第十一章 带我去见他
良辰就在那里坐了一夜，第二日，天光放亮，她才想起，妈妈还在医院，她不可以，她不可以一直当蜗牛，妈妈还需要她…。
用凉水醒了把脸，换上干净的衣裤，走向医院，妈妈在那里等着她。
永远忘不了那时的C院，门诊大厅人声嘈杂，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单据在各个通道间穿梭，正好是换季，流感高发的时候，傅良辰耳边总会响起粘稠的咳嗽声，还有人们带着鼻音的话语。嗡嗡沉沉，总是听不清，却还是逃离不开。
还有，小孩的哭声，忽高忽低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上来呢？小小的身躯就要承受这人间的病痛，以后的日子，这样的痛苦更是会加倍袭来，为什么要降生呢？即使，那么多的人们会因你们现在的新生而喜悦，但，你又怎么知道，在漫长的人生中，不会因为你的过错而是身边的亲人身受凌迟之痛？
傅良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被家长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生病而涨得通红。孩子应该还不足白天，张开的嘴里只有薄薄的小舌头，声嘶力竭的哭泣。抱着他的母亲眼中满是心疼，紧紧地将他护在胸前，不住的轻呼，安慰着哭泣的孩子。
不忍再看，良辰疾步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哭泣的婴孩渐渐逐渐消失眼前。
隔着监护病房的玻璃，妈妈躺在那里，呼吸平稳，正如之前午睡时的她，安详而美丽。嘴角噙着微笑，梦里都是美好的吧。
良辰抬手隔着玻璃轻轻抚着妈妈的脸颊，没有往日暖暖的温度，只有玻璃冰凉而干涩的手感。
妈妈…妈妈…
良辰在心里轻呼。
“你是24床的家属么？”
傅良辰缓缓转身，看着身旁的护士，点了点头。
“24床昨晚出现呼吸骤停，紧急用药后，你们的预存款已经有欠款了，请在今天下午下班前在另存一部分，不然，我们只好停药了…”护士说的一脸波澜不惊，毕竟这样的生离死别她们经历的很多了，只是，都是别人的。不知道，如若哪一天，轮到她们身上，彼时的人，是否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呢？
“别…千万别停药！”良辰瞪大眼睛，不禁握住护士的手臂“妈妈不能停药…”
“唉…那就及时交上欠款吧，医院也是没办法…”护士看着眼前的姑娘，也生出怜悯之心。
“好…我会交，我会交…”傅良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请问，要交多少？”
“你妈妈的外伤在一期都处理完了，二期处理主要是内部损伤，还有，小姑娘，你也知道，你妈妈是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至少也要50万的预存款，医院才会安排开刀的…”
“50万…”
“是啊，而且你母亲的伤，已经拖了太久了，手术是越快越好的…”护士拍拍她的肩，叹了口气，错身走开。
“妈妈…妈妈…”良辰靠在玻璃上，看着屋内的妈妈，泪水模糊了视线…
“其实，你睡着了，也好，不用操心爸爸留下来的这些事儿了，交给我，你安心，我会解决的…我会解决的…”良辰手指轻轻抚摸着玻璃上妈妈手的影子，“可是…妈妈，那个恶魔说，爸爸不止欠他这笔工程款，还欠他很多很多，是什么呢？…妈妈，你也不知道吧…那么忙碌的爸爸，整天不着家，我们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看过电影了呢…
最后一次看，还是飞越老人院，那时，我说过，以后我即使再忙，也不会让你们在养老院里终老后生，你们还笑着说我傻…可是现在，你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我不要这样…妈妈…你那样宠着我，妈妈…你们怎么忍心…妈妈…我错了…
我不去英国了，梁晟也不要我了…他说，这么多年，他，累了…我，缠了他那么久…还是分手了…妈妈，我不去英国了，我们就在BJ，好不好，我找一份工作…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不好…妈妈，我错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回来…抱着我，抱着我…
我不再淘气，不再任性，以后，我会乖乖的，出门会记得锁门，会记得十点之前回家，会记得，十点半之前睡觉…妈妈，你醒醒…你睡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醒来…
妈妈，我害怕……”
瘦小的身子，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心脏里承受着的悲哀，终于慢慢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自己，藏躲在墙角的黑暗处，静静颤抖。
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为她停留一步，彼此皆是过客，彼此均无交集。
直到…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停在傅良辰面前，许久不曾走开，良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么陌生的男人。
“傅小姐吗？”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良辰缓缓点头，擦干眼泪站起来。
“傅栋川是你的父亲？”男子继续问道。
“是。”
“我是易峥荣先生的私人律师，这是他传递给你的法律证件，请你过目。”男子递过手中的文件。
傅良辰退后一步，心下震惊。“我不看…你告诉易峥荣，他休想。”
律师皱眉，“我想傅小姐还是看一下里面的文件，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
傅良辰看着男子，仍然不接过文件。
律师无奈，“是关于傅栋川先生的另一宗案件，傅小姐也没有兴趣么？”
“什么？！”良辰轻呼，易峥荣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你父亲欠我的还不止这么多…
终于，拿过律师手上的文件，打开。
1999年，易氏集团网络内部机密…
2001年，关于开发吴兴地区楼市筹划，易氏集团两年规划…
2005年，机密文件，易氏集团港市A股筹划…
2007…2009…2011…
“这些…是什么…”
“是易氏集团从你父亲进入易氏工程部门后，截获你父亲卖给对手公司的商业机密。”律师面色一沉，“傅栋川先生现在身陷商业偷盗，易氏集团保留追诉权利。”
傅良辰看着眼前的人，思维混乱。
“傅小姐，易先生让我转告你，易氏集团不再准备继续沉默，近日便会向法院提交文件，请您在市内，等候传票。”
“父亲，都已经死了…他，还要怎么样呢！”傅良辰看着男子，胸中泛起一阵闷痛。
“根据法令，您父亲的刑罚无法追究，易氏可以起诉他的法定继承人，也就是您，傅良辰小姐，偿还你父亲对易氏造成的损失。”律师顿了顿，“财政部门估算，大概是2亿5千万左右…”
良辰嘴角慢慢竟露出一丝笑意，钱，钱…3700万，50万，2亿5千万…
“我，没有钱。”
“还有，刑事责任…”
傅良辰没有再看他，手中的文件散落在地。她转身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如果，她也离开了，那么谁又来照顾妈妈呢…妈妈一个人，会孤单的吧…
“傅小姐，其实，美国的医疗条件比国内要好得多，令堂的病，治愈的希望也大了很多…”男子捡起地上的文件，整理好。
“他休想…”
“傅小姐…我并不知道你和易先生的私人约定，我只劝你，在易氏掌控的地方，你，没有机会的…不论是，工作，或是…你的母亲…”
傅良辰转过头盯着他。
男子轻叹一声，“C院有易氏的注资…在京内，能够雇佣你，给你足够薪资的公司企业，都和易氏有着或多或少的合作关系…而且，据我所知，你家，也就剩你一人了吧…近亲最后一位去世的，去年，是你的外婆。对吧…”
傅良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走投无路。
夏末已至，毫无温度的玻璃隔着薄薄的短袖衫，将寒意一直深入到傅良辰的心底。
躺在床上的母亲，像是感受到了良辰的痛楚，原本平静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起伏，心率仪突然变得急切。
走廊里，几个大夫和护士冲开良辰，走到玻璃墙里面，对母亲进行检查。
直到护士推着车，将母亲运往手术室，良辰才反应过来。
“谁是家属？”
“我。”
“病人脑部突然大出血，需要手术，在这里签字。”
傅良辰像个木偶，签下名字。
“五点之前补交手术费。”护士拿过良辰手中的单据，转身跟随推车进入手术室。
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远远地在走廊一头，那样的距离，隔着生死，隔着一生，良辰再也没有力气走到那头，抱着双膝，蹲在地上。
男子倒也不走，站在良辰身侧，看着身边瘦弱的孩子，躲在阴影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轻轻颤动的睫毛证明，她醒着，还有意志。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走廊，人影绰绰，窗栏清明。
只是，背对着阳光的女孩，苍白的脸埋在阴霾里，感受不到新生的阳光，感受不到暖暖的温度。
“带我去见他…”
过了许久，傅良辰开口，声音沙哑。
用凉水醒了把脸，换上干净的衣裤，走向医院，妈妈在那里等着她。
永远忘不了那时的C院，门诊大厅人声嘈杂，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单据在各个通道间穿梭，正好是换季，流感高发的时候，傅良辰耳边总会响起粘稠的咳嗽声，还有人们带着鼻音的话语。嗡嗡沉沉，总是听不清，却还是逃离不开。
还有，小孩的哭声，忽高忽低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上来呢？小小的身躯就要承受这人间的病痛，以后的日子，这样的痛苦更是会加倍袭来，为什么要降生呢？即使，那么多的人们会因你们现在的新生而喜悦，但，你又怎么知道，在漫长的人生中，不会因为你的过错而是身边的亲人身受凌迟之痛？
傅良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被家长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生病而涨得通红。孩子应该还不足白天，张开的嘴里只有薄薄的小舌头，声嘶力竭的哭泣。抱着他的母亲眼中满是心疼，紧紧地将他护在胸前，不住的轻呼，安慰着哭泣的孩子。
不忍再看，良辰疾步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哭泣的婴孩渐渐逐渐消失眼前。
隔着监护病房的玻璃，妈妈躺在那里，呼吸平稳，正如之前午睡时的她，安详而美丽。嘴角噙着微笑，梦里都是美好的吧。
良辰抬手隔着玻璃轻轻抚着妈妈的脸颊，没有往日暖暖的温度，只有玻璃冰凉而干涩的手感。
妈妈…妈妈…
良辰在心里轻呼。
“你是24床的家属么？”
傅良辰缓缓转身，看着身旁的护士，点了点头。
“24床昨晚出现呼吸骤停，紧急用药后，你们的预存款已经有欠款了，请在今天下午下班前在另存一部分，不然，我们只好停药了…”护士说的一脸波澜不惊，毕竟这样的生离死别她们经历的很多了，只是，都是别人的。不知道，如若哪一天，轮到她们身上，彼时的人，是否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呢？
“别…千万别停药！”良辰瞪大眼睛，不禁握住护士的手臂“妈妈不能停药…”
“唉…那就及时交上欠款吧，医院也是没办法…”护士看着眼前的姑娘，也生出怜悯之心。
“好…我会交，我会交…”傅良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请问，要交多少？”
“你妈妈的外伤在一期都处理完了，二期处理主要是内部损伤，还有，小姑娘，你也知道，你妈妈是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至少也要50万的预存款，医院才会安排开刀的…”
“50万…”
“是啊，而且你母亲的伤，已经拖了太久了，手术是越快越好的…”护士拍拍她的肩，叹了口气，错身走开。
“妈妈…妈妈…”良辰靠在玻璃上，看着屋内的妈妈，泪水模糊了视线…
“其实，你睡着了，也好，不用操心爸爸留下来的这些事儿了，交给我，你安心，我会解决的…我会解决的…”良辰手指轻轻抚摸着玻璃上妈妈手的影子，“可是…妈妈，那个恶魔说，爸爸不止欠他这笔工程款，还欠他很多很多，是什么呢？…妈妈，你也不知道吧…那么忙碌的爸爸，整天不着家，我们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看过电影了呢…
最后一次看，还是飞越老人院，那时，我说过，以后我即使再忙，也不会让你们在养老院里终老后生，你们还笑着说我傻…可是现在，你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我不要这样…妈妈…你那样宠着我，妈妈…你们怎么忍心…妈妈…我错了…
我不去英国了，梁晟也不要我了…他说，这么多年，他，累了…我，缠了他那么久…还是分手了…妈妈，我不去英国了，我们就在BJ，好不好，我找一份工作…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不好…妈妈，我错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你回来…抱着我，抱着我…
我不再淘气，不再任性，以后，我会乖乖的，出门会记得锁门，会记得十点之前回家，会记得，十点半之前睡觉…妈妈，你醒醒…你睡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醒来…
妈妈，我害怕……”
瘦小的身子，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心脏里承受着的悲哀，终于慢慢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自己，藏躲在墙角的黑暗处，静静颤抖。
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为她停留一步，彼此皆是过客，彼此均无交集。
直到…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停在傅良辰面前，许久不曾走开，良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么陌生的男人。
“傅小姐吗？”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良辰缓缓点头，擦干眼泪站起来。
“傅栋川是你的父亲？”男子继续问道。
“是。”
“我是易峥荣先生的私人律师，这是他传递给你的法律证件，请你过目。”男子递过手中的文件。
傅良辰退后一步，心下震惊。“我不看…你告诉易峥荣，他休想。”
律师皱眉，“我想傅小姐还是看一下里面的文件，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
傅良辰看着男子，仍然不接过文件。
律师无奈，“是关于傅栋川先生的另一宗案件，傅小姐也没有兴趣么？”
“什么？！”良辰轻呼，易峥荣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你父亲欠我的还不止这么多…
终于，拿过律师手上的文件，打开。
1999年，易氏集团网络内部机密…
2001年，关于开发吴兴地区楼市筹划，易氏集团两年规划…
2005年，机密文件，易氏集团港市A股筹划…
2007…2009…2011…
“这些…是什么…”
“是易氏集团从你父亲进入易氏工程部门后，截获你父亲卖给对手公司的商业机密。”律师面色一沉，“傅栋川先生现在身陷商业偷盗，易氏集团保留追诉权利。”
傅良辰看着眼前的人，思维混乱。
“傅小姐，易先生让我转告你，易氏集团不再准备继续沉默，近日便会向法院提交文件，请您在市内，等候传票。”
“父亲，都已经死了…他，还要怎么样呢！”傅良辰看着男子，胸中泛起一阵闷痛。
“根据法令，您父亲的刑罚无法追究，易氏可以起诉他的法定继承人，也就是您，傅良辰小姐，偿还你父亲对易氏造成的损失。”律师顿了顿，“财政部门估算，大概是2亿5千万左右…”
良辰嘴角慢慢竟露出一丝笑意，钱，钱…3700万，50万，2亿5千万…
“我，没有钱。”
“还有，刑事责任…”
傅良辰没有再看他，手中的文件散落在地。她转身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如果，她也离开了，那么谁又来照顾妈妈呢…妈妈一个人，会孤单的吧…
“傅小姐，其实，美国的医疗条件比国内要好得多，令堂的病，治愈的希望也大了很多…”男子捡起地上的文件，整理好。
“他休想…”
“傅小姐…我并不知道你和易先生的私人约定，我只劝你，在易氏掌控的地方，你，没有机会的…不论是，工作，或是…你的母亲…”
傅良辰转过头盯着他。
男子轻叹一声，“C院有易氏的注资…在京内，能够雇佣你，给你足够薪资的公司企业，都和易氏有着或多或少的合作关系…而且，据我所知，你家，也就剩你一人了吧…近亲最后一位去世的，去年，是你的外婆。对吧…”
傅良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走投无路。
夏末已至，毫无温度的玻璃隔着薄薄的短袖衫，将寒意一直深入到傅良辰的心底。
躺在床上的母亲，像是感受到了良辰的痛楚，原本平静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起伏，心率仪突然变得急切。
走廊里，几个大夫和护士冲开良辰，走到玻璃墙里面，对母亲进行检查。
直到护士推着车，将母亲运往手术室，良辰才反应过来。
“谁是家属？”
“我。”
“病人脑部突然大出血，需要手术，在这里签字。”
傅良辰像个木偶，签下名字。
“五点之前补交手术费。”护士拿过良辰手中的单据，转身跟随推车进入手术室。
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远远地在走廊一头，那样的距离，隔着生死，隔着一生，良辰再也没有力气走到那头，抱着双膝，蹲在地上。
男子倒也不走，站在良辰身侧，看着身边瘦弱的孩子，躲在阴影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轻轻颤动的睫毛证明，她醒着，还有意志。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走廊，人影绰绰，窗栏清明。
只是，背对着阳光的女孩，苍白的脸埋在阴霾里，感受不到新生的阳光，感受不到暖暖的温度。
“带我去见他…”
过了许久，傅良辰开口，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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