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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房子

    岑怀瑜从社区的24h自动售卖机取出绷带,又捎带塞了点他觉得用得上的东西,和李捷筑选了一个光线稍亮的门廊站住脚。

    “等等,我缠一下绷带。”

    “麻烦真多。”

    “没办法啊,要不然一会儿铁网怎么翻?”

    “你那神通广大的黑咒不可以瞬移么?”

    “太耗费体力了,不值当的,沿途不知还要遇上什么危险呢。”

    “哦!魔法异能这种东西,用起来也有代价?”

    岑怀瑜翻了他个白眼,坐在台阶挡墙上叼着绷带倒腾,李捷筠将随身携带的黑色唐刀从作为掩示的吉他包抽出,单肩挎着刀,拉低外套帽沿,站在挡墙边缘向远方张望。

    突然——

    “不好,快收拾东西躲起来。”

    “怎么了?”

    李捷筠没有回答,推着他钻进楼房高大的阴影下茂盛的绿化带中。

    与他们刚刚站的位置正对面遥遥相立的一栋楼房二楼窗户突然亮了,紧接着那一间卧室阳台的灯也被拉开了。与此同时,电线杆上的广播一同聒噪起来。

    突然在耳边炸开的噪音让怀瑜感到迷茫,他来不及思考,只在捷筠一声“跑”中竭力冲向高墙。

    路上已经吹灭很久的路灯骤然全亮了,煞白的灯光与路边某些设施投射的阴影,在空旷的马路上铺就成一张离异的棋盘,他们就像棋盘中两颗伶仃的棋子,竭力要挣脱眼前无休止的黑白。

    就在他们已经接近高墙时,一些胆子大的居民,拿着菜刀、擀面杖,一步步试探地从单元门口走出来。

    扫帚、石子、鸡蛋…五花八门的精良装备向他们砸来,李捷筠轻轻一屈膝轻捷地跃到与铁网持平的高度,然后迅速抽出唐刀勾住铁丝网两根线用力一挑,铁网便滚落到对面的草地上。他拿捏住时机平稳地落到栏杆顶部,侧身躲过迎面飞来的玻璃杯,向正踏着栏杆雕花咬紧牙关强忍住伤口拉扯的剧痛的怀瑜伸出手。

    一番折腾总算勉强攀上栏杆顶部,突然,李捷筠感到耳边气流骤然加快,他竭力保持平衡同时转过头,只见几个西装革履的家伙端着枪站在人群前。

    他和岑怀瑜相互牵扶着向斜上方纵身一跃,然后完美避开铁丝网,一头摔在松软的草甸里。

    “有受伤吗!”

    “没。”

    “那就走,快跑。”

    两个人弯着腰,在游走的子弹中向原野深出奔去。

    “状况外。”

    “嗯,是泓门。”

    “真他妈晦气。接下来该怎么走。”

    “要找到公路,沿公路走。”

    “公路…”借着月光,李捷筠双手插在兜里向四下杂草丛生的旷野环视一圈。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往西走有一大片树林,树林边有一幢名叫斯林底特的旧宅子,宅子不远就有、公路,到那儿一直沿着公路就行。

    “你知道得真不少。”

    “那得感谢学生会一帮地下成员,学生会情报网大部分都是他们衔接的。”

    “地下成员?你们学生会还有这个。”

    “那当然,再怎说也是个像样的行|政机关,具说相当厉害,可我只是一个底层文职员工,没有能力领略他们的风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淡淡的月光下闲聊,但行进速度不算慢。李捷筠担心会有人追击,隔三差五回头向矿区方向望。茫茫原野上的光点不久便熄灭了,城郊化为一座蛰伏在黑暗中的绵延的山脉。

    “放心吧,他们不会跟来,只会通知下一个地点的巡警缉拿我们。”岑怀瑜似乎很笃定。

    “为什么,”

    周围的树渐渐多起来,淡蓝的月光隔三差五从层层叠叠的树丫隙间漏下来,使怀瑜泛着金属色泽的外翻卷发在风中一明一灭。

    “这是他们行政部门、理事会、森斯洛帕甚至黑手党惯性思维,最小的损失收获最大的利益,要比他们棋高一着,就得不嫌麻烦。”

    月光不再随行,四下彻底暗下来。但好在今晚不算太黑暗,在手电帮助下,看清路不叫问题。

    “咱们算是脱离危险了吧?我给韵枫说一声。”

    岑怀瑜轻轻触动手机锁屏。

    手机屏幕闪动了一下,然后突然变成雪花一样细密的黑白色花纹。

    “这是怎么…”

    “小心身后!”

    李捷筠一把推开岑怀瑜,抬起刀胳膊抡过半个圆周照着他后方斜着劈下。

    岑怀瑜从迷茫中慢慢转过头,一眼便看见捷筠脚下半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左边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发着幽幽的蓝光的铭文从他右手飞速流过,待字消失,岑怀瑜抬起手,在空中不紧不慢划过一个熟悉的咒语。

    劲风接乍起,一个眼睛像鱼籽一样密密麻麻的怪物猛然从树干后蹿出来;与此同时怀瑜慢慢收回手,将手插进外套口袋,人畜无害地站在怪物尖锐的爪子下。

    怪物弓起身,亮出血迹斑斑的獠牙,骤然向他扑来,却一下子撞在岑怀瑜指尖刚刚划过的半空,健硕的躯体遽然被明亮的纯蓝色火焰包裹。

    怪物悬浮在空中,用力扭动着身体,声嘶力竭地咆哮,亮出爪子獠牙狠劲地撕扯着火焰,却无济于事。

    直到它浑身焦黑地无力跌在地面,蓝色的火焰才慢慢熄灭,又忽然化成曾在怀瑜臂上缠绕过的铭文,绚丽地闪动一下,然后像烟花般向四面散开。

    怪物不再动弹,诅咒消失殆尽。遗憾的是,岑怀瑜来不及欣赏一眼。

    望着迎面扑来的三只怪物,岑怀瑜后退一步贴到李捷筠身后,两个人心领神会地相互勾住小臂,身体向顺时针方向迅速转过半圈,眨眼间便置换站位。

    李捷筠轻轻“呵”了一声,唐刀挥过,齐刷刷砍下三颗丑陋的头颅;此时,怀瑜面前肌肉像岩石一样刀枪不入的怪物,也被他黑咒幻化的蓝色花藤扯了个七零八碎。

    “哦,天,累死了,那家伙突然出来真的吓我一跳。”

    “没想到看上去挺厉害,其实这么不堪一击。”

    “也没想到会和你这混蛋有些默契,真是感人肺腑…”

    “呵,彼此彼此。”

    …

    片刻安宁,低沉的声又开始将地上繁盛的野草震得沙沙作响,李捷筠再次拔出刀…

    ~~~

    “在发呆?”

    唐立遥有一点点被吓到了,瞪大金棕色的瞳孔侧过头,青年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钻研不透的笑容。

    “你的气质很飒哦,天天待在一起,我竟然没有注意过,已经长成一位这么英姿飒爽的美少年了;我回去教你拉小提琴吧,学好了去当电影明星,挣得虽不比现在多多少,但起码不用再过这么动荡的生活了,还能与千千万万美女搭档,流连种种雄奇秀丽的错落河山,一点点出|轨|劈|腿能领略一下最高法|院的肃穆庄恶,偷|税|漏|税保你风调雨顺安度晚年。”

    “…承蒙您的教导,但属下还愿始终追随您的左右,”唐谣面色牵强地回应着他的上司。

    那时他的上司在他心中还具有顶天立地的形象,年纪轻轻,就独揽泓门在洛伊最高权利,头脑精明,将组织一举推向全胜时期,除了偶尔有时不太着调,四舍五入约等于一个完美的人。

    “哇,集装箱顶的风好大。”青年用力揉着被沙子迷住的眼睛,眨巴着慢慢睁开,“但视野真的好完美。”

    青年的目光从水流几乎被货轮阻塞的港口往上,向江对岸沦陷在朝阳怀抱的高楼大厦望去。

    “不过总远远甩开人群不孤独吗,像雨洛那样与同事打成一片会不会有不同的体验?”

    “谢谢阁下关心,但那也许真的不适合属下。我们虽职位相当。但科黛是十二岁杀|人|分|尸的著名杀手,声望要比属下高得多…”

    “不清楚乱说叫诽谤哦,我才不是杀手,是因为那个女人勾|引我父亲,间接害死我重病的母亲,还用下|流龌|龊的语言攻击我与我可怜的母亲,我想躺在灵柩里的母亲也许会觉得她吵,便一劳永逸让她闭上嘴,分|尸嘛,纯粹是拖延时间,我可不想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金发少女从旁边低一点的集装箱转过头,她放下手中的相机,朝青年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

    “哦,雨洛,很抱歉勾起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前辈,前尘旧恨,我会好好工作的。”科黛释怀地笑了一下,然后循着同事的呼唤跳下集装箱,加入指挥卸货的行列。

    “很奇怪呐,唐。”青年将视线从女孩背影止挪开。

    唐谣迅速收拢目光,抬眼看向他的上司。

    “我记得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吧,你既然今天休假,干麻还来港口?”

    “我…没有别处可去。

    “太敷衍了吧,说实话,这是命令。”

    “那边树林里有栋房子,地图上没有。”

    “哦—”青年顺着唐手指的方向眺望,

    一个棕红色的哥特式尖尖的房顶。

    “那个地方好像名叫……”

    突然,树林中传来的异常响动将唐立遥拖回现实。他轻捷地跳到大厅中快的楼梯上,攥紧揣在衣兜中的蝴蝶刀。

    响动越来越近,立遥渐渐能够听清,是剧烈的呼吸、仓促奔跑的脚步,以及....他拧着盾再次细细辨认。

    饱哮?猛兽的咆哮?

    不过,管它是什么,只要敢来就和岑怀瑜李捷筠一起下地狱吧。

    半掩的门被“乓”一声撞开了,两个人像飞驰的导弹般冲进屋里,唐立遥挑看眉轻轻嗤笑着正要开口,但对方谁也没注意到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的他。

    “岑怀瑜,你先堵着门,我去把那边的茶几抬过来。”

    “不,我先搬过来旁边的沙发,我一个人肯定挡不住,一会儿你回来我去抬楼梯边的花架子。诶,楼梯中间怎么有个黑漆漆的家伙,哦,是个柜子,待会咱们把它搬过来靠在门上,它们肯定进不来了!”

    “……”唐立遥高高在上地站在楼梯中央,默不作声看着岑怀瑜和李捷筠将一楼一些大件家具都扫荡堆到门口,又用柜子挡住窗户。

    一楼的家具能动地全都差不多了,怀瑜守在门口,李捷筠正要往二楼走,抬眼就是一张阴沉的年轻面孔。多少有点惊讶。

    “妈呀,你谁?”

    “泓门的走狗唐谣,请赐教。”

    唐立遥话音未落,他突然消失不见了,李捷筠回过头,黑衣少年正站在他身后握看生蝴蝶刀向他颈动脉刺来。

    李捷筠敏捷地避开唐的刀,后退一步,唐立遥的影子再次化作一道蓝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李捷筠忽然感到左侧气流异常,下一秒,少年就凭空出现在他的左手边,轻轻转动着蝶刀向着他胸口扎来,李捷筠迅速一猫腰,同时抬起左腿横向一扫;唐立遥的刀贴着他的前襟甩进虚空,同时他也在李捷筠的膝盖将他撞成高位截瘫的一刹那又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门再次有轻微的风拂过,将李捷筠的流海微微掀起,这回李捷筠没有犹豫,在唐现形的一瞬间薅住他的风衣领子,然后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拽,同时抬起一只膝盖。

    “咳——”

    狠狠撞上他的胃后李捷筠毫不留恋地撒开手,失去平衡的唐被甩到墙角。他一手撑住墙面,紧紧捂着腹部跪在地上干咳。

    “不亏为他盯上的人,看来是我轻敌了,接下来…”

    唐咬重了最后几个音节,他恶狠狠地笑,笑得肩膀都在轻轻抖动,笑容中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寒。

    寒冷传导到李捷筠身上,李捷筠突然感到手脚莫名冰冷起来。

    边缘在黑暗中散发着淡蓝幽光的黑色电光状利刃从李捷筠脚下喷射而出,与此同时李捷筠踮脚凌空向向跃起,有惊无险躲过唐的攻击。

    他刚刚着地,唐举起一只手,蓝色的电流从他指尖流过,紧接着,与刚刚一模一样的黑刀再次从少年掌中迸出,像是有生命的猛兽向李捷筠张牙舞爪。

    捷筠向后错了一步,扬起唐刀。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经过意识修改后我的脑波产生的附带能量的电流,金属是导体,根本阻断不了。”

    李捷筠没有作声,抬刀向着黑刃劈下,黑刃与刀刃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通明的蓝色电光,趁着电光凝滞的一瞬间,李捷筠侧身从站的地方跳开,然后踮脚向着唐立遥扑过来。

    唐立遥迅速收手正打算用脑波能量攻击空间再次制造短距离位移,刚产生想法,一只手就紧紧钳住他惯用的左手。

    唐立遥下意识地提起也曾开发生过的右拳向着岑怀瑜面门挥来,忽然又意识到身后的李捷筠,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大门亮起一阵火光将室内映得通明,下一秒爆炸的巨大响动震得摇摇欲坠的老楼不住颤抖。

    待满天飞舞的木屑与滚滚浓烟稍稍散了些,科黛瑟泰特迈步便往台阶上走,身后的下属正要跟上,她从斗风衣挣出一只手,拦住他们。

    “把陈韵枫还有那个少年押上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下属听话的照办了。

    科黛跟在带路的陈韵枫和纯之后,越过门槛,室内一片幽暗,她架墨镜,正要往四下张望,陈韵枫突然一甩手挣脱手铐,转身揪住她的衣领将她脑袋重重砸向地面。

    陈韵枫蹲在科黛身上,双手紧紧钳往她的脖颈,科黛很镇静,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撬开手铐的,只是不急不徐掏出枪,举到陈韵枫鬓边,用枪口轻轻拔弄着她的鬓发,还粘着黏腻的血块的弹孔从她鬓发下露出。

    “果然,攻击这副躯壳重度损伤的器官对于附体在躯壳上的你真的无济于事,所以,我该做什么,嗯?”

    “你让我带你找那个白银血杯,到底是什么目的?”

    “与你的目的相同,勒森布拉,我要毁掉它。”

    “笑话。”

    “别偏见这么大,我也不想这么干,那是个有用的东西,但组织要这么干,我们不能违抗,对不对,唐?”

    陈韵枫没有回头,她默认为科黛的诡计,因此当黑刃刺进她的心脏,陈韵枫的身体因剧烈的疼痛猛然一僵。

    科黛挣脱她的束缚,一个箭步蹿到气色不太好的唐身边。

    “没有用的,勒森布拉是亡灵,附在这个身体上;身体的主人先前跳|楼自|杀,很多,器官已经废了,但大脑偏偏存在一半意识,导致勒森布拉无法控制大脑成为这个身体的新主人,所以怎么费力气,你都不能杀死她。”

    唐立遥没有接着她的话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向她询问白银血杯的下落,她把我带到这里,真不巧碰上了你——”科黛又向四下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与陈、慕容聚在一起的活蹦乱跳的岑怀瑜与李捷筠身上,“看来你干得也相当糟糕。”

    “彼此彼此。”

    “接下来该怎…”话没说完,大地突然发疯似的剧烈抖动起来,震动程度远超一场八级地震,地面的裂缝顷刻间就成为一张丝线细密复杂的蜘蛛网,人身上的每一块骨头似乎都在咔咔作响。

    岑怀瑜用手捂住头,跟在李捷筠身后向门口飞奔。但半天也没有东西砸下来,他从混乱的头脑中挣脱,抬眼向四面望去,发现破败的墙壁毫发无损,突然,他意识到什么。

    “不,不对,”岑怀瑜冲出大门,在庭院一边喘着气,一边回头打量被阴影笼罩的名叫斯林底特的老宅子,“是地震的话墙壁会塌,所以震动的应该是房子。”

    “怎么可能!房子又不是活的。”科黛努力平稳住身体的重心,无暇顾及乱成一团的属下。

    “房子就是活的。”李捷筠保持平衡之余转头看向岑怀瑜“我和岑路上受到一些怪物的伏击,逃到这附进怪物突然停下脚步调头跑了,我就想这一带肯定有什么令它们闻风丧胆的东西,排除唐立遥,剩下的只有房子。”

    “不……你们哪里看见了房子,这东西……哪里长得像房子?”何颂的声音像是蒙了层沙沙作响的塑料袋。

    唐立遥心中一惊,转过头,看见眼前没有什么木门,只有一个比两个他还有高的椭圆形孔口,其中像是刀剑林立的战场分布着层层叠叠的白色凸起。

    唐立遥几乎花了两分钟,才想明白那也许是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