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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端谁的饭碗,就听谁的话!

    结束一天工作的陆远唤来王世贞,向后者交代道。

    “准备下去,本辅明日去松江,视察上海开埠诸港口以及青浦造船厂。”

    “您要去松江?”

    “嗯。”

    陆远没有再多说什么,王世贞也不敢再问只是言道:“太傅,时间仓促,这沿途护卫安全事宜。”

    “自南京往松江有什么危险的,让宫城中的执金吾卫和沿途几个府调派些护卫即可,如今戚继光、俞大猷、岳长林三人都在松江,本辅不会有任何危险。”

    “是。”

    王世贞当即领命离开,心中已然明白,定是松江那边的事已然处理好了,陆远亲自前往,无非是想要妥善收尾罢了。

    “队官,您说咱们这是做什么的。”

    深夜下的上海港,万籁俱寂,一队穿着海关服饰的官兵潜藏在漆黑的夜幕中,年轻的二狗忍受不住蚊虫叮咬,一边挠着后脖颈一边嘟囔。

    “大晚上的不让睡觉,在这里喂蚊子。”

    队里的老兵油子此刻开腔玩笑了一句:“队官要真那么厉害,还能只是一个队率?总督衙门解散之后分配来这个港口司,起码也得是个校官,管着一个支队吧。”

    最基层的一级组织就是小队,十人一队,设队率,海关内部职级为三级队官。

    “上面的人下命令,咱们服从命令就行,哪里需要那么多问题。”

    “那肯定听过啊。”

    “几天几夜?”

    “你不知道,老子又哪里知道。”

    二狗人都听傻了:“一万多人守倭寇十几万?还守了一个多月?”

    这里老兵油子口中的校官、支队,是如今海关独有的编制。

    “那是,打了三四年呢。”

    “队官说的是。”二狗凑到周良明身边:“队官,我听人说,您老以前打过倭寇?”

    “这老子能骗你吗?”周良明昂起下巴说道:“现在知道老子这个队率哪来的了?当年那战况你铁定是没见过,倭寇有大炮,好家伙足足几千门,根本就数不清,那大炮一响,炮弹和雨点一样呼呼的砸进嘉善城,老子就跟着弟兄们躲在地堑和地洞里。

    周良明一瞪眼:“老子在和你形容那战况是多么激烈,专心点听,不听滚蛋。”

    “二狗,别听队官吹了,当年嘉善之战确实惨烈,但也没队官说的那么神乎,还连砍三天三夜不眨眼,这种鬼话你也信。”

    等到火炮一停,抄起刀冲出去就和倭寇厮杀,老子是一把刀从东砍到西,再从西杀到南,杀了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这才打退倭寇。”

    二狗眨眨眼:“队官,您眼睛不涩吗?”

    为了避嫌,所以海关不能有军队,连戚继光这个武将都挂上了郎中这种文官职,因此港口管理司的近十万人员的编制就和大明的军制迥然不同。

    “听听听。”

    周良明说起这事来,脸上浮起三分自豪的神情:“那时候老子和你一样还是个刚当兵的新兵蛋子,当时老子是在浙江宁波从的军,后来调去了杭州跟着戚将军,嘉善之战听过吧。”

    “这是眼睛涩不涩的事吗。”

    队率周良明年龄也不大,撑死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此刻席地而坐,腰刀就放在自己的腿上,困的直打哈欠。

    “当年老子就在嘉善,我们一万多人守倭寇十几万大军守了一个多月。”

    五个小队为中队,就设一个中队长,两名副中队长,职级为二级队官。

    四个中队为一个大队,设一个大队长、三名副大队长,职级为海关一级队官。

    再往上就是支队,满员编制相当于原军方的一个营,也就是一千二至一千三百人,不同支队的人员数量不固定,设支队长,职级为海关三级校官。

    支队之上就没有了,因为港口管理司辖下的所有口岸,每个口岸都只有一个支队,比如上海港这里就叫做上海支队,宁波的就叫宁波支队。

    但是港口管理司除了戚继光这个郎中外,还有员外郎、主事等官员,主事在海关内部的职级就是二级校官,员外郎就是一级校官。

    戚继光这个郎中对应的则是海关三级将官职级。

    再往上就是左右侍郎的谭纶、崔彦,他们对应二级将官职级。

    作为总督的陆远是唯一一个一级将官职级。

    为了完全控制住海关这一个未来大明朝最核心的权力机关,陆远在海关设立的就是双俸。

    即朝廷定下的品轶俸禄和海关内部的职级俸禄。

    即使是最底层的队率,也可以领取每个月二两的月俸和一两三级队官职俸,即每月到手三两银子,年饷银三十六两!

    而最低级的就是队员了,仅有月钱一两五钱,年饷银十八两,虽然比起队率只有其一半,但也要比大明眼下的九边边军多出四两银子。

    最关键一点,足饷发现钱,不折俸!

    如此便极其的可观了。

    老兵油子的话戳破了周良明的牛皮,让后者很是不爽,刚打算出言反驳,就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立刻噤声。

    这个点了,什么人会来港口?

    而且,还是很多人。

    等到这伙神秘人越来越近之后,周良明这才看清,来的这伙人估摸着能有一百多,穿着各式五花八门的家丁服,但却腰挎宝刀,手握还没点燃的火把,行进间秩序井然,明显不是寻常家丁。

    “报上下了密令,让咱们来烧徐家的货仓做什么?”

    “不该问的不问,密令出自司礼监袁公公之手,定是上头的意思,咱们只管照做便是。”

    这伙神秘人小声交流,也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群人就是一直潜藏在松江府内的锦衣卫,有可能就是潜藏在包括松江知府李崇等各个官员府内。

    “点火。”

    其中一名锦衣卫下了命令,顷刻间数百支火把被点燃,将此地的夜幕映照的通红一片。

    潜伏起来的港口司小队十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手伸向腰刀,随时打算冲出去。

    也就在此时,从另一个方向又冲来一大队人,数量比在这松江的锦衣卫还多,少说也有接近三百人。

    “大胆徐家余孽,果然是打算火烧货仓、洗脱罪证。”

    这一群人的当头者一开口就是尖细嗓子,加之颔下无须,面白如冠,赫然是名太监。

    “咱家苏州织造督造监,贼子还不伏地乞降!”

    松江这一伙锦衣卫人都麻了。

    “何公公?”

    “???”

    苏州织造这一伙领头太监何公公闻言愣住:“你认识咱家?”

    “卑职是赵彦啊何公公。”松江锦衣卫的头赵彦站出来抱拳:“当初还是您让卑职来的松江啊,忘了?”

    何公公上前几步,靠着火把定睛一看。

    “还真是赵彦,你个小崽子来这里做什么?”

    “松江报纸上袁公公下的密令,让卑职召集松江所有能联系上的锦衣卫于今日子时来上海港,火烧徐家货仓。”

    “什么?”

    何公公一愣:“咱家也是收的袁公公密令,说是徐家余孽今晚要火烧货仓,洗脱走私罪证,让咱家务必全力保住,缉拿贼人后将贼人交给三法司钦差行辕。”

    说罢何公公哎呀一声。

    “大事不好,咱们中计了。”

    这太监还挺聪明。

    可惜,晚了。

    只听天空之中一声炸响,赵彦和何公公齐齐抬头,只见一道烟花璀璨,继而便听到一声厉喝。

    “哪里来的贼人,竟然敢夜闯港口,不知道此间三日,松江全府戒严吗!”

    那周良明带着人手冲了出来。

    一个小队十个人,就这么站在了赵彦以及何公公两队人马的中间,显得如此势单力薄。

    二狗略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握紧手中刀,心中不停默念。

    老子是戚将军的兵,老子是戚将军的兵,戚将军带的兵没有孬种,老子绝对不当孬种。

    何公公面色一变:“放肆!咱家是苏州织造督造监,咱家后面的主子是皇上万岁爷,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敢呵斥咱家。”

    周良明听到这何公公的身份也是面露紧张。

    又是司礼监又是皇帝的,名头一个比一个唬人。

    可当手碰到腰包的时候,周良明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腰包里是昨天刚发的三两银子月钱以及今天出这次‘特殊任务"给的二两银子补贴。

    想想当年在总督衙门打倭寇的时候,拎着脑袋和倭寇拼刀子为的不也就是那一***命粮食吗?

    而今天,家里是陆太傅分的地,兜里是陆太傅给的钱。

    再努力一两年,就能存下在松江府安家置宅,娶媳妇生孩子的钱了,这辈子,也就有了盼头和未来。

    轻轻舔舐嘴唇,周良明将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某奉军令卫护港口安全,一应闲杂人等擅闯港口均为贼犯,某有权格杀勿论。”

    言罢,抽刀出鞘,寒光冷冽的刀光乍射,恍惚间似是撕破长夜。

    周良明身后,九名队员无不有样学样,拔刀出鞘,凛然无畏的同何公公、赵彦一行的四百多名锦衣卫对峙着。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大队上海港驻扎官兵赶到,将这两支锦衣卫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四十来岁,面容刚毅冷峻,周身上下散发着疆场杀气。

    这是一名老兵。

    “奉太傅令,松江全府戒严,贼子擅闯港口,企图焚毁货仓、纵掠国财,着海关港口管理司上海支队即刻捉拿贼人,敢有反抗者,立斩之!所拿凶犯,交三法司钦差衙门审断。”

    中年男子宣读完命令,立刻抬起自己的右手,身后数百年轻健卒立刻执刀上前,明亮的甲胄在火光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金戈之气。

    何公公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心中满是汗水。

    “咱家、咱家是司礼监.”

    “再不投降,格杀勿论!”

    “杀!”

    上千名曾经参加过抗倭之战的老兵齐声怒喝,瞬间粉碎了何公公最后一丝勇气,仿佛脊梁骨被打断一般,整个人瞬间佝偻起来。

    “放下武器,投、投降!”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搬出了司礼监、搬出了嘉靖皇帝这尊大佛,这群该死的泥腿子丘八会一点都不害怕,他们为什么对皇权连最起码的一丁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这个问题,周良明拔刀的那一刻就给出了答案。

    对某一个未曾蒙面者再多的敬畏永远比不上触手可及的美好人生。

    这,是最底层、最基本的行为逻辑。

    端谁的饭碗,就听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