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联整训
龙北抗联的一二支队渡过黑龙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苏联的伯力，并且与李兆麟等三路军的部分同志相会。同时，相继来到伯力的还有第一路军和第二路军的同志。几个月的时间内，东北抗联的各部相继渡江来到了伯力。此时的东北，只保留了若干小股抗联队伍依旧和敌人周旋着。
在飘荡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异国他乡，同志们相聚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伯力的天气比东北还要寒冷，抗联的很多同志都很不适应。在一个个小木屋组成的基地里，人们只能想尽办法温暖身体。
1940年三月，外面飘着雪。
木屋子不是很大，外面的临时灶上烧着一壶雪水，此时已经呼呼冒着白气了，灶子下面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李兆麟等人此刻就在这间冰冷的木屋子里。
警卫员给屋子里的几个人每人倒了一碗滚开的热水暖身子，然后又往水壶内放了很多雪，继续放到石头灶子上添柴烧水。
李兆麟轻轻地喝了口水，说道：“今天能看到这么多熟悉的同志们，我很高兴！”
薛洞天单手紧捂着水碗感受着温度，说道：“虽然大家会面了，可是依然还有一部分同志留在了祖国作战。”
“不错。我们这次入苏整训完全是为了国内的抗日大局着想，我们会随时派出小分队回到东北继续作战。”李兆麟说道。
“我啥时候能回去？”薛洞天问道。
李兆麟说道：“现在谁也说不准，很多时候还要看苏联这边的建议。”
“苏联大鼻子去年和小鬼子在呼伦贝尔草原干了一仗胜了，看来苏联同志不简单啊！”隋德胜笑道。
“嗯！”李兆麟点头道，然后神情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啥消息？”屋子里的人都问道。
李兆麟有些悲伤地说道：“一路军总司令杨靖宇同志前不久在蒙江县壮烈牺牲了！”
屋子里的人听说杨靖宇牺牲的消息，都悲痛不已。
“真是太不幸了！这是抗联的损失！是我党的损失！”张光迪叹道。
“为抗战牺牲的同志太多了，赵一曼同志、雷炎同志、冯治纲同志、杨靖宇同志……都为抗战大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李闯说道。
“也不知道佟四儿现在咋样了……”薛洞天低头叹道。
“佟四儿没有跟你一起来？”李兆麟一怔，问道。
薛洞天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渡江的时候，我们被日军追袭，好不容易到了苏联，才发现佟四儿并没有跟来，现在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洞天同志，这件事情不用担心。我想佟四儿同志会没事儿的，我想办法找人打探一下佟四儿同志的下落。”李兆麟说道。
“那就多谢军长了！”薛洞天谢道。
“军长，我听说苏联人要我们穿他们的军服？使用他们的编制？”隋德胜问道。
李兆麟点头说道：“对！”
“咱们是东北抗日联军，为啥穿他们苏联的军服，使用他们的编制？我看着苏联人也信不过，图谋不轨！”薛洞天说道。
“苏联人是不是想把抗联从中国共产党脱离出去？”李闯问道。
李兆麟说道：“同志们的这些担忧我们都考虑过，而且已经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会议上做了讨论。苏联远东军并不参与我党内部事务，只是给予临时指导和援助。至于军服方面，我和周保中同志已经同意了，和苏联远东军统一着装。”
不久后，中国抗日联军在苏联经过整编，成立了野营步兵旅。而且还有了营地，是距伯力不愿的雅斯克，依山旁水，树木茂密，既能与外界联系又很隐秘。第二路军和第三路军的一部驻扎于此，建立A营；第一路军的警卫旅和二三方面军在海参崴和沃罗斯洛夫之间的密林中驻扎建立了B营。
夏日的山岗清风徐徐，无垠的天幕上挂满了闪烁的星斗。薛洞天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面朝南，凝望着远方。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黑龙江，穿透了茫茫的原始森林，来到了广袤的东北平原。那里是他的家乡，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好朋友，也有他的敌人，美好与不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不停地纠缠着。
忽然，他被一曲优美的旋律吸引了，口琴吹奏的乐曲悠扬。优美的旋律打断了薛洞天的遐思，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循着琴声放眼望去。一条美丽的小河边，站着一个人。薛洞天信步走了过去，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万小玲。
“你咋跑河边来了？”薛洞天白了万小玲一眼。
万小玲笑道：“咋地，就行你到山坡上坐着发傻，就不行我到河边来溜达啊？”
薛洞天看见了万小玲手中的口琴，问道：“你这口琴哪整的？你啥时候会的这玩意儿？”
万小玲一笑，说道：“咋地，有点吃惊吧？我是跟波罗耶夫教官学的，口琴也是他送给我的！他还夸我学得快。”
“波罗耶夫教官是吃饱了撑的吧？”薛洞天捡起一块石头向河中扔去，“我说这琴声咋这么难听呢，原来是你吹的！”
万小玲不高兴了，上去就踢了薛洞天一脚，笑骂道：“薛大哥，你咋这么坏呢！人家都说我吹得好，咋就你说我吹得不好呢！”
“你吹的是啥我都没听懂！”薛洞天说道。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啊！”万小玲诧然道，“这你都没听出来！你这是啥耳朵啊！麻溜割下来扔掉算了！”
“怪不得我没听出来呢，这应该叫《雅斯克郊外的晚上》！”薛洞天打趣道。
这时，薛洞天转身要走，忽然被万小玲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薛洞天登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万小玲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薛洞天，说道：“薛大哥，你干嘛这么着急走，不能陪我多呆一会儿么？”
薛洞天说话有些吞吐：“我……我还有事儿，你先放开我。”说着，薛洞天开始挣脱万小玲的手臂。
这下万小玲抱得更紧了，说道：“不，我不放！薛大哥，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还让我说多明白？小玲我别无他求，我只想薛大哥你对我还一点儿。就一丁点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洞天装傻充愣道：“万小玲，你在说啥呢？”
“你就装吧！往死了装！”万小玲依旧不放手，把脑袋使劲儿地往薛洞天的身上贴，“我喜欢你薛洞天！我万小玲喜欢你薛洞天！”
薛洞天用力地掰开万小玲的胳膊，说道：“万小玲你疯了！我们是革命同志！再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咱们不可能！”
“我知道你未婚妻早就死了！她已经死了！”万小玲情绪有些激动。
薛洞天急了，用力地掰开了万小玲的手，说道：“我不准你说她死了！她没死！至少她在我心里没死！”
说罢，薛洞天转身大步离开，朝营地方向走去。万小玲哭了，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用袖子抹着泪水，哭泣道：“薛洞天！你个混蛋！你是个混蛋！！”
薛洞天走向木屋子时，正巧遇上了李闯。李闯站在他的面前，直直地看着薛洞天，好像有什么事情。
“二当家的？”薛洞天一怔。
“大家都是同志，二当家的就别叫了。”李闯微微一笑，“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李吧！”
“那好。”薛洞天也是微微一笑。
“你和小玲咋地了？”李闯问道。
“没咋地。”薛洞天说道。
“没咋地？”李闯目向远方看了看万小玲，“我可都看见了！”
薛洞天一怔，看了眼李闯，顿了顿，说道：“小玲她抽风！”
“你不好意思说我也知道是咋回事儿。”李闯笑道，“其实小玲这丫头挺好的！虽然有点儿小脾气，但她人实在，没啥心眼儿。”
“我没说她不好。”薛洞天说道。
“人家小玲对你那是没的说，这几年抗战的路上，不都是人家万小玲帮你洗衣服？人家一个姑娘家，这么主动，你还等啥啊？”李闯说道。
“老李，我还是叫你二当家的顺嘴。二当家的，我知道万小玲对我不错，长相也不赖，可是我对她就没啥感觉。”薛洞天有些无可奈何。
“你和小玲正值婚龄，同志们都说你俩挺般配！”李闯说道。
薛洞天脸一沉，说道：“谁说的？谁说的我把他肋骨打折！”
“瞅把你能的！还把肋骨打折？”李闯瞪了薛洞天一眼，“我说的，你打我吧！”
薛洞天看了李闯一眼，低着头不言语。
李闯指了指仍旧在河边哭泣的万小玲，对薛洞天说道：“看小玲哭得多伤心，你一个大男人也能忍心？去，把小玲拽过来！”
薛洞天低着头，不说话。突然，他拔腿朝大木屋子跑去。
李闯见薛洞天跑了，指着薛洞天的背影骂道：“薛洞天，你真是头倔驴！好赖不知！”
在以后的半个多月里，薛洞天和万小玲见面都不说话。虽然不说话，但是万小玲还是没有放弃对薛洞天的那份爱。
转眼到了秋季，望着发黄的草原，会凭空生出一种凄然的感觉。在A营，秋季是最适宜训练马术的时候。抗联的战士们在密林中的一大块草地上骑马训练。薛洞天和李闯等人决定赛马。于是，五六个人兴高采烈地翻身上马，纵马前行。比赛方式是骑到草地尽头的一棵老杨树那儿，在杨树那儿骑马绕一圈然后返回，按归来的先后分胜负。
正是草长马肥的时候，这几匹马奔跑起来都十分有力，五六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齐向前冲去。
忽然，薛洞天所骑的一匹马突然像是发狂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尥蹶子，而且不跑直线，到处乱窜。在场的战士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紧接着，由于那匹马动作过大，薛洞天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了下来。不幸的是，他正好跌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薛洞天的一条腿瞬间就出了很多血，染红了半边岩石。
战士们急忙将薛洞天抬起，驱赶马车将其送往了伯力苏联远东军医院，万小玲一路陪护。经过医生的医治，薛洞天脱离了危险住院疗养。薛洞天住院期间，万小玲一直照顾他，每日往返于营地和医院之间，十分辛苦。但是她仍旧不和薛洞天说话，看来那次薛洞天伤她实在不轻。薛洞天见万小玲时常来伺候自己，既不赶她走，也不说让她留下，甚至连个谢字也没说过。
医院中有个常给薛洞天打针换药的苏联护士，叫莎安娅，年龄十八九岁左右。因为莎安娅只会说俄文，但是薛洞天听不懂俄文，所以就在交流上产生了障碍。于是，薛洞天便让莎安娅教自己俄文，自己教莎安娅中文。一来二去，二人就变得熟悉了，薛洞天的俄文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天，薛洞天得知万小玲正巧要来看自己，，便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馊主意，想气气万小玲，让万小玲对自己彻底死心。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一转眼薛洞天在医院也住了两个多月了。今天又到换药的时候了，莎安娅很准时地来到薛洞天的窗前，温柔地说道：“薛先生，该换药了。”
薛洞天微微一笑，说道：“好的。”
莎安娅开始给薛洞天的腿换药，她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打开，看了看皮肉，用手又轻轻摁了几下，说道：“你的腿好得很快！”
“是么。你知道我的腿伤为什么好的这么快么？”薛洞天抬眉问道。
莎安娅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身体好，恢复的自然就快。”
“不对。我的腿好得快全是因为你莎安娅照顾得好！”薛洞天盯着莎安娅说道。
莎安娅看了一眼薛洞天，掩嘴一笑，说道：“薛先生真会说话。”
薛洞天也是一笑。
此时正巧万小玲走了进来，一打眼就看见薛洞天和莎安娅笑得很是开心，顿生醋意。她阴着脸走到薛洞天身边，放下手中的篮子，一句话也不说，开始为薛洞天洗换下的衣服。
莎安娅见万小玲不高兴，便问薛洞天：“薛先生，万女士为什么不高兴呢？”
薛洞天随意地说了一句：“她有毛病。”
这句话让还没有走远的万小玲听见了，马上就转过身来，眼睛狠狠地瞪着薛洞天。薛洞天看了一眼万小玲，又迅速把目光移向莎安娅。
万小玲气汹汹地大步走到薛洞天的身边，把薛洞天的脏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说道：“薛洞天，你刚才说我啥？有病？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这么说我！”
这时，屋子里的病人和护士都把目光聚向了这里。
“万小玲，你说完了么？”薛洞天很不高兴。
“没说完！我几乎天天过来照顾你，给你洗衣服。你不说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算了，还和这个狐狸精洋护士眉来眼去的！你真不是人！”万小玲哭喊道。
“你说谁不是让人呢？万小玲，你闹够了吧？”薛洞天真的恼火了，瞪着眼睛指着万小玲吼道，“你马上给我出去，我一刻都不想见到你！快！”
万小玲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薛洞天，眼泪一下淌了下来，猛然转身离开了。
莎安娅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问道：“她是你的女朋友？薛先生，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薛洞天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我和她只是同志，没有误会的理由。”
薛洞天和万小玲之间的裂痕逐渐扩大，从这以后，万小玲就再也没有来医院看过薛洞天了。几日不见万小玲来，薛洞天忽然感觉有些不适。但是，薛洞天本来就对万小玲没有男女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慢慢地淡忘了。住院的这三个月里，薛洞天时常和莎安娅开玩笑。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但是时间久了，二人竟互生了情愫，这也是薛洞天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互生情愫，但是谁都没有说破，只是彼此心知肚明。
百天以后，薛洞天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要出院了。出院的时候，李闯和隋德胜骑着马来接薛洞天。李闯和隋德胜来到薛洞天的病房，见莎安娅正在为薛洞天叠被子，整理衣服。二人看出了这俩人有问题，相视一眼。
隋德胜看了眼正在叠衣服的莎安娅，对薛洞天笑道：“薛洞天，你这腿好得咋样了？”
薛洞天一笑，说道：“好了，完全好了，跟没受伤之前一样！”
“依我看，你得好好谢谢莎安娅护士。”隋德胜说道，“没有莎安娅护士的悉心照料，你也不能好这么快！”
李闯、隋德胜和薛洞天相视一笑，然后把目光都移向了莎安娅。莎安娅抬起头猛然看见三个大男人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怎么了？”
薛洞天笑道：“没什么，隋先生和李先生说你长得很漂亮！”
莎安娅微微一笑：“谢谢。”
莎安娅为薛洞天整理好衣物行李一直送到了医院大门口，目光流露出不舍，留恋地看着薛洞天。薛洞天此时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张凤儿，甚至感觉有些对不起万小玲。对于这份异国恋，他也不想让其有发展下去的势头，即使自己有些难受。
隋德胜和李闯翻身上马，薛洞天也坐到了李闯身后。临行前，沉默很久的莎安娅忽然向薛洞天问道：“薛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薛洞天回头一笑，说道：“有缘再见！”
“驾！驾！”李闯和隋德胜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两匹马窜了出去，顺着大路向前奔去。当马奔出几十米远的时候，薛洞天回了一次头，向莎安娅点了点头。
莎安娅不由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双目直直地望着远走的薛洞天，口中喃喃地说道：“有缘再见……”
薛洞天等人回A营地的途中，李闯侧首说道：“洞天，那个莎安娅对你不错啊！”
隋德胜一笑，说道：“何止是不错哦！”
薛洞天一听这二人话里有话，说道：“二位这是啥意思？”
李闯说道：“我听说你和小玲吵了一架，就因为这个苏联护士。”
薛洞天否认道：“我跟万小玲吵架跟莎安娅有啥关系？”
李闯说道：“你可把小玲的心伤透了！那天她回到营地要死要活的，多少人才给整消停。”
“我发现洞天同志很有女人缘啊！”隋德胜笑道。
薛洞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隋团长，你可别埋汰我了。”
李闯很正经地说道“洞天，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你们年轻人处理。但是，事情一定要处理妥善了，要是出了啥事儿就不好了。”
“放心吧，二当家的，我知道。”薛洞天说道。
1942年8月，东北抗日联军AB两个野营合并，正式改变为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也称国际教导旅，周保中任旅长，李兆麟任政治副旅长。这期间，抗联教导旅频繁派遣多支小分队进入东北地区进行侦查和战斗活动。第三路军总参谋长许亨植到巴彦、木兰、东兴一带检查工作后，在返回总指挥部途中，于青峰岭被敌人包围，壮烈牺牲。虽然抗联众多领导都牺牲了，教导旅却更频繁地往东北派遣小分队对敌人进行滋扰。
薛洞天和万小玲的紧张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缓和了，但是万小玲再也不像以前对薛洞天那么热情了。万小玲对薛洞天的感情是矛盾的，想爱却不敢去爱，心灵的创伤总会时不时地复发。所以，万小玲选择了冷静，冷静地对待自己对薛洞天的这份情感。
大雁南飞，秋高气爽，营地中的战士刚刚训练归来。万小玲从河边提水回来，忽然被一个通信战士撞倒，通信战士连忙赔不是。万小玲本想骂上一顿的，可当她看见掉在地上的信件时，却停住了。
通信战士连忙捡起地上的信件，却被万小玲一把抢了过来。她看了看封皮，问道：“这是谁的信？我发现几乎每个月都会这样一封信。”
“是薛营长的！”通信战士说道，“这上面都是俄国字儿，我也看不懂。送信的人说寄信的好像是个女的。”
“女的？”万小玲有些诧异。万小玲眼珠转了转，已经猜到了写信的人是谁了。在薛洞天的屋子内她已经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信了，只是一直都不清楚是谁写的。今天，她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
吃过午饭，万小玲走到薛洞天的身边，见薛洞天正满面春光地看着一封信。万小玲站在一边，说道：“哎呦呵，每个月一封信。这写信的人怕是光信纸就花了不少钱了吧？”
薛洞天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和你万小玲同志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万小玲白了薛洞天一眼，说道：“薛洞天同志，你很有能耐！是那个洋妞吧？你说那洋妞挺高的鼻梁子，眼珠子蓝了吧唧的，有啥好的呢？”
薛洞天站起身子，把信叠了叠，揣进了兜里，说道：“万小玲同志，你无聊的本事见长。”说罢，转身进了木屋子。
万小玲站在原地，撅着嘴说道：“我哪一块儿不如那个苏联娘们儿呢？”
林子里的树叶大片大片地变黄，被西北风刮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匹快马从林子中窜了出来，向营地方向奔去。十分钟过后，周保中从木屋子里出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李兆麟见状问起原因。
周保中从一个兜子里掏出了几叠报纸，向李兆麟递了过去，说道：“兆麟同志，这是我几经辗转弄来的《新华日报》，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和《新民主主义论》！”
李兆麟喜悦地接过报纸，如获至宝地翻了翻，说道：“我们跟党中央一直也联系不上，能弄到这些东西真不容易。”
薛洞天拿过看了看，说道：“这是毛主席写的？”
“不错！”周保中说道。
“啥叫持久战？”薛洞天问道。
李兆麟笑道：“这学问可大着呢！我们来苏联整训，派小分队回国战斗，不断地滋扰敌人，这就是属于持久战的一部分！”
周保中补充道：“毛主席认为，在国际上，日本失道寡助，中国得道多助。虽然日本强大，但只要坚持持久战，中国必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薛洞天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只要坚持战斗，小鬼子必然失败是吧。”
“不错，理论上是这样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这理论付诸到实际作战当中去！”周保中说道。
李兆麟说道：“保中同志说得对，就是要和小鬼子耗下去，把毛主席的理论变成现实！”
周保中点点头，然后把一些干部招呼进了大木屋，向墙上一指，说道：“大家快看，这是啥？”
墙上挂着一张很大但有些旧的毛主席头像。
“毛主席！”众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周保中说道：“这张头像是从延安几经辗转，才来到我们的手里，十分不容易。”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看见毛主席了！”李兆麟喜道。
1943年1月，抗联教导旅接受了由苏联远东军总司令部授予的苏联工农红军独立步兵第八十八旅军旗。3月，日伪在巴彦、木兰、东兴三县大肆逮捕中共地下党员和抗日群众，即“巴木东大检举事件”。这之后，周保中决定派遣薛洞天率小部队进入绥化、北安和海伦一带侦察敌情。已经期待回东北已久的薛洞天带上五名战士，秘密渡江回到了东北。
薛洞天等人潜回了东北，来到了海伦县。薛洞天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侦察敌情，二是打探佟四儿的下落。海伦县仍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啥大的变化，街道上随时都可以看见警察和宪兵。薛洞天在海伦县城侦察的时候，佟四儿已经秘密地只身潜到了北隆镇。此时的佟四儿，并不知道薛洞天已经回到了海伦县。
随着天色变暗，西边的乌云随着风向，缓缓地向东面飘来。不一会儿，北隆镇的上空已经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落下。春天的雷似乎打得格外响，瞬间一个闪电，把天空照耀得如白昼。一通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从万米高空猛然坠下。
佟四儿手持一把镜面匣子，穿过几条黑暗的胡同，闪过两支巡逻的宪兵队，朝宪兵队大院疾步行去。在黑夜中，暴雨下，他像鬼魅一般，与夜色纠缠着。半个小时过后，北隆大街已成汪洋，佟四儿的全身已经湿透。佟四儿来到宪兵大院外，观察了片刻，然后朝着一个狗洞子匍匐而去。
佟四儿用一根小铁锯条快速地锯开了一个铁栏杆，他凭借自己身材瘦小的优势，顺利地钻进了宪兵大院。佟四儿悄悄地溜到了一个墙角处，四下观望。只见几个哨兵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几间房屋的灯依然亮着。佟四儿并不知道山本一夫在哪间房子睡觉，只有一间一间地乱找。当然，乱找很容易暴露。于是佟四儿想了一个办法，他打死了一个哨兵，把哨兵的衣服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不多时，这个假日本人从墙角处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开始寻找山本一夫的住处。
忽然，一个宪兵见佟四儿有点陌生，问道：“你是新来的？”
佟四儿根本就听不懂日本话，要是瞎说，也就暴露了。他只得装聋作哑，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嘴，直摆手。
那宪兵一怔，大笑道：“哑巴？哑巴也来当兵？帝国难道真的没人了？”
佟四儿也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一个劲儿地冲着那个宪兵傻笑。
那个宪兵并没有怀疑，拍了拍佟四儿的肩膀，说道：“小哑巴，好好干哦！”说罢，向院子那边走去。
此时佟四儿额头上早已渗出了冷汗。宪兵走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佟四儿仰起头，向院子中依然亮着灯的屋子望了望，最后决定去院子东边那间。
佟四儿来到院子东那间房子的屋外，悄悄地走到窗下，用手指轻轻地捅破了窗户纸，开始向内张望。屋子里有一个男的，但是背对着窗户，正坐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佟四儿感觉这个男人很像山本一夫。但他怕拿不准，就又仔细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越看越像山本一夫。佟四儿思忖片刻，感觉这次机会很难得，干脆悄悄地掏出镜面匣子，把枪管谨慎地伸入窗户，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屋子里的男人“啊”的一声倒地，佟四儿迅速地逃离了。院子里巡逻的宪兵听见了枪声，发现佟四儿正向院子另一侧跑去。宪兵们炸开了窝，开始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佟四儿仍然准备从那个狗洞子钻出去，可是只见那边跑过来几个宪兵，佟四儿赶紧放了两枪，一个宪兵倒下了。佟四儿随后转而向院子中的一条胡同奔去。后面的宪兵紧追不舍，叽里呱啦地乱叫着，密集地朝佟四儿开枪。
紧急情况下，佟四儿躲在了两个房子缝隙间的隐蔽处。那些宪兵跑过去后，他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别动！”忽然，一把枪顶住了佟四儿的后脑勺。佟四儿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胆子挺大啊，敢跑到宪兵队来闹事儿！”那人说道。
佟四儿听着，感觉说话这人声音耳熟，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怔住了。那人看了一眼佟四儿，也是一愣，原来那人是唐庆喜。此时唐庆喜刚好从茅房回来，撞见了佟四儿。
唐庆喜诧然道：“佟四儿？”
佟四儿瞪着眼珠子，说道：“唐庆喜，我今天落到你手里，你打死我吧！”
唐庆喜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你小点声说话！你咋跑这来了？”
佟四儿说道：“我来杀山本一夫！很幸运，我已经杀死他了！”
“你杀死他了？他人根本就不在宪兵大队，去绥化了！”唐庆喜说道。
佟四儿大惊，暗道：“奶奶的，看来那个人不是山本一夫！”
唐庆喜问道：“薛洞天呢？”
“你这个汉奸！你认为我可能告诉你少掌柜在哪儿么？”佟四儿白了唐庆喜一眼。
唐庆喜说道：“别说废话了，告诉薛洞天，山本一夫的仇就别报了，他想报也报不了！这么多年了，他来了好几次，哪次成功了？要是哪次不走运，把小命再搭上，那可真是断了薛家的香火了！”
佟四儿把脖子一扬，说道：“唐庆喜你别再假惺惺的了，你这条狗当得不错！”
“佟四儿，你一个当年赶车的马夫如今也牛气起来了，对我这么说话！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我不计较这些。你现在赶紧顺着墙根往西走，我会把那边的哨兵支开！赶紧！”唐庆喜说道。
佟四儿一怔，问道：“你为啥要救我？”
“就因为我欠薛家的！”唐庆喜说道，“快点儿！要是让这帮日本宪兵发现你，我也保不住你！”
佟四儿看了看唐庆喜，转头顺着墙根向西面走去。
唐庆喜来到院子西边的岗哨，指着东面对几个宪兵喊道：“刺客在那边！在那边！”
几个宪兵听后，匆忙向东面跑去。趁这个功夫，佟四儿翻过高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佟四儿走后，唐庆喜站在原地，喃喃道：“我唐庆喜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佟四儿跃出宪兵大队的高墙之后，一路狂奔，直到后面没有人追来为止。确认安全后，他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雷声依旧，雨点减小了。
这次刺杀行动又失败了，佟四儿很生气，自语道：“他娘的，又失败了！山本一夫，我佟四儿一定还会再来的！”
佟四儿在树下坐了大约十分钟，起身拍了拍屁股，举目向黑漆漆的树林子望了望，自语道：“和队伍走散了，到哪儿去找他们呢？”
三个月前，一次战斗中，由于敌人的大肆追捕，佟四儿和三支队的战士们走散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找到三支队。其实，一个月前，李兆麟就把金策领导的三支队接到了苏联，让他们全方位地接受军事训练。
佟四儿自此流浪在茫茫的黑土地之上，找寻着抗联的足迹。
薛洞天已经侦察过海伦县的敌情，做下了记录。他本来想去北隆镇去找山本一夫的，可是听探子说山本一夫去绥化办事儿了，这才打消了去北隆镇的主意。另外，他想顺便去神鞋顶拜祭一下父母，但由于一些原因也没能如愿。薛洞天在海伦县停留了三天，要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佟四儿去北隆镇刺杀山本一夫的消息。
薛洞天听到了关于佟四儿的消息，知道他独自一人去了宪兵大队，既兴奋又担心。于是，薛洞天不得不去一趟北隆镇了。可是，当薛洞天来到北隆镇的时候，佟四儿早已经离开了，而且不知去向。薛洞天没有找到佟四儿，很失望。
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当薛洞天来到绥化城的时候，山本一夫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回北隆镇了。听到这个消息，薛洞天气得大骂道：“好一个山本一夫，你他娘的耍你薛爷爷！”
经过七天的侦查，薛洞天等人又回到了伯力。
1944年，抗日联军教导旅更改番号为苏联远东方面军第八十八独立步兵旅。从此，陆续来苏的抗联战士和干部都在这里进行了严格的军政训练。学习的课程有滑雪、驾驶、收发电报、游泳，每天还有两个小时的政治课和两个小时的军事文化课。由于正值苏德战争时期，苏联人民的生活也极其困难，部队的供给也很少。所以。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步兵旅不得不自力更生开荒种地，搞起养殖副业。战士们每天只能吃半饱，用野菜充饥。
苏联的冬天相比于东北来说，还要寒冷很多。严冬日常气温都在零下40摄氏度左右。大雪纷飞，空气干冷，大木屋内的战士们没有被子，只有薄薄的毛毯。薛洞天等步兵旅的战士为了适应这种严寒，每天都要用冷水洗脸洗澡。
天刚刚放亮，苏联教官便集合了步兵旅的战士，命他们站成一排。薛洞天知道这苏联教官比较狠，所以很好奇他又要有什么馊主意。
苏联教官站在战士们中间，用生硬的中文说道：“现在把你们所有人的上衣脱掉，女兵除外！”
战士们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苏联教官又要搞什么特殊训练。没办法，军命如山，于是所有的男战士都把上半身的棉衣脱掉了。只一瞬间，战士们便冻得浑身发抖。战士们再原地站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苏联教官仍然没有发话。
薛洞天急了，开口说道：“教官，我们要站到啥时候？”
苏联教官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时间限制，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薛洞天有些生气，此时李兆麟横了他一眼，薛洞天才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苏联教官开口道：“全体混成四排！”
战士们又把两排的队伍混成了四排。
“后一排的同志向前一排的同志身上搓雪！十分钟之后互换！”苏联教官突然说道。
薛洞天觉得这苏联教官是故意为难中国人，于是出列，冲苏联教官说道：“教官，你为啥不脱光了搓雪，而只让我们中国人做？”
薛洞天这一问，让所有步兵旅的战士和干部震惊了。
苏联教官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洞天！”薛洞天傲慢地回道。
“我的好意你会明白的！”苏联教官说道，“另外，薛洞天同志延长十分钟！”
延长十分钟？薛洞天先是一惊，接着就有些火了，说道：“教官，为啥？”
“这是命令！”苏联教官很干脆地说道。
薛洞天紧攥双拳，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李兆麟知道薛洞天是个驴脾气，他要是耍起脾气来，对抗联影响不好。所以，李兆麟呵斥了薛洞天一句：“薛洞天，听从教官的命令！”
薛洞天瞪了一眼苏联教官，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了。
步兵旅的战士开始相互往身上搓雪，寒气浸透骨髓，战士们都强忍着寒冷。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战士们都成了身怀绝技且适应在林海雪原作战的能手。这一年的冬天，步兵旅还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军事演习，战士们的战斗力相比之前简直就是突飞猛进。这次演习，苏方军官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在飘荡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异国他乡，同志们相聚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伯力的天气比东北还要寒冷，抗联的很多同志都很不适应。在一个个小木屋组成的基地里，人们只能想尽办法温暖身体。
1940年三月，外面飘着雪。
木屋子不是很大，外面的临时灶上烧着一壶雪水，此时已经呼呼冒着白气了，灶子下面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李兆麟等人此刻就在这间冰冷的木屋子里。
警卫员给屋子里的几个人每人倒了一碗滚开的热水暖身子，然后又往水壶内放了很多雪，继续放到石头灶子上添柴烧水。
李兆麟轻轻地喝了口水，说道：“今天能看到这么多熟悉的同志们，我很高兴！”
薛洞天单手紧捂着水碗感受着温度，说道：“虽然大家会面了，可是依然还有一部分同志留在了祖国作战。”
“不错。我们这次入苏整训完全是为了国内的抗日大局着想，我们会随时派出小分队回到东北继续作战。”李兆麟说道。
“我啥时候能回去？”薛洞天问道。
李兆麟说道：“现在谁也说不准，很多时候还要看苏联这边的建议。”
“苏联大鼻子去年和小鬼子在呼伦贝尔草原干了一仗胜了，看来苏联同志不简单啊！”隋德胜笑道。
“嗯！”李兆麟点头道，然后神情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啥消息？”屋子里的人都问道。
李兆麟有些悲伤地说道：“一路军总司令杨靖宇同志前不久在蒙江县壮烈牺牲了！”
屋子里的人听说杨靖宇牺牲的消息，都悲痛不已。
“真是太不幸了！这是抗联的损失！是我党的损失！”张光迪叹道。
“为抗战牺牲的同志太多了，赵一曼同志、雷炎同志、冯治纲同志、杨靖宇同志……都为抗战大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李闯说道。
“也不知道佟四儿现在咋样了……”薛洞天低头叹道。
“佟四儿没有跟你一起来？”李兆麟一怔，问道。
薛洞天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渡江的时候，我们被日军追袭，好不容易到了苏联，才发现佟四儿并没有跟来，现在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洞天同志，这件事情不用担心。我想佟四儿同志会没事儿的，我想办法找人打探一下佟四儿同志的下落。”李兆麟说道。
“那就多谢军长了！”薛洞天谢道。
“军长，我听说苏联人要我们穿他们的军服？使用他们的编制？”隋德胜问道。
李兆麟点头说道：“对！”
“咱们是东北抗日联军，为啥穿他们苏联的军服，使用他们的编制？我看着苏联人也信不过，图谋不轨！”薛洞天说道。
“苏联人是不是想把抗联从中国共产党脱离出去？”李闯问道。
李兆麟说道：“同志们的这些担忧我们都考虑过，而且已经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会议上做了讨论。苏联远东军并不参与我党内部事务，只是给予临时指导和援助。至于军服方面，我和周保中同志已经同意了，和苏联远东军统一着装。”
不久后，中国抗日联军在苏联经过整编，成立了野营步兵旅。而且还有了营地，是距伯力不愿的雅斯克，依山旁水，树木茂密，既能与外界联系又很隐秘。第二路军和第三路军的一部驻扎于此，建立A营；第一路军的警卫旅和二三方面军在海参崴和沃罗斯洛夫之间的密林中驻扎建立了B营。
夏日的山岗清风徐徐，无垠的天幕上挂满了闪烁的星斗。薛洞天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面朝南，凝望着远方。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黑龙江，穿透了茫茫的原始森林，来到了广袤的东北平原。那里是他的家乡，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好朋友，也有他的敌人，美好与不美好的回忆在脑海中不停地纠缠着。
忽然，他被一曲优美的旋律吸引了，口琴吹奏的乐曲悠扬。优美的旋律打断了薛洞天的遐思，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循着琴声放眼望去。一条美丽的小河边，站着一个人。薛洞天信步走了过去，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万小玲。
“你咋跑河边来了？”薛洞天白了万小玲一眼。
万小玲笑道：“咋地，就行你到山坡上坐着发傻，就不行我到河边来溜达啊？”
薛洞天看见了万小玲手中的口琴，问道：“你这口琴哪整的？你啥时候会的这玩意儿？”
万小玲一笑，说道：“咋地，有点吃惊吧？我是跟波罗耶夫教官学的，口琴也是他送给我的！他还夸我学得快。”
“波罗耶夫教官是吃饱了撑的吧？”薛洞天捡起一块石头向河中扔去，“我说这琴声咋这么难听呢，原来是你吹的！”
万小玲不高兴了，上去就踢了薛洞天一脚，笑骂道：“薛大哥，你咋这么坏呢！人家都说我吹得好，咋就你说我吹得不好呢！”
“你吹的是啥我都没听懂！”薛洞天说道。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啊！”万小玲诧然道，“这你都没听出来！你这是啥耳朵啊！麻溜割下来扔掉算了！”
“怪不得我没听出来呢，这应该叫《雅斯克郊外的晚上》！”薛洞天打趣道。
这时，薛洞天转身要走，忽然被万小玲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薛洞天登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万小玲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薛洞天，说道：“薛大哥，你干嘛这么着急走，不能陪我多呆一会儿么？”
薛洞天说话有些吞吐：“我……我还有事儿，你先放开我。”说着，薛洞天开始挣脱万小玲的手臂。
这下万小玲抱得更紧了，说道：“不，我不放！薛大哥，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还让我说多明白？小玲我别无他求，我只想薛大哥你对我还一点儿。就一丁点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洞天装傻充愣道：“万小玲，你在说啥呢？”
“你就装吧！往死了装！”万小玲依旧不放手，把脑袋使劲儿地往薛洞天的身上贴，“我喜欢你薛洞天！我万小玲喜欢你薛洞天！”
薛洞天用力地掰开万小玲的胳膊，说道：“万小玲你疯了！我们是革命同志！再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咱们不可能！”
“我知道你未婚妻早就死了！她已经死了！”万小玲情绪有些激动。
薛洞天急了，用力地掰开了万小玲的手，说道：“我不准你说她死了！她没死！至少她在我心里没死！”
说罢，薛洞天转身大步离开，朝营地方向走去。万小玲哭了，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用袖子抹着泪水，哭泣道：“薛洞天！你个混蛋！你是个混蛋！！”
薛洞天走向木屋子时，正巧遇上了李闯。李闯站在他的面前，直直地看着薛洞天，好像有什么事情。
“二当家的？”薛洞天一怔。
“大家都是同志，二当家的就别叫了。”李闯微微一笑，“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李吧！”
“那好。”薛洞天也是微微一笑。
“你和小玲咋地了？”李闯问道。
“没咋地。”薛洞天说道。
“没咋地？”李闯目向远方看了看万小玲，“我可都看见了！”
薛洞天一怔，看了眼李闯，顿了顿，说道：“小玲她抽风！”
“你不好意思说我也知道是咋回事儿。”李闯笑道，“其实小玲这丫头挺好的！虽然有点儿小脾气，但她人实在，没啥心眼儿。”
“我没说她不好。”薛洞天说道。
“人家小玲对你那是没的说，这几年抗战的路上，不都是人家万小玲帮你洗衣服？人家一个姑娘家，这么主动，你还等啥啊？”李闯说道。
“老李，我还是叫你二当家的顺嘴。二当家的，我知道万小玲对我不错，长相也不赖，可是我对她就没啥感觉。”薛洞天有些无可奈何。
“你和小玲正值婚龄，同志们都说你俩挺般配！”李闯说道。
薛洞天脸一沉，说道：“谁说的？谁说的我把他肋骨打折！”
“瞅把你能的！还把肋骨打折？”李闯瞪了薛洞天一眼，“我说的，你打我吧！”
薛洞天看了李闯一眼，低着头不言语。
李闯指了指仍旧在河边哭泣的万小玲，对薛洞天说道：“看小玲哭得多伤心，你一个大男人也能忍心？去，把小玲拽过来！”
薛洞天低着头，不说话。突然，他拔腿朝大木屋子跑去。
李闯见薛洞天跑了，指着薛洞天的背影骂道：“薛洞天，你真是头倔驴！好赖不知！”
在以后的半个多月里，薛洞天和万小玲见面都不说话。虽然不说话，但是万小玲还是没有放弃对薛洞天的那份爱。
转眼到了秋季，望着发黄的草原，会凭空生出一种凄然的感觉。在A营，秋季是最适宜训练马术的时候。抗联的战士们在密林中的一大块草地上骑马训练。薛洞天和李闯等人决定赛马。于是，五六个人兴高采烈地翻身上马，纵马前行。比赛方式是骑到草地尽头的一棵老杨树那儿，在杨树那儿骑马绕一圈然后返回，按归来的先后分胜负。
正是草长马肥的时候，这几匹马奔跑起来都十分有力，五六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齐向前冲去。
忽然，薛洞天所骑的一匹马突然像是发狂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尥蹶子，而且不跑直线，到处乱窜。在场的战士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紧接着，由于那匹马动作过大，薛洞天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了下来。不幸的是，他正好跌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薛洞天的一条腿瞬间就出了很多血，染红了半边岩石。
战士们急忙将薛洞天抬起，驱赶马车将其送往了伯力苏联远东军医院，万小玲一路陪护。经过医生的医治，薛洞天脱离了危险住院疗养。薛洞天住院期间，万小玲一直照顾他，每日往返于营地和医院之间，十分辛苦。但是她仍旧不和薛洞天说话，看来那次薛洞天伤她实在不轻。薛洞天见万小玲时常来伺候自己，既不赶她走，也不说让她留下，甚至连个谢字也没说过。
医院中有个常给薛洞天打针换药的苏联护士，叫莎安娅，年龄十八九岁左右。因为莎安娅只会说俄文，但是薛洞天听不懂俄文，所以就在交流上产生了障碍。于是，薛洞天便让莎安娅教自己俄文，自己教莎安娅中文。一来二去，二人就变得熟悉了，薛洞天的俄文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天，薛洞天得知万小玲正巧要来看自己，，便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馊主意，想气气万小玲，让万小玲对自己彻底死心。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一转眼薛洞天在医院也住了两个多月了。今天又到换药的时候了，莎安娅很准时地来到薛洞天的窗前，温柔地说道：“薛先生，该换药了。”
薛洞天微微一笑，说道：“好的。”
莎安娅开始给薛洞天的腿换药，她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打开，看了看皮肉，用手又轻轻摁了几下，说道：“你的腿好得很快！”
“是么。你知道我的腿伤为什么好的这么快么？”薛洞天抬眉问道。
莎安娅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身体好，恢复的自然就快。”
“不对。我的腿好得快全是因为你莎安娅照顾得好！”薛洞天盯着莎安娅说道。
莎安娅看了一眼薛洞天，掩嘴一笑，说道：“薛先生真会说话。”
薛洞天也是一笑。
此时正巧万小玲走了进来，一打眼就看见薛洞天和莎安娅笑得很是开心，顿生醋意。她阴着脸走到薛洞天身边，放下手中的篮子，一句话也不说，开始为薛洞天洗换下的衣服。
莎安娅见万小玲不高兴，便问薛洞天：“薛先生，万女士为什么不高兴呢？”
薛洞天随意地说了一句：“她有毛病。”
这句话让还没有走远的万小玲听见了，马上就转过身来，眼睛狠狠地瞪着薛洞天。薛洞天看了一眼万小玲，又迅速把目光移向莎安娅。
万小玲气汹汹地大步走到薛洞天的身边，把薛洞天的脏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摔，说道：“薛洞天，你刚才说我啥？有病？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这么说我！”
这时，屋子里的病人和护士都把目光聚向了这里。
“万小玲，你说完了么？”薛洞天很不高兴。
“没说完！我几乎天天过来照顾你，给你洗衣服。你不说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算了，还和这个狐狸精洋护士眉来眼去的！你真不是人！”万小玲哭喊道。
“你说谁不是让人呢？万小玲，你闹够了吧？”薛洞天真的恼火了，瞪着眼睛指着万小玲吼道，“你马上给我出去，我一刻都不想见到你！快！”
万小玲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薛洞天，眼泪一下淌了下来，猛然转身离开了。
莎安娅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问道：“她是你的女朋友？薛先生，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薛洞天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我和她只是同志，没有误会的理由。”
薛洞天和万小玲之间的裂痕逐渐扩大，从这以后，万小玲就再也没有来医院看过薛洞天了。几日不见万小玲来，薛洞天忽然感觉有些不适。但是，薛洞天本来就对万小玲没有男女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慢慢地淡忘了。住院的这三个月里，薛洞天时常和莎安娅开玩笑。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但是时间久了，二人竟互生了情愫，这也是薛洞天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互生情愫，但是谁都没有说破，只是彼此心知肚明。
百天以后，薛洞天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要出院了。出院的时候，李闯和隋德胜骑着马来接薛洞天。李闯和隋德胜来到薛洞天的病房，见莎安娅正在为薛洞天叠被子，整理衣服。二人看出了这俩人有问题，相视一眼。
隋德胜看了眼正在叠衣服的莎安娅，对薛洞天笑道：“薛洞天，你这腿好得咋样了？”
薛洞天一笑，说道：“好了，完全好了，跟没受伤之前一样！”
“依我看，你得好好谢谢莎安娅护士。”隋德胜说道，“没有莎安娅护士的悉心照料，你也不能好这么快！”
李闯、隋德胜和薛洞天相视一笑，然后把目光都移向了莎安娅。莎安娅抬起头猛然看见三个大男人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怎么了？”
薛洞天笑道：“没什么，隋先生和李先生说你长得很漂亮！”
莎安娅微微一笑：“谢谢。”
莎安娅为薛洞天整理好衣物行李一直送到了医院大门口，目光流露出不舍，留恋地看着薛洞天。薛洞天此时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张凤儿，甚至感觉有些对不起万小玲。对于这份异国恋，他也不想让其有发展下去的势头，即使自己有些难受。
隋德胜和李闯翻身上马，薛洞天也坐到了李闯身后。临行前，沉默很久的莎安娅忽然向薛洞天问道：“薛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薛洞天回头一笑，说道：“有缘再见！”
“驾！驾！”李闯和隋德胜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两匹马窜了出去，顺着大路向前奔去。当马奔出几十米远的时候，薛洞天回了一次头，向莎安娅点了点头。
莎安娅不由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双目直直地望着远走的薛洞天，口中喃喃地说道：“有缘再见……”
薛洞天等人回A营地的途中，李闯侧首说道：“洞天，那个莎安娅对你不错啊！”
隋德胜一笑，说道：“何止是不错哦！”
薛洞天一听这二人话里有话，说道：“二位这是啥意思？”
李闯说道：“我听说你和小玲吵了一架，就因为这个苏联护士。”
薛洞天否认道：“我跟万小玲吵架跟莎安娅有啥关系？”
李闯说道：“你可把小玲的心伤透了！那天她回到营地要死要活的，多少人才给整消停。”
“我发现洞天同志很有女人缘啊！”隋德胜笑道。
薛洞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隋团长，你可别埋汰我了。”
李闯很正经地说道“洞天，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你们年轻人处理。但是，事情一定要处理妥善了，要是出了啥事儿就不好了。”
“放心吧，二当家的，我知道。”薛洞天说道。
1942年8月，东北抗日联军AB两个野营合并，正式改变为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也称国际教导旅，周保中任旅长，李兆麟任政治副旅长。这期间，抗联教导旅频繁派遣多支小分队进入东北地区进行侦查和战斗活动。第三路军总参谋长许亨植到巴彦、木兰、东兴一带检查工作后，在返回总指挥部途中，于青峰岭被敌人包围，壮烈牺牲。虽然抗联众多领导都牺牲了，教导旅却更频繁地往东北派遣小分队对敌人进行滋扰。
薛洞天和万小玲的紧张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缓和了，但是万小玲再也不像以前对薛洞天那么热情了。万小玲对薛洞天的感情是矛盾的，想爱却不敢去爱，心灵的创伤总会时不时地复发。所以，万小玲选择了冷静，冷静地对待自己对薛洞天的这份情感。
大雁南飞，秋高气爽，营地中的战士刚刚训练归来。万小玲从河边提水回来，忽然被一个通信战士撞倒，通信战士连忙赔不是。万小玲本想骂上一顿的，可当她看见掉在地上的信件时，却停住了。
通信战士连忙捡起地上的信件，却被万小玲一把抢了过来。她看了看封皮，问道：“这是谁的信？我发现几乎每个月都会这样一封信。”
“是薛营长的！”通信战士说道，“这上面都是俄国字儿，我也看不懂。送信的人说寄信的好像是个女的。”
“女的？”万小玲有些诧异。万小玲眼珠转了转，已经猜到了写信的人是谁了。在薛洞天的屋子内她已经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信了，只是一直都不清楚是谁写的。今天，她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
吃过午饭，万小玲走到薛洞天的身边，见薛洞天正满面春光地看着一封信。万小玲站在一边，说道：“哎呦呵，每个月一封信。这写信的人怕是光信纸就花了不少钱了吧？”
薛洞天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和你万小玲同志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万小玲白了薛洞天一眼，说道：“薛洞天同志，你很有能耐！是那个洋妞吧？你说那洋妞挺高的鼻梁子，眼珠子蓝了吧唧的，有啥好的呢？”
薛洞天站起身子，把信叠了叠，揣进了兜里，说道：“万小玲同志，你无聊的本事见长。”说罢，转身进了木屋子。
万小玲站在原地，撅着嘴说道：“我哪一块儿不如那个苏联娘们儿呢？”
林子里的树叶大片大片地变黄，被西北风刮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匹快马从林子中窜了出来，向营地方向奔去。十分钟过后，周保中从木屋子里出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李兆麟见状问起原因。
周保中从一个兜子里掏出了几叠报纸，向李兆麟递了过去，说道：“兆麟同志，这是我几经辗转弄来的《新华日报》，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和《新民主主义论》！”
李兆麟喜悦地接过报纸，如获至宝地翻了翻，说道：“我们跟党中央一直也联系不上，能弄到这些东西真不容易。”
薛洞天拿过看了看，说道：“这是毛主席写的？”
“不错！”周保中说道。
“啥叫持久战？”薛洞天问道。
李兆麟笑道：“这学问可大着呢！我们来苏联整训，派小分队回国战斗，不断地滋扰敌人，这就是属于持久战的一部分！”
周保中补充道：“毛主席认为，在国际上，日本失道寡助，中国得道多助。虽然日本强大，但只要坚持持久战，中国必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薛洞天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只要坚持战斗，小鬼子必然失败是吧。”
“不错，理论上是这样的。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这理论付诸到实际作战当中去！”周保中说道。
李兆麟说道：“保中同志说得对，就是要和小鬼子耗下去，把毛主席的理论变成现实！”
周保中点点头，然后把一些干部招呼进了大木屋，向墙上一指，说道：“大家快看，这是啥？”
墙上挂着一张很大但有些旧的毛主席头像。
“毛主席！”众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周保中说道：“这张头像是从延安几经辗转，才来到我们的手里，十分不容易。”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看见毛主席了！”李兆麟喜道。
1943年1月，抗联教导旅接受了由苏联远东军总司令部授予的苏联工农红军独立步兵第八十八旅军旗。3月，日伪在巴彦、木兰、东兴三县大肆逮捕中共地下党员和抗日群众，即“巴木东大检举事件”。这之后，周保中决定派遣薛洞天率小部队进入绥化、北安和海伦一带侦察敌情。已经期待回东北已久的薛洞天带上五名战士，秘密渡江回到了东北。
薛洞天等人潜回了东北，来到了海伦县。薛洞天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侦察敌情，二是打探佟四儿的下落。海伦县仍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啥大的变化，街道上随时都可以看见警察和宪兵。薛洞天在海伦县城侦察的时候，佟四儿已经秘密地只身潜到了北隆镇。此时的佟四儿，并不知道薛洞天已经回到了海伦县。
随着天色变暗，西边的乌云随着风向，缓缓地向东面飘来。不一会儿，北隆镇的上空已经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落下。春天的雷似乎打得格外响，瞬间一个闪电，把天空照耀得如白昼。一通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从万米高空猛然坠下。
佟四儿手持一把镜面匣子，穿过几条黑暗的胡同，闪过两支巡逻的宪兵队，朝宪兵队大院疾步行去。在黑夜中，暴雨下，他像鬼魅一般，与夜色纠缠着。半个小时过后，北隆大街已成汪洋，佟四儿的全身已经湿透。佟四儿来到宪兵大院外，观察了片刻，然后朝着一个狗洞子匍匐而去。
佟四儿用一根小铁锯条快速地锯开了一个铁栏杆，他凭借自己身材瘦小的优势，顺利地钻进了宪兵大院。佟四儿悄悄地溜到了一个墙角处，四下观望。只见几个哨兵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几间房屋的灯依然亮着。佟四儿并不知道山本一夫在哪间房子睡觉，只有一间一间地乱找。当然，乱找很容易暴露。于是佟四儿想了一个办法，他打死了一个哨兵，把哨兵的衣服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不多时，这个假日本人从墙角处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开始寻找山本一夫的住处。
忽然，一个宪兵见佟四儿有点陌生，问道：“你是新来的？”
佟四儿根本就听不懂日本话，要是瞎说，也就暴露了。他只得装聋作哑，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嘴，直摆手。
那宪兵一怔，大笑道：“哑巴？哑巴也来当兵？帝国难道真的没人了？”
佟四儿也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一个劲儿地冲着那个宪兵傻笑。
那个宪兵并没有怀疑，拍了拍佟四儿的肩膀，说道：“小哑巴，好好干哦！”说罢，向院子那边走去。
此时佟四儿额头上早已渗出了冷汗。宪兵走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佟四儿仰起头，向院子中依然亮着灯的屋子望了望，最后决定去院子东边那间。
佟四儿来到院子东那间房子的屋外，悄悄地走到窗下，用手指轻轻地捅破了窗户纸，开始向内张望。屋子里有一个男的，但是背对着窗户，正坐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佟四儿感觉这个男人很像山本一夫。但他怕拿不准，就又仔细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越看越像山本一夫。佟四儿思忖片刻，感觉这次机会很难得，干脆悄悄地掏出镜面匣子，把枪管谨慎地伸入窗户，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屋子里的男人“啊”的一声倒地，佟四儿迅速地逃离了。院子里巡逻的宪兵听见了枪声，发现佟四儿正向院子另一侧跑去。宪兵们炸开了窝，开始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佟四儿仍然准备从那个狗洞子钻出去，可是只见那边跑过来几个宪兵，佟四儿赶紧放了两枪，一个宪兵倒下了。佟四儿随后转而向院子中的一条胡同奔去。后面的宪兵紧追不舍，叽里呱啦地乱叫着，密集地朝佟四儿开枪。
紧急情况下，佟四儿躲在了两个房子缝隙间的隐蔽处。那些宪兵跑过去后，他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别动！”忽然，一把枪顶住了佟四儿的后脑勺。佟四儿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胆子挺大啊，敢跑到宪兵队来闹事儿！”那人说道。
佟四儿听着，感觉说话这人声音耳熟，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怔住了。那人看了一眼佟四儿，也是一愣，原来那人是唐庆喜。此时唐庆喜刚好从茅房回来，撞见了佟四儿。
唐庆喜诧然道：“佟四儿？”
佟四儿瞪着眼珠子，说道：“唐庆喜，我今天落到你手里，你打死我吧！”
唐庆喜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你小点声说话！你咋跑这来了？”
佟四儿说道：“我来杀山本一夫！很幸运，我已经杀死他了！”
“你杀死他了？他人根本就不在宪兵大队，去绥化了！”唐庆喜说道。
佟四儿大惊，暗道：“奶奶的，看来那个人不是山本一夫！”
唐庆喜问道：“薛洞天呢？”
“你这个汉奸！你认为我可能告诉你少掌柜在哪儿么？”佟四儿白了唐庆喜一眼。
唐庆喜说道：“别说废话了，告诉薛洞天，山本一夫的仇就别报了，他想报也报不了！这么多年了，他来了好几次，哪次成功了？要是哪次不走运，把小命再搭上，那可真是断了薛家的香火了！”
佟四儿把脖子一扬，说道：“唐庆喜你别再假惺惺的了，你这条狗当得不错！”
“佟四儿，你一个当年赶车的马夫如今也牛气起来了，对我这么说话！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我不计较这些。你现在赶紧顺着墙根往西走，我会把那边的哨兵支开！赶紧！”唐庆喜说道。
佟四儿一怔，问道：“你为啥要救我？”
“就因为我欠薛家的！”唐庆喜说道，“快点儿！要是让这帮日本宪兵发现你，我也保不住你！”
佟四儿看了看唐庆喜，转头顺着墙根向西面走去。
唐庆喜来到院子西边的岗哨，指着东面对几个宪兵喊道：“刺客在那边！在那边！”
几个宪兵听后，匆忙向东面跑去。趁这个功夫，佟四儿翻过高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佟四儿走后，唐庆喜站在原地，喃喃道：“我唐庆喜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佟四儿跃出宪兵大队的高墙之后，一路狂奔，直到后面没有人追来为止。确认安全后，他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雷声依旧，雨点减小了。
这次刺杀行动又失败了，佟四儿很生气，自语道：“他娘的，又失败了！山本一夫，我佟四儿一定还会再来的！”
佟四儿在树下坐了大约十分钟，起身拍了拍屁股，举目向黑漆漆的树林子望了望，自语道：“和队伍走散了，到哪儿去找他们呢？”
三个月前，一次战斗中，由于敌人的大肆追捕，佟四儿和三支队的战士们走散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有找到三支队。其实，一个月前，李兆麟就把金策领导的三支队接到了苏联，让他们全方位地接受军事训练。
佟四儿自此流浪在茫茫的黑土地之上，找寻着抗联的足迹。
薛洞天已经侦察过海伦县的敌情，做下了记录。他本来想去北隆镇去找山本一夫的，可是听探子说山本一夫去绥化办事儿了，这才打消了去北隆镇的主意。另外，他想顺便去神鞋顶拜祭一下父母，但由于一些原因也没能如愿。薛洞天在海伦县停留了三天，要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佟四儿去北隆镇刺杀山本一夫的消息。
薛洞天听到了关于佟四儿的消息，知道他独自一人去了宪兵大队，既兴奋又担心。于是，薛洞天不得不去一趟北隆镇了。可是，当薛洞天来到北隆镇的时候，佟四儿早已经离开了，而且不知去向。薛洞天没有找到佟四儿，很失望。
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当薛洞天来到绥化城的时候，山本一夫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回北隆镇了。听到这个消息，薛洞天气得大骂道：“好一个山本一夫，你他娘的耍你薛爷爷！”
经过七天的侦查，薛洞天等人又回到了伯力。
1944年，抗日联军教导旅更改番号为苏联远东方面军第八十八独立步兵旅。从此，陆续来苏的抗联战士和干部都在这里进行了严格的军政训练。学习的课程有滑雪、驾驶、收发电报、游泳，每天还有两个小时的政治课和两个小时的军事文化课。由于正值苏德战争时期，苏联人民的生活也极其困难，部队的供给也很少。所以。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步兵旅不得不自力更生开荒种地，搞起养殖副业。战士们每天只能吃半饱，用野菜充饥。
苏联的冬天相比于东北来说，还要寒冷很多。严冬日常气温都在零下40摄氏度左右。大雪纷飞，空气干冷，大木屋内的战士们没有被子，只有薄薄的毛毯。薛洞天等步兵旅的战士为了适应这种严寒，每天都要用冷水洗脸洗澡。
天刚刚放亮，苏联教官便集合了步兵旅的战士，命他们站成一排。薛洞天知道这苏联教官比较狠，所以很好奇他又要有什么馊主意。
苏联教官站在战士们中间，用生硬的中文说道：“现在把你们所有人的上衣脱掉，女兵除外！”
战士们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苏联教官又要搞什么特殊训练。没办法，军命如山，于是所有的男战士都把上半身的棉衣脱掉了。只一瞬间，战士们便冻得浑身发抖。战士们再原地站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苏联教官仍然没有发话。
薛洞天急了，开口说道：“教官，我们要站到啥时候？”
苏联教官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时间限制，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薛洞天有些生气，此时李兆麟横了他一眼，薛洞天才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苏联教官开口道：“全体混成四排！”
战士们又把两排的队伍混成了四排。
“后一排的同志向前一排的同志身上搓雪！十分钟之后互换！”苏联教官突然说道。
薛洞天觉得这苏联教官是故意为难中国人，于是出列，冲苏联教官说道：“教官，你为啥不脱光了搓雪，而只让我们中国人做？”
薛洞天这一问，让所有步兵旅的战士和干部震惊了。
苏联教官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洞天！”薛洞天傲慢地回道。
“我的好意你会明白的！”苏联教官说道，“另外，薛洞天同志延长十分钟！”
延长十分钟？薛洞天先是一惊，接着就有些火了，说道：“教官，为啥？”
“这是命令！”苏联教官很干脆地说道。
薛洞天紧攥双拳，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李兆麟知道薛洞天是个驴脾气，他要是耍起脾气来，对抗联影响不好。所以，李兆麟呵斥了薛洞天一句：“薛洞天，听从教官的命令！”
薛洞天瞪了一眼苏联教官，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了。
步兵旅的战士开始相互往身上搓雪，寒气浸透骨髓，战士们都强忍着寒冷。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战士们都成了身怀绝技且适应在林海雪原作战的能手。这一年的冬天，步兵旅还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军事演习，战士们的战斗力相比之前简直就是突飞猛进。这次演习，苏方军官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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