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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〇八章 水仙何别(七)

    “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宋延端坐在席上,一手抵于桌案,缓缓抬眼。

    荣玉衡也就罢了。

    姓陆的她也要救,为何?难道她对陆田有意?

    宋延眸光明灭,宛如风中烛火。

    江芹没有回应他,杵在原地,神游天外般。

    她站得很近,突然哑火,只有呼吸声。侍者始终低头,金盆还残留着几颗血元留下的腥气,斑斑红痕。这是用活人元灵制成的邪物,破军曾经取京城僧尼元灵炼化,用来供养吴越太子吴茂真的尸身,让他千年不腐,万年不败。

    奇效不必说,可是这种做法太过妖邪。

    “日日服食血元,赖以生存”,陈径的话回想耳内,江芹觉得胸口闷闷的发堵。

    血元可以保住他的修为,治疗他断臂伤势,但每一颗血元,都是一条活生生人命。现在受浊气侵染的宋延或许不在乎,可以面色如常地吞服。

    可以后呢?

    这比让宋延死去,还更令他难受。

    想到这点,江芹心中千头万绪。

    端着金盆的这个人,生得端方,她见过两次。一次在司天监转轮仙台,一次在寺中。

    云敬,司天监弟子。

    江芹凑上前,微微偏头,对着他脖颈不轻不重地嗅了嗅。眼中掠过一丝警惕,果然。

    “你是谁?”

    她硬邦邦地问着,侍者仿佛石化,除了胸膛微微起伏的呼吸之外,再没有其他像是活着的痕迹可寻。他就站在她面前,自作聪明地将气息放浅。

    以为她不会察觉。

    可是,司天监外法咒厉害,也不可能把她妖力全数抹净。如今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纣绝阴天宫掌印冥君,凡人或许嗅不出来万万千千生灵的元灵有什么分别。

    但她可以。

    “你先下去。”宋延蓦地开口吩咐。

    黑袍侍者颔首,捧着金盆绕过江芹身边。活人行动间,身体里散发出的气息,她用肉眼就能看见,如同香炉袅袅一缕青烟。

    侍者捧着金盘下楼,走到一半,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沈幕舟。”

    闻言,抬起的腿顿了半瞬才落下,接着若无其事,目视前方迈下一层又一层台阶,宛如极有节奏的鼓点。

    一步,一步,又一步。下到转角,那抹黑袍擦过扶手,背影消失在江芹视线中。

    唯独鼓点似的步伐,还在顺势向下,一步一步,响彻在归元阁中,直到渐行渐远。

    他伪装得很好,行动举止,全然没有沈幕舟的半分痕迹。如果不是停顿那半瞬,如果不是每个人的气息作假不得,骗不了她。

    饶是江芹,也不免认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是错的。

    沈幕舟的元灵,云敬的身躯。

    这就是煞星所谓的永生办法?这样的手法,何其熟悉,破军与曹太后都曾经如法炮制过。

    她回头,看向宋延,目光交汇的那一霎,江芹皱了皱眉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失于言语,难以形容。

    此时此刻坐在细席上确是宋延,这做不得假,他披着鲜艳喜服,这是他从不爱着的张狂颜色,衣襟微微敞开。风撩起画帘,于是阳光恣意闯入此间,地面黑得发亮,衣襟露出的皮肤也像刚上过一层薄亮清漆。

    似乎颇为享受她的注视,他调整坐姿,侧坐几分。

    只剩她和他,两人沉默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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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轻微举动,带出那截空落落衣袖中一段隐晦的药气,药气里裹挟梅香,暗香涌动。

    宋延面色疏冷,暗潮伏拜在他春日远山一样的眼眸里,按了又按,忍了又忍,几乎微不可察。像画帘被风微微吹起,绢布罅隙里挤出的春光。

    一阵酥麻爬上心头。

    隐晦,痴迷。

    她似乎动了真怒,眉头紧紧拧着,看来荣玉衡果真叫她记挂心上,所以如此在意,追了上来。想到这些,他心中耸动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这点快意,不如嫉妒来得多,却像枯井囚牢里一块甜味极高的糕点,残垣断壁里一点春色。

    是他让她气急败坏了。

    别有用心地落子之后,偏胜半招,带来一丝苟且得意,让他萌生出从未有过的快感,这份快感游走全身,像在他心深处放了把乱纷纷的大火。

    火焰焚天,烧得炽热。

    起码这分愤怒,独他一份,荣玉衡是分不走的。

    他的小芹,生起气来,原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猜不透宋延在想什么,看着他这副样子,江芹只想到两个字——

    变态。

    没错,就是它!

    还是加大加粗加黑的一行行弹幕,闪过眼前。

    对,就是变态!

    她思忖半晌,就是想不出的感觉,完美地被这两个字诠释了。

    宋延在她心中,一直是高天冷月,皎皎洁洁,可望不可亲,可观不能亵渎。身在尘世,其实心在世外,是一等一超群不俗的神仙人物。

    是一个用过的帕巾要叠放整齐、连糕饼甜度都掐得恰到好处,心性坚毅,沉默隐忍的人。

    可现在,他掀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像盆烧滚的水,面容依旧冷峻,双眼看似清明……却如尸山火海一尊抬眼的神像,迎着熊熊烈火,慈悲而诡秘。

    既有拯救苍生,翻掌为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去大火的慈悲。

    又有无知无觉,负手雷霆,可以乘势将所有一切尽数毁灭的诡秘。

    使人不寒而栗的狠厉,就这样明晃晃地横在表象慈悲之下。

    不怕人看见,不怕人看清。

    “他不是司天监弟子,而是沈幕舟,你知道,是吗。”

    虽然在问话,但江芹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她已经看出来了,浊气虽然能影响他的心智,但是不能影响他的修为,甚至还有些助益的迹象。宋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心比发丝还细。

    宋延轻笑,答非所问:“不为荣玉衡求情,反关心起沈幕舟来了?”

    “有什么可笑的。”不用再问了,看来他一早就知道。江芹心情复杂,迎着他危险目光走到案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她只穿着轻薄里衣,穿过大半个司天监,来到归元阁。

    高空寒凉,如果不是法咒维持,司天监外真正的气流,足够在一瞬间将万物冻结。可风还是冷的,一路过来,吸纳不少寒意。

    江芹从头到角都透着一股清心又割裂的暗冷。

    仿佛冬雪初融,春光不着痕迹的冷冽。

    她托起那截空无一物的衣袖,分明很轻,却像千金重石,让她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