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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蜜饯

    历史上的刺客有专诸,豫让,要离,荆轲等多位著名的刺客。

    其中最有名的刺客便是荆轲,然而世人只知道荆轲刺秦没有成功,却不知道秦国满朝文武,都瞧不见荆轲的杀意。

    这种刺客是最令人胆寒的,杀一个人时,会不可避免的引起别人警觉,可荆轲的杀意是在图穷匕见的那一刹那才暴露出来。

    会隐藏杀意的人,比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更令人胆战心惊,他们时刻蛰伏在黑暗里面,与阴影融为一体。

    街道卖菜的小贩,一个富甲一方的商人,甚至是路边上的乞丐,都有可能是一个杀手。

    箫泣伪装过这些,他伪装卖菜小贩时杀过人,伪装商人时也杀过人,伪装乞丐时也杀过人。他的武功不是最高的,但他的刀你永远躲不了,他从来不会失手,因为失手一次之后,这个江湖就再也见不到箫泣了。

    他曾经佩服过一个人,一个从不会失手,做事干净利落的人。

    这个人头脑聪明,无论面对多么棘手的情况,他都能化险为夷,每次都能死里逃生,这是一个最优秀的刺客。

    这个人和箫泣不一样,箫泣杀人喜欢用他那把狭长的刀。

    这个人却是什么都可以用,匕首,拳头,剑,刀,甚至有时候他能用筷子杀人,用头发杀人,他是绝对的杀手,是一个只要靠近目标从来就不会失手的人。

    这个人和箫泣一样,那就是杀人从不喜欢用暗器,用暗器在远处偷袭的确不会让自己置入陷阱,在有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

    但暗器再过精妙,也是有杀不了人的风险。如果暗器并不至死,那任务目标知道有人要杀自己后,肯定会有防备,加大警惕。

    这样的话,再想找下一次机会,就会比登天还难,如果到了期限的日子,他还没有杀死任务目标的话,就只能以死谢罪。

    所以箫泣和他都喜欢与目标人物近身,寻找机会,然后一击毙命。

    但他已经不能杀人了,他连刀都拿不起来。

    他是张覃,他最后的任务就是去刺杀李公子。

    箫泣去了李公子的庄园后,并没有对那个地方过多感慨,他甚至在想,如果那两个处理富商的黑衣人反过来处理他的话,他会一动不动的引颈受戮。

    死便死,死也不能暴露自己杀手的身份。

    杀手只会在一个地方露出獠牙,那就是接近猎物的时候。

    只不过,在有些时候,他也会想,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

    女人?

    他不在乎,乱世里面的女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出卖任何东西。

    酒?

    酒虽然好,可喝多了也是头疼,他不能一直喝酒,一直醉醺醺的,喝酒也会有清醒的那一瞬间。

    还是郭老大?

    他想起了郭老大,郭老大在他小的时候就把他收养,如果不是她,箫泣早就死了。但是,郭老大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个投资。

    他自己呢?

    箫泣想起了他自己,只不过箫泣的这个名字用久之后,他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他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想的头疼,可他还是要想,拼命的想,可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的箫泣没有喝酒,他就躺在自己坚硬的,让他很不舒服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发霉的屋脊顶梁柱。

    或许是看的久了,他不禁感觉到眼睛酸涩,他动了一下眼睛,泪水就那样落了下来。

    他注意到自己的窗柩忽然摇晃的厉害,狂风咆哮着,再不处理的话,他可能就要淋雨了。

    淋雨就会染上风寒,他不想染上风寒,因为他懒得去药房买药。

    他站起身,从屋外捡了一些木头,雨已经来了,拍在他的脸上。

    他回到屋里,发现屋里并没有斧子,倒是有一把狭长的刀,安静的躺在他的床上。

    他没有用刀,他的刀是用来杀人的,雨滴拍打在他的刀上,他细心的将刀收好,放置在一个雨打不到的地方后,转身去了屋外,捡了一块颇有棱角的石头,他用石棱费力的砍着木头,又做了一些木钉,将自己的窗户楔好。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那棵顶梁柱虽然发了霉,但也不是不能用,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的顶梁柱要塌了,但每次他都能在那里坚挺着。

    就像他每次去杀人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回不来了,但每次他都能回来。

    这样的一个小木屋他就已经很满意了,可以挡住风就行。

    他的屋子后面不过一百米就是一条汌急的河流,也怪不得他的住处潮湿异常,河流汌急,卷起了河岸上面的一棵被蝼蚁噬空树干的树,在轰然一声倒塌后,那棵树就被卷进了汌急的河流中。

    河流汌急的像是有着一头河兽,将那棵树啃咬殆尽,很快便不知去处。

    而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也终有一天也不知会死在谁的手上。

    杀手的那颗心,不也正是正像树一样吗。

    “如果一个杀手接二连三的犯错,那他就不能再杀人,也会送掉自己的命。”

    这是张覃跟自己说过的话,他已经不能再杀人了。

    可他羡慕张覃,他感到了疲倦了,他杀人时,也没有了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更没有那种心灵的愉悦感。

    他只感到恶心,他讨厌身上那股永远洗不干净的血腥气。

    可他还是要那么去做,为了郭老大,他愿意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自己的这条命就是郭老大给的,他没有理由不遵从郭老大的话。

    可他也想为自己活,哪怕只活那么一天,只活那么一个瞬间,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只是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晒太阳,什么事情都不用想,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是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坪上,也就仅此而已。

    他从未吃过甜食,陪伴他的只有烈酒,他有些口渴,他又想喝酒了。

    箫泣走到了集市上,一如往常的被欺辱,他习惯了,他被恶霸踹到在地,鼻青脸肿,他知道恶霸要的是什么。

    于是他给了钱,求他放他过去。

    恶霸拿到钱满意的点头,却说要从他的胯下钻过去,他才肯放他走,箫泣没有犹豫的就从恶霸的跨下钻了过去。

    周围一阵的哄笑,箫泣脸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这没什么不好,都是活着,箫泣固然可以杀了他解气,但杀了之后的结果,却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这是犯错,犯错无疑是致命的。

    更何况,箫泣也不会觉着受辱,因为像他这样的普通人都是这样的,会屈服与强者的胯下,受尽羞辱。

    但很多的普通人都做不到箫泣这样,他们觉着受辱,心里会有怨,会有恨,会想着择日报仇。

    但箫泣不同,他只是在修行,在锻炼自己的心理,在一次次的受辱里面,磨灭自己的杀意。

    等图穷匕见的那一刹那,也不会有杀意出现,他会捕捉那一瞬间的错愕,将手中的刀送到他们的脖子上。

    他买到了酒,这次花的钱要比以往要多,酒馆里来了一个新人,她把四坛酒背起,没有任何吃力的样子。

    可刚才这四坛酒,两个男子扛起来都费劲。

    她是新来的,她应该吃了不少苦,她脸上有皱纹,但她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

    她并不漂亮,脸上还滴着汗珠,她伸出手擦了擦,露出了那双很宽很大的手,笑着说:“你买这么多酒,你喝的下吗?”

    箫泣看着她的笑,让他很舒服,他不禁也微笑着说:“一天喝不下,但两天一定可以。”

    她被逗乐了,脸颊上有两个酒窝,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被酒馆老板唤着去擦桌子,箫泣又看到了她的那双手。

    他见过很多女子的手,都比她的这双手要漂亮,她们的手是像羊脂一样白,是像刚抽出的嫩芽一样嫩,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掐出水来。

    而她的手,却是又宽又大,不似一个女人的手一样,她应该吃了很多的苦,才会有这么一双大手。

    但在箫泣眼里,这双手却是全天下最美丽的,没有任何一双手能和她的这双手比较。

    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注意到箫泣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对她一笑。

    箫泣也是一笑,后来他每天都会来,他不再在屋子里喝酒了,他每次都来这个酒馆里面喝酒,他喜欢看着她,酒也让箫泣喝出了味道,似乎更甜了,像蜜一样甜。

    说起蜜,他打算等酒馆打烊后,给她买个蜜饯,让她尝尝,他自己也想尝尝那口蜜饯,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想到这时,他嘴角又忍不住的泛出笑意来。

    他也从未觉着一天可以如此充实,距离刺杀李公子还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他并不急,他想短暂的享受一下,又未尝不可。

    晚上等酒馆打了烊,他为她买了蜜饯,他也吃了一口,很甜很好吃,原来这就是甜的东西,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风很大,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知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是被一个蜜饯感动到,他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她说:“喂,你怎么啦?”

    箫泣仿佛没有听到,眼睛看着那个蜜饯,眼睛也越来越湿润。

    他忽然想起来了,也同样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只不过那时的自己衣不蔽体,脚上还踩着一双全是补丁的鞋,住在一间茅草屋里。

    他和张覃,何二,李风以及玲珑五个人,他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那种饿着肚子的感觉,他发誓不会再让它有。

    箫泣记着他们五个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在自己快要昏倒的时候,郭老大出现了,那时的郭老大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她出去的时候身上没有伤,回来的时候身上不止多出了淤青,还有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她明明身体虚弱的要命,一双眼睛却是发亮的,她从怀里拿出了烧鸡还有蜜饯分给了他们五个,她却一口不吃,找借口说在外面吃过了。

    可箫泣晚上却看到饿的实在受不了的郭老大,去找了院里的虫子吃下。

    那个时候箫泣就在心里发誓,不会再过这种饿着肚子的日子,更不会让郭老大挨饿。

    箫泣当时吃了蜜饯,那蜜饯的甜,他几乎快要忘了,如今再吃这蜜饯,还是一样的甜。

    不过现在,他能感觉到郭老大变了,不止是郭老大。箫泣都有种感觉,自己正与张覃,何二,李风以及玲珑,和他们四个早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他们帮郭老大杀人,那郭老大在年幼时如此照顾他们,是不是也是一种投资。

    箫泣不想去想,也实在不愿去想,他咬了一口蜜饯,那种让人感动的甜再次滑过他的心尖,他不禁又吃了一口,蜜饯还是那么甜。

    那个三十左右的女子看着他泪流两行的样子,忍不住的说:“喂,你哭了。”

    箫泣回过神后,用手摸了摸脸,果然有些湿:“是啊,我怎么哭了,可能是被风沙迷眼了吧。”

    女子只是一笑,并不戳破,说道:“你好,我叫曹阿花,你叫什么?”

    箫泣怔住,过了半响,等到乌云遮住月亮,风势渐渐起大时,他才吐出了两个字:“箫泣。”

    曹沁似是没有听见:“啊?你说什么?”

    可箫泣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