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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抢先看】

    月夜下,女人一头长发彻底被海水浸透,湿答答黏在了双颊上,甲板上的灯光反射到她脸上,依稀辨得出她姣好的容貌。

    盯着面前的男人,她似乎吓傻了,干涩的唇瓣嗫喏了两下,终究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继续呆愣愣看着他。

    顾衍敛眉,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不闪不避与她对视,接着问:“你从哪儿来?”

    似是受到蛊惑一般,她还真的回忆了一下,却依旧不说话,一双浅眸里满是忐忑与茫然。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旁边的楚流涟心里发堵。

    装失忆?居然用这么低级的伎俩?林家做事可真是有品啊……

    楚流涟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那女人的手臂,然而,当他就要碰到她的肌肤之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截在了半空。

    顾衍斜了他一眼,眼尾隐隐带着不赞同。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不近女色的总裁大人竟破天荒地弯下了腰,一把将浑身湿透的女人打横抱起,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经抱着她穿过人群,自顾自往船舱方向踱去。

    缤纷的灯光从游轮顶部倾泻而下,照的海面荡漾了一层水钻。

    光影绰绰,波光反射到了男人侧脸上,晃的她眯了眯眼。

    宽阔伟岸的肩膀阻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她窝在他怀里,头还晕乎乎的。

    耳边是浪花翻卷的声音,和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毫无缘由的,她忽然就歇了挣扎反抗的心思。

    觉察怀中人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顾衍垂眸一看,小女人已经闭上了眼,那两条手臂软趴趴挂在他脖子上,小脑袋竟然还往他衬衫上蹭了蹭?

    顾衍眸光一暗。

    他手长腿长的,没几步便上了阶梯,将她抱进了最里侧的一个船舱,脚一勾,木头腿儿摩擦着地板发出一阵呲啦声。

    他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直起身子后,手指鬼使神差地虚握了下。

    室内静默,小女人扫了一圈儿便一眨不眨盯着书桌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角落里摆着一瓶矿泉水。

    顾衍随手拎了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瓶子往左,她的视线也跟着往左,漂亮的眼里沁满了焦急与渴望。

    趁着他分神,她猛地将水瓶一把夺了过去,死死护在怀里,瞪向他,眼眶红彤彤的,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还不走?

    顾衍挑了挑眉,干脆斜靠在墙壁上不走了,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船舱内很安静,两人就这么耗着,外面震天的音乐如同隔了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许是实在熬不住了,小女人等不急他离开,便开始拔那水瓶上的盖子。

    拔的指尖发疼,怎么也拔不开,这盛水的透明罐子怎如此结实?急的一张小脸都憋成了熟透的番茄,皱巴巴拧成了一团。

    见她如此,顾衍微微蹙眉,劈手夺了过来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

    然而,无视小女人眼底沁上的喜悦,顾衍抬手一举,躲过了她的触碰。

    他微躬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一双黑瞳定定看向她,声音低低沉沉的,带了丝蛊惑:

    “告诉我,你是谁?”

    小女人呆了呆,那双浅眸里渐渐漫开了一片大雾,湿漉漉的,泪珠子要掉不掉。

    嗓子眼干的像燃了把大火,水在面前却喝不到,湿衣服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一股委屈不自觉漫上了心头。

    毫无缘由的,她倏然扭过头不再看他,水也不要了,倔强地盯着墙壁的一个点,一言不发。

    顾衍一怔,平静无澜的黑瞳里荡过一丝涟漪。

    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不再逗弄她,将那瓶水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

    手已经旋开了门把手,顾衍还是回了头,就见那女人半点儿形象都不顾,双手捧着水瓶就不管不顾喝了起来,咕咚咕咚的,显然渴的狠了。

    闷热的海风灌了进来,鼓起他身上的白衬衫,男人一只皮鞋已经踏了出去,耳边却飘来了小女人轻而微哑的嗓音:

    “……我叫褚音。”

    顾衍脚步一顿,又一阵风刮过来,砰地一下带上了大门。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终于安全了,褚音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弛了下来。

    她低垂着长睫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手中剩下的小半瓶水,竟发起了呆。

    渴极了,一口水便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饿狠了,生肉也可食。

    生命如此脆弱,韶华更如昙花一样短暂易逝,她活了一辈子都参透不到的道理,此时却分外清晰。

    上辈子她在做什么呢?

    褚音本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后,她便被卖给大官儿做了妾。

    最初,她也曾渴慕过那人,然而渐渐,她就发现那人只尊重正妻,待她与旁的二十多个小妾没甚不同。

    作为侍妾,没了男人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若遇到薄凉的家主,随意被发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活下去,褚音开始和后院儿那些妇人斗,苦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再为了抓住那人的心。

    没了盼头的日子总是难熬的,斗了几年,她便油尽灯枯。

    临了,褚音才惊觉她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活着,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午夜梦回,枕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讽刺的是,临到死前,她也没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儿。

    后来听闻,那大官儿为了遮掩自己不举的隐疾,才买了那么多的妾,白白蹉跎了她们一辈子。

    褚音就这样煎熬了一生,闭眼前,意外发现了大官家里的一面镜子。

    镜中,一个女人正面朝下漂浮在海面上,褚音伸手碰了一下,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如今。

    褚音闭了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在与过去告别。

    渐渐,眉目间如拨开云雾的皎月,豁然开朗。

    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到头来留下了什么吗?

    简直蠢透了。

    手里握着那瓶水,她没有再喝,而是珍惜地将剩下的半瓶拧紧。

    那盖子轻轻一旋就好了,竟如此容易……

    回忆起刚才自己在那男人面前的蠢样,褚音嫩白的耳垂悄然爬上了一抹粉,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

    舱里没开灯,外面炫目的光透过磨砂玻璃照了进来,并不算黑。

    褚音起身走到了床边,敛眸瞧了许久,才伸出了指尖,碰触了下那淡蓝色的床面。

    舱内的陈设都是顾家差人花了大价钱置办的,指尖传来蚕丝被丝滑的触感,她软着身子向后一倒,舒服地陷入了大片的柔软中。

    下一秒,整个身子却被床垫颠了一下。

    褚音怔愣了一秒,小嘴儿一咧,又用屁股晃了晃,才放心地歪了下来,盯着天花板放空。

    船舱并不隔音,外面的音乐顺着窗户缝隙漏了进来,那不是丝竹管弦发出的音色,更非箜篌二胡所奏,动听的仿若天籁。

    耳朵动了动,到底没忍住,褚音迈着小碎步,蹭到了窗户边。

    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她脚步却放的极轻,刚才在外面心慌慌的,根本看不真切,现在终于可以暗中观察了。

    褚音躲在了窗帘后,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溜圆,伸出手指碰了碰窗户。

    这是玻璃,她识得的。

    记得年幼尚在府中时,一次阿玛随商队出海,从洋人那儿带回了一块相似的,却远不及眼前的这面净透。

    研究了好一会儿,褚音才推开了窗户,却只谨慎地探出去半个脑袋。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震颤了下,连忙捂住了嘴,才勉强抑制住冲破喉咙的尖叫声。

    方才的风波早已平息,音乐四起,甲板上,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扭腰晃胯,高高甩动着手臂。

    他们半阖着眼,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声,惊的楮音一把拉上了窗户,靠着墙壁瘫软了下来,再不敢往外看一眼。

    周围恢复了安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播放着看到的一幕幕。

    舞池里,女子们衣着暴露,大庭广众的,竟公然与男子饮酒调笑。

    那白花花的后背就那么袒露着,裤子也不知是什么面料,把腿绷的紧紧的。

    裤腿外面也没有任何裙衫遮掩,大刺刺勾勒出一条条修长的形状,有的甚至还露着肉呢。

    最令人震惊的是,男子们居然没蓄长发?!

    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胆敢如此……如此放浪形骸,伤风败俗!

    这可怎生是好……

    昏暗中,褚音回过了神,思忖着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自己定是被人贩子拐了卖到了花船上,还是个海外的番邦小国。不然,所见所闻怎会如此这般的光怪陆离?

    可茫茫大海,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不知怎么,褚音又想起了顾衍,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了进来。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看似清秀实则遒劲有力的手臂,还有她绕上他脖子后,指尖触碰到的发梢的触感,硬戳戳的。

    想必,他便是她的买主了。

    看那架势,那些人纷纷以他为尊,有他护着,她应是无恙的。

    随机又想到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瞳,楮音刚褪下去的红晕又隐隐爬了上来。

    那往后,她便是……便是他的人了……

    她猛地甩了甩头,压下心头莫名的羞恼,目光随意往地上一瞥,不自觉怔愣住了。

    脚下厚实的短绒地毯铺了整整一个舱,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然而,褚音却只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使劲儿的瞧。

    那双脚,洁白而修长,脚掌一层薄茧,十根脚趾自然的舒展着,同她自幼穿小鞋束出来的三寸金莲迥然不同。

    这不是她的脚。

    这一认知险些令褚音直接昏了过去。

    顾不上观察陌生环境了,借着月光,她开始慌乱地找寻着镜子,终于,在卫生间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镜中,女子头发乱糟糟纠缠在了一起,白皙的脸上满是赃污,却难掩娇俏风姿,肩是肩,颈是颈的。

    褚音颤巍巍摸上了自己的脸,良久,她缓慢地眨了眨浓黑的长睫,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观察了一下内心,不说无波无澜,好像也没想象中的冲击力大。

    此情此景她本应是怕的,可不知怎么,怕着怕着居然有些累了,累到连恐惧的情绪也在消耗体力。

    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有点儿麻木,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怅然感,好想找个地方苟着,不愿直面周遭的一切。

    心好累,毁灭吧……

    良久,褚音长叹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来,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

    钻研了半天,从马桶,到洗手池,她只觉番邦的物件果真巧夺天工。

    站在花洒下,一不留神碰到了蓝色的按键,冰凉的水从头顶哗啦啦淋了下来,浇了她个透心凉。

    浑身湿漉漉的打着摆子磨蹭了出来,褚音忍了忍,实在撑不住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彩色的鹅卵石,瓶内插着一枝装点用的芭蕉叶,她两指伸了进去,捻了两粒石子儿在指间摩挲了下,触感光洁细腻。

    再次推开窗户,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霎时带走了身上的体温,明明是盛夏,褚音却冻的牙齿都在打颤。

    舱位两两相对,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过道。

    她使劲儿一扔,一颗鹅卵石划破空气,轻轻砸在了对面的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却淹没在嘈杂的音乐中。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动静,她抿了抿唇。又丢过去一个。

    这回,窗户开了。

    磨砂玻璃渐渐被推开,顾衍那张清贵的脸露了出来,隐隐浮现了几分倦意,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

    从他的角度看去,对面没开灯,他屋里的灯光刚好照在了她身上。

    那女人半边身子隐在暗处,样子和他离开时差不多,惨兮兮的,甚至更加狼狈了。

    西装外套还披在她肩头,里面的白裙子湿了一大片,胸口鼓鼓的,顾衍绅士地挪开了目光,耳畔传来女人略微沙哑的声音。

    “我……我想沐浴。”

    顾衍抬起眼皮,没吱声。

    楮音此时心跳如鼓,小脸红扑扑的,居然是他?他竟住在自己对面……

    来不及辨别心底复杂的情绪,褚音脖子一缩,慌乱地往窗边站了站,以袖遮面,微微拔高了音量:

    “郎君,可否借浴桶一用?”

    虽然注意到了她怪异的谈吐举止,顾衍却不甚在意。

    既然她是林家派过来的,那一切的行为都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况且海上条件有限,他去哪儿给她弄浴缸?

    逆着光,褚音隐约看的见男人的面部轮廓,许是对方气势过盛,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耐,心里有点儿委屈。

    在她的思维中,顾衍既抱了她,那往后她便是他的人了,日后归他养着。

    妇人缺了什么东西向自家男人伸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汉子若给不起,那可是极为没脸面的。

    然而还未圆房,褚音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半晌,她微垂下了眸子,娇怯怯地开口:“这委实难了些,我……我不会洗。”

    不会洗澡?

    顾衍盯了她几秒,见她满脸绯红,时不时瞥一眼他,羞答答的样子典型就是在欲擒故纵。

    他干脆不搭理她,彭的一下拉上了窗户。

    紧接着,肩膀一沉。

    耳边响起楚流涟慵懒的声音:“我看这林家干脆别做金融了,费劲吧啦和咱们争什么争啊?直接去混娱乐圈得了。”

    这派来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演技高超,呵。

    “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顾衍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坐回桌前继续敲键盘,须臾,硬邦邦吐出了两个字:“报警。”

    楚流涟啧啧一声,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吧唧吧唧地调侃:“人家为了钓你可是漂洋过海啊,连不会洗澡这种理由都用上了。要不,我看哥你干脆从了她吧。”

    顾衍懒得与他贫,指尖的节奏一点儿也没缓下来,拧了拧眉:“有完没完了?快回去睡觉。”

    见状,楚流涟一把按住电脑屏幕,掀了掀嘴角:

    “周围那么多人,你干嘛要自己去抱她啊?那么多房间,怎么你偏偏把她抱进了你对面?你敢说没有私心?”

    闻言,顾衍手指一顿,斜睨了他一眼:“沈家的合作案你去谈。”

    “啧,干嘛让我去啊……”

    楚流涟嘴角一抽,差点儿被嘴里的口香糖噎住。虽说沈家与顾家交好,可沈家家主老谋深算,两年前认祖归宗的那个儿子沈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闻沈彻已经掌权,颇有些雷霆手段,不到数月,就将沈氏董事会那几个老不死的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每年的合作案都是由顾衍亲自去敲定的,所以乍一听担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楚流涟这颗心还真有点儿虚。

    “因为你太闲。”

    说罢,顾衍单手拧过楚流涟一条手臂,推着他向大门走。

    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楚流涟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在哇哇嚎叫的杀猪声中,顾衍将他往外一扔。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边,褚音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想着,看他着装,还有周遭的一切摆件,这位郎君家中大抵是不缺银子的,怎的如此吝啬?

    她洗的香香的,还不是为了夜里他来时,她能伺候的他舒坦,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那人关上窗户前,她可没有忽略掉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分明就是……不屑?

    不擅用他们的沐浴用具,竟会遭人不耻。

    她叹了口气,脱了衣服,再次站在花洒下准备洗个冷水澡,赫然发现手边红蓝两色的按钮,试了试,轻易便调出了温水。

    果然,方才她又在他面前犯蠢了。

    热气氤氲中,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缓缓被打开,浑身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

    洗了个热水澡,褚音舒服地眯了眯眼,却有点儿犯愁。

    没有肚兜和亵裤。

    那两块薄薄的布料她是怎么也不敢再穿的。

    围着浴巾出来后,褚音拉开了衣柜,柜子里衣服一排排琳琅满目,能穿的却寥寥无几。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cosplay专用的高领旗袍。

    虽然不知什么是旗袍,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越看越是满意。

    含蓄的杏粉色大大方方的,不会过于艳丽招摇,裙摆长及小腿,其他位置也包的严严实实。

    美中不足的是裙子下摆开了条分叉,衩子还开的挺往上的,这要是直接穿上去大腿岂不是都露在了外面?

    想必是主人不小心刮坏的吧……

    褚音蹙眉,从抽屉里翻找出了针线包,一针一线将那个衩子一点点缝上,于是没一会儿,好好的一件旗袍就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桶状物。

    弄好后,她又从衣柜里找出来一条破洞牛仔裤。好裤子她舍不得毁,心想这么破的定是无人穿了,剪了当亵裤也无妨。

    肚兜实在没别的法子,姑且拿了条毛巾裹住那两只鼓鼓的白兔,往里掖了个边儿,夹在腋下。

    她对着镜子伸手掂了掂,本钱还是不小的,如此甚好。

    穿戴好后,褚音长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顾衍的到来。

    在她的认知中,郎君是要在外面做正事的,平日里累了也会歇在书房中,对面那间便是了。

    就寝前,他自会过来,她也不用催促,耐心候着便是。

    然而没一会儿,楮音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她再也撑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

    午夜,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船舱顶部的智能控温系统开始运转,清凉的风顺着中央空调口送了进来。

    空气中沙沙的声音令褚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怔忡了几秒,用手背揉了揉眼,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外面的喧闹繁华早已沉寂下来,没了光亮。

    抹着黑,找不到声源,她心里惴惴的。

    她怎么睡着了?郎君怎么还不来?

    犹豫了半晌,褚音还是从床头柜上摸了几块鹅卵石,再次推开了窗户。

    月亮已爬上树梢,她一颗颗石头砸了过去,耐心等待着。

    果然,等了没一会儿,对面屋子亮了起来,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

    须臾,窗户哗啦一声被推开,顾衍穿着黑色绸缎睡衣,拧着眉看向她,脸色暗沉。

    黑漆漆的夜里,传来小女人娇怯怯的声音:“郎君,可否借红烛一用?”

    顾衍一噎。

    话音刚落,楮音就低垂下长睫,掩盖住了眼底的羞窘。

    她实在无法直说出令他留宿的言语,如此隐晦的表达,郎君定是懂了吧?

    然而,顾衍却完全想偏了。

    审度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掠过,从上到下仿佛要把她扒个干净。

    这女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砸他窗户,居然是为了要蜡烛?

    现在谁来会用蜡烛照明?

    想到这儿,顾衍危险地眯了眯眼,一瞬间睡意全无。

    明天靠岸后才能将她送到警察局,在这之前,他得盯着她。不别让她把船给烧了。

    于是,楮音就见那男人一言不发躺了回去,窗户大敞着,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了。

    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爬上了头顶,约莫着刚过丑时。

    楮音暗暗松了口气,郎君不来甚好,今晚便不必侍寝了,可毫无缘由的,心底竟生出了那么点儿落寞。

    再睡一会儿吧,明日还不知要面对哪般光景,不知他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这么想着,楮音偷瞄了眼对面,一只手抚上了玻璃窗,就要关上窗户睡觉。

    “别关窗。”

    黑夜里,一直闭着眼的男人忽然出了声。

    楮音一怔,揣摩着他的心思,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询问。

    她乖乖躺回了床上,后背对着窗户的方向,一双琉璃浅眸睁的大大的,手脚也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

    身体困倦到了临界点,一颗小心肝却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楮音小脸一红,忍不住开始脑补。

    他定是担心她怕黑,才不让她关窗户的吧?

    这位郎君莫不是生性内敛,凡事不愿言明?

    背后那道视线大刺刺的落在她后脑勺上,清晰的由不得她忽略。那么,他既暗示了,那她…她是不是也应主动些?

    可现在若转过身去,她便正对着他的脸了,不说话时,岂不是很尴尬?

    挣扎了好一会儿,楮音还是慢吞吞翻了个身,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被角,连呼吸也刻意放缓了。

    两扇窗子连通着,顾衍屋里的光透了过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褚音脑子里乱乱的也理不出个头绪,困意渐渐袭来,良久,她实在撑不住了,意识陷入混沌前,只觉莫名安心。

    浪花一阵阵拍击着礁石,宁静而有规律,顾衍闭着眼假寐,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咸湿的空气满是海的味道,润润的涌进鼻腔,隐约还夹杂着一股……桃子味儿?

    昏暗中,顾衍睁眼看了下对面,几秒后,鸦黑浓密的长睫再次覆了下来。

    第二天,褚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向窗外,那人已经不见了。

    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她坐了起来拢了把已经干了的长发,踩着拖鞋推开了舱门。

    早八点,员工们都聚在大厅用餐。

    各类粥点摆在架子上,中式西式的一应俱全,依旧是自助的模式,想吃什么,自己取了端到空位上吃。

    角落里,楚流连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了顾衍对面,晃了晃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笑着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早啊,哥。”

    顾衍瞥了眼他泛着青的眼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昨晚疯闹的不轻。

    面前的白瓷碟里盛着一份牛排,一个煎蛋,配几朵绿油油的西兰花,右手边放着一杯不加奶的黑咖啡。

    懒得看他憨憨的呆样儿,顾衍低垂下长睫,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餐刀击在碟子上没发出一丁点儿噪音。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楚流涟毫不在意地灌了几口橙汁,他家表哥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只要在吃饭,天塌下来也不可能让他开口说半句话。

    游轮上的百叶窗开着,木质的镂空雕花将外面的蓝天白云分割成了一块块,阳光也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稀稀拉拉洒了进来。

    顾衍被晃的眯了眯眼,端着餐盘起身换了个背光的方向,刚坐下,举着餐刀的手就是一顿,眉心狠狠的一折。

    “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视线,楚流涟刚扭过了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把嘴里的橙汁全喷出来。

    “噗……哥,你家小美人儿挺有料啊……”

    员工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埋头吃饭,小女人斯斯文文站在餐厅门口,就显得格外的抢眼。

    大热的天,她一身粉嫩的旗袍从脖子遮到了腿,硬是没露出来分毫。

    然而,腿部的开衩缝上后,旗袍立马变成了包臀的长裙,本还算保守的装扮,反倒添了分不伦不类的性感。

    她整个身子裹在布料里,曲线大开大合的,胸口因为包着条毛巾,更是鼓鼓囊囊的不熨帖。

    然而,她一张素白的小脸却一片坦然,顶着越来越多的视线,她挺直了小腰板,迈着小碎步,一点点向前挪着,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粉红色蚕蛹。

    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楮音暗叹了一声,忍不住开始脑补。

    既然那些人习惯了衣不蔽体,乍一看她如此纯良的打扮,定会新奇吧?

    也罢,看便看吧,虽说无法以她一人之力扭转众人扭曲的审美,但若能唤醒一两个女子的羞耻之心,那也是好的。

    想到这,楮音微昂了下巴,走的更加自信了。

    殊不知自己前凸后翘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并不是纯良,而是纯欲……

    裙子太紧,迈不开腿,废了好大的劲,她终于踱步到后厨窗口。

    里面传来厨具击撞的声音,叮叮咣咣的。

    方才在外面,她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架子上的那些餐食便是从这个小窗户送出来的。

    想必,掌柜的就在此处了。

    果然,楮音一抬眼,就见一个身穿厨师袍,头戴厨师帽的胖厨师,正在窗口交代着什么,听见响动,他扭头看了过来,呆了呆。

    褚音低眉顺眼地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长发,一只素手习惯性地做了个拢袖的姿势,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店家,我实在饿的狠了,可否给我两个馍……”

    背对着众人,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银瓶,一张脸涨得通红,略微前倾了身子,心里有些虚。

    无论在何处,吃饭都是要付银子的。

    此时,她身无分文,真的饿极了,寻了半天,迫不得已偷偷拿了船舱里最精致的一个物件,充当了货币。

    胖厨师怔愣了几秒,迟迟没了反应。

    这里本来就是自助餐,他们一帮人都是为游轮上的客人免费服务的,饿了直接去自助区吃啊,怎么还把卫生间装熏香液的瓶子拿过来了?

    这多不卫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