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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可恶的父权社会

    姥姥喃喃地道:“这么说,聘礼已经送过来了?”

    吴婆子呆了一呆,知是说走了嘴,但只一瞬,就换了副得意扬扬的样子:“申家还说了,明儿还要给一箱子彩礼,不单有铜钱、衣裳,还有银子首饰,拿出来不怕闪了你们的眼!”

    听说已收了聘礼,贞锦衣更觉得事情不妙,高声道:“他家再有钱我也不去,我就要在姥姥家!”

    吴婆子怒道:“哪有你说话的分儿!死丫头!养你这么大,你倒会回嘴了!”

    说着抬起手做个要打人的样子。

    贞锦衣吓得一缩。

    吴婆子却并不过来打她,反手一巴掌拍在一旁愣神的岑大妹肩上,尖声叫道:“你是死人呐!去,快,把你闺女带回家去!”

    岑大妹只得对着姥姥恳求:“阿娘,事情已经定了,就让三丫头回去吧,下过了聘的,有好些事要预备起来呢。”

    姥姥心知,三丫始终是姓贞的,自己家没有强留的道理,只是不愿见外孙女儿落到悲惨的境地,不免要争上一争。

    虽见吴婆子态度强横,仍强硬地摇头:“不成,她一回去,让你们送到外乡去,生死不知,我不忍心,不能放她走。”

    吴婆子眼睛一瞪,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下,拍着腿大声哭叫:“哎哟喂,你们岑家也太欺负了啊,我家的孙女,你们凭啥关着她不放啊!”

    岑大妹忙上去扶她,劝道:“娘,哪有关着她,她姥姥就是舍不得,好好说说……”

    不等她说完,吴婆子猛地一挥手向她推去,正推在岑大妹挺起的肚子上。

    岑大妹站立不稳,后退一步,一下子坐在地上。

    岑水生和姥姥都吓了一跳。岑水生手脚快些,忙过去把妹子扶住。

    吴婆子哭喊声更大了:“乡里乡亲们,快来看看啊!我们贞家的闺女,被他们岑家关着不放,你们来评评理啊!”

    这时候青壮年都在田里干活,家里留的多是老弱。

    听到这边的动静,邻近住的几个老年人和在外面瞎玩儿的小孩儿便过来看热闹。

    吴婆子见有人来,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岑家不肯让我带我孙女儿回家,硬要留下来给他家小子做媳妇,又不给聘礼!你们说说,这姓岑的咋这样不要脸啊!”

    这岑右乡的人家大多是姓岑的,且多少与三丫的姥姥家沾亲带故,听吴婆子一口一个姓岑的怎样,就有人觉得刺耳。

    一个老妇人认得她,便说道:“你不是水生家的亲家母嘛,你家三丫头前几年不是养在他家的,怎么说硬留下来的?”

    听了这话,吴婆子这下子反应过来,忙放软了声音解释:“他婶儿,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啦,三丫头我们大前年就接了回去的。前日她过来看她姥姥,我们这会儿才来接她家去。”

    贞锦衣眼见吴婆子撒泼打滚、颠倒是非,大声反驳道:“你们接我回去是要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我才不要去!”

    才说了一句,大人们却制止了她。

    岑水生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岑大妹沉声喝道:“大人说话,小孩子莫插嘴!”

    倒是姥姥听吴婆子故意说得不清不楚,立即当面顶了回去:“三丫头说得没错,我们心疼孩子,不舍得她给卖了。”

    又向着围观的几个老年人解说:“这丫头才十一呢,送到外乡去做童养媳,人生地不熟,哪晓得会怎样呢?”

    几个老人听得一齐点头。

    那先前说话的老妇人又摇着头劝吴婆子:“童养媳啊,那是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没有办法的打算。亲家母你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把孩子送出去的好。就说我们乡东头番家那丫头,给了外乡那个不知谁家做童养媳,好好一个娃,去年就没了。这才过门两年呢!”

    另几个老人也纷纷叹气摇头:“作孽,作孽啰。”

    吴婆子见势不对,又一屁股坐到地下,拍打着地面大哭:“啊耶!你们姓岑的人都向着岑家人,这还有没有公道天理啊!”

    岑大妹十分尴尬,想去扶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又不敢上前。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白须老者走了过来,对着吴婆子道:“亲家母,且莫哭闹,这么些小孩子在呢,须不好看!”

    随即吩咐身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去,把亲家母扶起来。”

    众人见他出来说话,都让他往前站,有的叫“二叔”,有的叫“二爷”,也有的说“里长来了就好了”。

    里长胡子花白,年龄不算太老,但在岑氏家族的辈份甚高,看上去也颇有威严。

    吴婆子认识他,也知道来扶她的是里长的儿媳,只得顺势站起来,止了哭闹。

    里长又看着吴婆子:“有什么话好好在家说,你也是长辈人了,在小辈们面前哭成这样,不像样!”

    吴婆子不服气地辩解:“我们今日来接孙女家去的,他们要留下我孙女给他家孙子,听说我们要聘人家,就不肯放她走。我和三丫她娘一起央告,他们都不肯答应。我,我这不是着急了么?”

    里长摇头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把丫头送出去做童养媳,她姥姥舅舅不舍得也是有的。前几年三丫头在这里,水生两口子待她比亲闺女还好,我们都看着呢。”

    吴婆子翻个白眼道:“什么待她好,还不是有私心?我贞家闺女的婚事自然是她爹说了算,她爹已将她聘了婆家,岑家凭啥不放她?”

    里长吐了口气,道:“那不也是心疼孩子吗?水生就算是想把三丫头聘给他家冬子,亲上做亲也不是啥坏事。你们不乐意就罢了,也不必四处讲什么留不留、给不给的话,不好听!小女娃儿也是要名声的。”

    说得吴婆子一时不再吭气。

    里长转过来又对岑水生和姥姥道:“水生、水生他娘,你们也听我一句劝:这丫头呢,到底是姓贞的。自来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既做主聘了人,你们舅家怎好留着?”

    听到里长这各打五十大板的说法,贞锦衣心里凉了半截,刚叫了声:“叔祖爷,我不……”

    岑大妹一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莫乱插嘴!”

    这万恶的父权社会啊!她一个弱女子,对于自己的命运前途竟然毫无发言权。

    吴婆子先时见姓岑的人多,不免有些气弱,谁知里长又来帮着自己说话,态度便又强横起来:“可不是,子女的亲事当爹的做主,那是天经地义的!姥姥舅舅终究是外家,怎好拦着?就是到官府去,官老爷也得把丫头断给我家!你们若强留着不放,我……我可上衙门里告你们去!”

    里长摆摆手,劝道:“亲家母,也不须说得这样绝情,到底是亲戚一场。”

    见姥姥和岑水生只是叹气,里长又道:“水生,你若还叫我一声叔爷,就听我的,让她奶奶和她娘带了这丫头家去。这么鸡飞狗跳的成什么样子?况且上头才有话传下来,这几日县里的老爷要带了朝廷派来的大人到乡里来巡察。若旁人都好好的,偏偏咱们乡里闹些不好看的事出来,别说你们担当不起,我和乡长都要吃挂落!”

    岑水生见他说到后来语气已有些严厉,虽然心里仍是别扭,却也不好当众说出反对的话来。

    见众人都不说话,吴婆子又得意地道:“可不是……”

    话刚出口,里长就打断了她:“亲家母你也无须再多说,更不必再哭闹,这里我做主了,你们这就带了三丫头家去!姻缘的事,一半是人事一半是天命,该怎么样,看各人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