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因果

    佛说因果轮回，凡事有因必有果，若一切起因只是一个莫名的巧合，那今日的果，肯定是上天对自己的愚弄。

    暗沉的天幕下，身着黑衣的三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遍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肉眼看见的蜿蜒小路尽头有一处隐隐约约的破败寺庙。海鐈（qiao）觉缓缓而行，他的双手正套着一副木枷，斑驳的木枷上似乎浸润着岁月的痕迹。木枷上套着一条漆黑的铁链，婴儿手臂粗细，在手腕上缠绕两圈后，一头延伸向右边的一位黑衣男子。男子身穿黑色玄衫，头戴印着太平无事的高帽，长袍及地，左手牵链，右手持一短棍，短棍尾端挂一金色铃铛。随着三人缓缓步行，发出一声声缓慢的叮铃声，驱散了少许夜间的阴郁。

    三人中，左边那一位神情悠然的扫视着深渊下方，雾气在山崖边缘徘徊，似想越过道路边缘，又被莫须有之力压回。披着一件黑色覆盖全身风衣的男子，不经意的一个转头，露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睦，清澈深邃如蓝宝石的海洋，额前的一缕金色长发随着走动，轻轻摇曳，给那一张轮廓分明的坚毅面庞带来了一丝柔和。男子黑色的风衣下在这昏暗的夜色下也不时透露出一抹银色的金属光泽，奇怪的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金属碰撞声。

    清脆的铃铛声和缓慢的脚步声交错响起，身穿黑色玄衫的男子面容模糊，似有空灵幽怨之声至高帽下响起：“世事无常。”这空灵之音还未飘散，金发男子左手已经握住了悬挂右边的古旧骑士剑剑柄，默默看向前方。前方依靠崖壁站着一长发随意披散的男子，留着唏嘘的胡渣子，靠着崖壁似睡非睡，双手抱着一把柳叶状剑身的秦剑，腰间系着一只朱红葫芦，壶塞悬挂一旁，飘来一缕悄然的酒香味。看着三人走来，微微侧身，好似刚睡醒般，打了个哈欠。海鐈（qiao）觉看着慵懒的男子，面露惊讶及感动之意，声音微颤的开口叫到：“师兄，你......”被称为师兄的男子忽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缓缓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师弟，另外，别劝我不要救你，我此来只是看你入黄泉，拍手称快，仅此而已。”海鐈（qiao）觉却似乎并未在意男子的言语，被木枷束缚的双手，努力屈起一根手指，指向了慵懒男子，声音继续微颤的道：“师兄，你酒水撒裤裆上了！”

    四周气息突然一窒，慵懒男子面容略微抽动，缓缓垂下头颅，慵懒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男子面容隐藏在阴影下，四周似有黑气不断缠绕身周。金发男子对于人体筋肉的了解精深，感觉到对方的骨肉筋膜都在瞬间爆发，刹那间一股劲风扑向了海鐈（qiao）觉，酒香越发浓郁。金发男子左手拔剑，一个踏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噹”的一声，深渊边的雾气被气压卷退，师兄嘴中不断呢喃着：“让我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玄衫男子衣衫飘飘，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模糊的面容缓缓看向了深渊中，朦胧的雾气退散，一个身着大汉将军甲，颈系红巾，扎着一个丸子头，面白无须的魁梧大汉猫着腰蹲伏在深渊下方石崖之上，手持柘木弓，箭已在弦。本被雾气掩盖的高大身影已完全呈现出来，面露尴尬之色的年轻大汉注视着那模糊的面容，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出：“真巧...”面容模糊的玄衫男子，像是轻轻一笑，空灵幽怨声音好是颂念契文：“地狱无门，你自投来。”

    “李报国，你怎么来了？”海鐈（qiao）觉默默叹了口气，“值得吗？如果被抓住，投入地狱，你将永不超生。”李报国脖子上的红巾微微一颤，长笑一声：“我李报国有恩必报，哪管什么死后永不超...”豪迈的声音还未落下，玄衫男子已经鬼魅般的飘荡到了他的眼前，仅有一臂之距，而他手中的短棍已斩出了猎猎风声。李报国只得使用柘木弓横在身前，但是玄衫男子力气颇大，一击之下将李报国击向深渊。海鐈（qiao）觉在玄衫男子飘向李报国时也紧随而至，看着李报国跌落深渊，无形之力已化作手掌拖向李报国，却被玄衫男子摇动手中锁链，狠狠地摔在了崖壁上，撞得头晕眼花，无形之力也无声消散，而且狠狠地摔在了道路上，荡起一圈烟尘。

    这时，悬崖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声，中气十足，“臭和尚，你要是再不救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崖山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清悦温和，如暖阳映入朝露。只见一年轻俊朗的和尚，手持禅杖，身披袈裟，左手念珠微微一扬，李报国的尖叫声便由远到近的呼啸而来。和尚落地的瞬间，李报国的身影刚好落在他的脚下，还是脸先着地。和尚好笑的看着李报国，温和的说道：“你死了，三魂七魄尽皆飞灰，何来厉鬼一说。”李报国捂着鼻子跳起身理都没理和尚的调侃，转身骂道：“无常，下手如此狠辣无情，活该被地狱世代拘禁。”面容模糊的无常并未回应，只是将刚站立起来，一脸惊喜的海鐈（qiao）觉再次甩向身后，静静与和尚对立。空灵之音飘荡，不带一丝感情，“无欲，你红尘寺莫非要与我地狱为敌。”年轻的无欲和尚，双手合十，轻轻一礼，“今日之举，只为救助友人，与红尘寺无关，望无常体谅。”

    黑衣无常并未答话，只是默默立在海鐈（qiao）觉身前，半步未动。双方默默对峙时，空气中逐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之前的慵懒师兄还在和金发男子不断交手，双方动作的瞬间，总会有酒液不经意间洒落四方。随着洒落的酒水越来越多，空气中的酒香越来越浓。金发男子微微一笑，轻巧一剑荡开慵懒师兄后，“这酒水真是可惜，事后能否卖我一些？”慵懒师兄却面色凝重，无暇他顾，手掐印决，默念一声，“急”，之前已被酒水浸湿的衣服立时爆发出一圈蓝色幽火，并以慵懒师兄身周沿着四周的酒气一圈圈扩散向四方。金发男子仅以剑触地，双手轻放于剑柄，幽蓝火焰便无法近身，无常周身泛起黑气，笼罩了他和海鐈（qiao）觉，与幽蓝火焰互相抵消。李报国见火焰袭来，一下跳到了无欲和尚身后，无欲禅杖轻响，一层金光罩便笼罩了两人。

    幽蓝色的火焰燃烧了空气，燃烧了这一条幽邃的小道，也遮住了视线。玄衫无常仍然静静的站立在原地，仿佛天地崩塌，他也仅是静立原地，静看天地天地变换，人世沧桑。无常幽幽一叹，轻轻放开手中锁链。一阵金属触地声响起，玄衫无常的身后，手套枷锁的海鐈（qiao）觉一脸还未从剧烈的撞击中清醒过来的眩晕表情，一截金色的刀尖已经印入眼中，他瞳孔一缩，瞬间，一把金色的大环刀重重斩在了黑色的锁链中，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刀柄被一只纤纤玉手所持，本应轻捻团扇的修长五指，此刻青筋暴露，一袭红衣被剧烈的风压荡起，长发上点点水滴飘散远方。清秀面容此刻银牙紧咬，凤目怒张，高高的马尾飘飞，好一副巾帼之姿。

    黑色锁链斩断的瞬间，枷锁瞬间如飞灰飘散，恢复自由的海鐈（qiao）觉愣愣的看着那一袭红衣，脑中闪过了与这一张面孔相似的白衣身影，那带着眷念与不舍得轻轻回眸，嘴角挂着一缕温柔的笑意，轻声说着，“你不会独自一人。”泪水已经浸润了眼眶，顺着脸颊轻轻流下。那一袭红衣斩断锁链后却并未停止脚步，一步跨出后，已松开了持刀的素手，高高扬起。“啪”的一声重响后，海鐈（qiao）觉轻轻的捂着略微红肿的左脸，愤怒的悦耳女声在悬崖边传开，“你知道进入地狱意味着什么吗？你对得起她吗？”海鐈（qiao）觉感受着脸上的疼痛，却只是微微一叹，却并未辩解，“嗯...”

    李报国站在无欲和尚身后，满眼痴迷的看着那一袭红衣，单手捂胸，不由自主的感慨道：“真飒！”无欲和尚眉头轻皱，稍微远离了某个花痴。不远处，道士和骑士相对而立，暂时休战。金发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最开始用酒沾湿自己的衣服，就是为了激发火焰，不过并不是为了攻击，而是消除气息，遮挡视线，很聪明的做法。对无常来说确实很管用。”慵懒的道士伸了个懒腰，“别误会，这只是个巧合，我可不想救那个傻子。”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玄衫无常的方向。只见无常的黑衣随风舞动，周身的黑气并未随着火焰消散，而是缠绕周身，拧成了一股股黑色粗壮的触手般，似蛇身一般舞动。海鐈（qiao）觉感受着那阴冷的气息渐渐凝聚，变得越来越刺骨。他身形向前一步，站在了女子身前，轻轻闭眼。

    “啪，”海鐈（qiao）觉像被一闷棍打中了后脑，意识不由自主的下跌。意识不断下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他的意识体也在无穷黑暗中飘向了深渊中的唯一落脚地，在一片仅有几十平的碎片之地，中央立着一尊石制王座，非金非玉的表面却有着温润的质感，内里似乎铭感着古老的篆文。王座上正坐着一位男子，嘴角略带嘲讽，双眼无曈，漆黑的眼睦中似有无尽欲望的光芒。他单手撑在王座扶手上，姿态说不出的慵懒，左手随意的挑弄长发的发尖，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感。“这次你要用什么交换？”明明魅惑的男性嗓音却带着一股贪婪。海鐈（qiao）觉无视了他的问题，只是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男人的长发，一个膝撞直接袭向了男人的俊脸。“说吧，罪，你又从我这拿走了什么？”被称为“罪”的男子，无所谓的轻抚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梁，本来应该让其受伤的力道，却似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海鐈（qiao）觉再狠狠补了几记膝撞，却引来了男子的猖狂大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拿回失去的东西，真是傲慢。”虽然说着，但他的意念体却渐渐虚化，并向前一步，身影与海鐈（qiao）觉重合，四周虚空突然生出无数锁链，将仰天狂笑的身影牢牢捆住。

    本来双目紧闭的海鐈（qiao）觉，在一瞬间睁开双眼，狂笑出声：“无常，又见面了，这次你是否能擒我入那无间地狱。”说完一口鲸吸，自深渊下的雾气中，不断有虚无的身影进入他的口中。玄衫无常拿起手中铃铛一摇，将空中的虚幻身影震散，使其回归雾气。在这期间已经吸食部分雾气的海鐈（qiao）觉轻舔嘴唇，轻轻说道：“灵魂的味道果然美味无比，可惜远远不够。”说完后不以为意的看着将自己渐渐包围的几人，无欲和尚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李报国已弓如满月，箭指眉心。不远处的骑士仍是剑尖驻地，但是周身的气势却重重地压下，而他身边的道士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执剑而来。而近前的红衣女子也已退后，留出了安全距离，警惕的将长刀置于身前。

    罪却不理众人，双目浑浊，放声高喝：“海鐈（qiao）觉，浮生如大觉（jiao），能有几人觉（jue）。你说这是‘因’，还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