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遭逢低谷

    盛夏来临之际，米糖去世了。苏哲很贴心地给我剪下了一小缕她的毛，让我留作纪念。我握着早已没有温度的这缕细细软软的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很自责，在她病重之际也没能好好照顾她，而是一味在工作中徘徊，抽不出身。我知道即便我推掉工作去照顾了她也不能扭转她离开的事实，但，那样我至少可以多陪陪她。

    米糖去世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幻听——风吹起窗帘时，我以为是她在淘气、走出家门听见叶子拍打地面的声音时，我以为是她偷溜了出来跟在我身后。可是每一次查看，带来的都只是反复的失望罢了。

    这段日子很难熬，于是我选择用更加拼命地工作来麻痹自己，每天都为了几个没有写到完美的情节熬夜甚至通宵。咖啡喝得越来越勤，作息越来越不规律，胃病越来越频繁，但是似乎只有这样，心里的空洞才能被填补上一丝一毫。

    米糖在时我经常在微博上晒她的日常，这下子这么久不提到她，有些粉丝开始在评论和私信里追问我关心我。某个清晨，我终于还是给出了“回应”——我发了条微博——“米糖已经离开我一段时间了，愿天堂有她爱的鱼罐头。”配图是那缕被我珍藏的毛。我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不被太多人看出我的难受。我希望在他们脑海中留下的是快乐的、笑着的、不会疲倦的我。然而人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时情绪就会掩饰不住，就连胡安都感受得到我的不快乐。这天傍晚，他发来消息问我还好吗。我只回了句“还好”，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胡安在《夏日》剧组已经杀青，最近在主持一档综艺节目。而我再次见到他，是在距离他录节目不远处的一家医院。我来买些过去常吃的胃药，因为比较匆忙，没做太全面的检查。打算离开时，我遇见了在前台交钱的胡安。

    我心里一紧，愣在了原地，心里担心着他是不是病了，又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和他说话。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胡安交好了钱，转身看见了我，并朝我走来。

    “你生病了？”我们同时开口。

    “我没生病。”他先说道，“一个朋友……在这住院，我就过来帮帮忙。”听到他安然无恙的消息，我松了口气，可是仍然有疑惑——胡安在这个城市竟然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要好的同事吧，这些事我没必要去打听。

    刚想开口和胡安道别，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喊“胡安！”

    笑眯眯地跑过来的竟然是穿着病号服的夏依依。我感到自己的胃又开始疼了，疼着疼着我突然想起了不知什么时候看来的一句话——胃是人身体上最可以体现情绪的器官。

    “你怎么出来了？大夫不是让你休息吗？”胡安的语气里带有责备，但还是充斥着温暖，甚至连声音都很小，就像大点儿声会吓到她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还和当年一样。

    夏依依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看见了对面的我。她的目光马上凌厉起来，我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先她一步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真是晦气。”她嘀咕了一句，拉着胡安的胳膊转身要走。胡安回头对我抱歉地笑笑，我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确实和我没关系，不是吗？

    回家以后，我收到胡安的消息，他说“你别怪依依，她就是这个性格，你知道的。别为这事多想，注意身体。”我清楚地知道，他的重点在于让我别怪夏依依，而不是那句，冠冕堂皇的“注意身体。”

    “嗯。”我只回了一个字。

    我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透不过气来。我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啤酒，喝了一口又一口。冰凉的酒滑过口腔，最后到胃里，刺激得发疼。

    我本以为我已不再对胡安抱有任何期待，本以为和他偶然的重逢以及他态度的转变并没有让我的心死灰复燃，但是今天夏依依出现那刻我就知道，我还是抱有期待了。

    我竟然还对我和胡安的关系抱有期待。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得知夏依依是回国当演员了，这么说来，她才是真正的和胡安进了同一个圈子。而我，还是和过去一样，存在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存在于胡安生活的边缘。

    从夏依依再次出现时我就知道，我和胡安的关系可能又要完蛋了。不管我现在是不是拥有了和他并肩而立的资格，那个和他并肩而立的人，都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