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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一场梦

    除了蝉鸣和池塘里的蛙叫,以及零星的狗叫声,这边没有其他任何与生命有关的声音。

    他此刻的遭遇以及生命,似乎与这个村庄的所有人都无关,哪怕这个夜里,他死在这儿。

    自己的家里面,一共就两个大人,阿叔和婶娘。

    阿叔如果在家,肯定会到处找自己,但是他出门做工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婶娘么,则更是没有任何指望,毕竟她本来就嫌弃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

    海棠肯定是关心自己,但是她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虽然很疼很痒,但是王阿奴觉得自己想睡觉,不过无数的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根本睡不着。

    最恐怖的是,此刻才晓得张富贵特意交待往他腿上抹糖水的恶毒,无数只蚂蚁闻着着糖水的味道,顺着他的小腿,在身上肆意的游走。

    柳树上的洋辣子也过来凑热闹,掉在身上,更是又痒又疼,有一只掉在了眼睛上方,他的右眼慢慢肿了起来。

    王阿奴感觉自己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不舒服。

    在精神极度的疲惫中,王阿奴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他的眼皮不停的往一起粘,头慢慢的垂了下去,意识也逐渐开始出现模糊。

    突然感觉眼前出现了一片大雾,白茫茫的,从里面出现了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成年男人一律戴着枷锁,女人没戴,但是双手一律系着绳子,踉踉跄跄,被官兵押着,从一个青砖青瓦的大宅子里鱼贯而出,在自己的面前经过。

    王阿奴在用力叫喊,但他们似乎都没有看见捆在树上的自己。

    人群中的一个妇女,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似乎看见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哪怕已经走远了,她还一直扭头看。

    但是她也只是看,并没有说话。

    官兵们粗野的喝令,人群中妇女儿童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时而如黄钟大吕,时而又尖尖细细。

    王阿奴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了窍,在空中遨游。

    突然有人用力的拍自己的肩膀,王阿奴立刻被惊醒了。

    东方开始发白,天色已经有点蒙蒙亮,他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上连根布条都没有,赤身裸体,个子很矮,蓬乱的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杂草。

    “哎哎哎,你可不能睡着啊,有的人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已经好几个人,就这样死掉了。”

    “你是谁啊?”

    “我叫李五蛋,就是这个庄子的,我爹原来是给张财主家做长工的,死了好几年了,我妈是张财主家的佣人。”

    王阿奴刚准备和他说些什么,这个叫李五蛋的小男孩,拔脚就跑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端着一个脏兮兮的碗,里面装了水。

    “赶紧喝点水,我看你的嘴巴,都干的起皮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碗端到王阿奴的嘴边。

    王阿奴向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咕咚咕咚”把这碗水喝了。

    这是张家庄第一个主动和自己说话的人,王阿奴用恳求的语气和他说道:“李五蛋,你能不能去前面的王家庄,给我报个信?”

    “我可不敢去。”

    王阿奴还想再说说,话还没有说出口,李五蛋却抢先说话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走了,假如被张富贵那狗东西知道我和你说话,他心情不好的话,会给我上家法的,那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说完,这个叫李五蛋的小孩就拿着那个破碗,赶紧溜了。

    王阿奴心想,落在这个地方,既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何必哼哼唧唧让人笑话。

    想到这里,他把本来耷拉着的脑袋用力的伸伸直。

    没过一会,李五蛋被送了回来,张富贵的一个狗腿子,就是昨天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的那个人,则跟在他后面。

    李五蛋左边的脸颊明显肿了起来,上面还有鲜红的五个指印,看来是被抽了耳光,而且这个耳光还不轻。

    走到王阿奴跟前的时候,李五蛋停了下来。

    “跪下”,那个狗腿子一脚把李五蛋踹倒:“你他么的吃家饭拉野屎,胳膊肘竟然向着外人拐,就在这陪跪。”

    别看李五蛋岁数不大,皮实倒是真皮实,他跪在那,刚好和王阿奴面对面,半边脸都肿的不像样子,左眼已经眯成一条缝了,等张富贵的狗腿子走了之后,他竟然还抬起头,用右眼朝着王阿奴挤眉弄眼。

    这付嬉皮笑脸的样子,看来这样的挨罚,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阿奴怕他再挨打,也就没主动再和他说话。

    咬牙等到太阳升起,张富贵在昨天那几个狗腿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张富贵上来,先是对着李五蛋踹了一脚,骂道:“滚吧,你个小畜生”。

    张五蛋被踹倒在地后,连哼都没哼一声,立马爬起来,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怀当,你去看看,王家庄那个小畜生还有气没?”张富贵指着刚才送李五蛋过来的那个人吩咐到。

    原来这个人叫怀当,王阿奴虽然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好嘞,少爷。”那个叫怀当的狗腿子,立刻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他伸手往王阿奴的鼻子下面一探:“少爷,这小子的命硬,还有气呢。”

    张富贵挥了挥手:“昨晚少爷我特别快活,心情好,今天就做点好事,松开绳子,让他滚吧。”

    “少爷,那这事就算了?他的妹妹你不想要了?”

    “你懂个屁啊,女人肯定要,但是我更想要的是河边的那些田亩,让小畜生回去拿钱,十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三天之内不送到,到时,嘿嘿,到时我们上门讨债去。”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随他肆无忌惮的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绳子刚松开的一瞬间,王阿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上。

    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双腿似乎不属于自己了,无论怎么用力,就是使不上劲。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肿胀的厉害,比以前正常的时候,粗了一大圈。

    看着他不停的想站起来又不停的摔倒,张富贵他们一伙人发出了哄堂大笑。

    “小畜生,趁着老子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赶紧走,否则过会老子后悔了,那就再捆你一天。”

    再捆一天,就算不死,以后肯定也残废了。

    想到这个,王阿奴咬着牙齿,一步一步往前爬,每往前爬一步,用来撑地的胳膊,都在用疼痛提醒他,今天所受过的这些痛苦,永远都不要忘记。

    张富贵他们一行人,就跟在后面起哄,如同在动物园里闲逛看那些动物一样。

    走起来并不算远的路,爬起来却很远,过了一会,张富贵他们也感觉无趣,终于不再跟着了,找新的乐子去了。

    王阿奴挣扎着坐起来,歇了一会,好不容易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终于走到了王家庄的地界。

    他试图继续往家里走,但是身上实在没力气了。

    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