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枪火

    一九三八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的更早，清冷冷的雪花像是鹅毛一般飘飘洒洒地飘落。山峰上银装素裹。山谷湍急的河面两边上已结了冰。饥渴难耐的麻雀在冰面上蹦蹦跳跳饮水后叽叽喳喳叫着飞向树林。

    头发蓬乱，裹着一身麻衣的田妮做在悬崖边上的大石上，不顾及白雪飘落在她弯弯的眉毛上，沾在她红润脸蛋上，融化在她挺直鼻梁和嘴唇上，表情麻木地看着山峰下三具日本人的尸体。

    山峰下一群野狼肆意地啃咬着日本人的尸体。

    一阵清冷冷的劲风吹过，大石边上那一棵被白雪覆盖的小树上的雪花飞也似地飘向田妮，仿佛要将她这几日内心淤积的怒火一同带去了远方。那白雪覆盖的山，那结冰的河水，那空中飘荡的雪花显得格外空灵——仿佛人们闲暇时欣赏的一副山水画。

    山洞里，篝火扑离的火影摇曳着映显着李和尚的身子，在勾勒出他身体粗旷线条的同时，也使得他身上青色僧袍像是被染上了一层红霞。

    “哥，你不是说了吗？不当和尚了，带着我和田妮打日本人，咱们躲在山洞里呆着，连个日本人的鬼影都见不着，打的啥日本人呐？”

    郑娃子双手抱头躺在草垫子上，篝火架着的铁锅中沸腾的蒸汽像是雾瘴飘向他。

    李和尚拿着木棍儿搅动着锅里的疙瘩汤。

    他抬头看了郑娃子一眼，神情又专注在沸腾的疙瘩汤上。

    “我会武艺，不会用枪。带你们杀日本人，暂时不行。我还能偷袭，你们连日本人的跟前都到不了，就被枪子给磞了。”

    郑娃子说:“叫唤的家巧儿有食吃，不叫唤的家巧儿没食吃，我爹活着的时候常……”

    他沙哑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就像是在他嗓子眼儿里塞了沙子又灌了风。

    在郑县县志中并没有单独为郑娃子立传，关于郑娃子的家世只在李和尚志中有提及。

    郑娃子家是猎户世家，他爹郑大车使得一手好猎枪，郑娃子打小摆弄枪火。

    因为李和尚帮助郑娃子埋葬了亲人，所以大李和尚一岁的郑娃子管李和尚叫哥。

    李和尚觉得郑娃子家也被日本人祸害的够呛，此时的心境也能理解，所以面对他的冷嘲热讽也没过多的深究。

    他看了一眼郑娃子，见他双眼通红，两行泪水滑落他的面颊，心想着，“娃子的命和我一样的苦。”

    郑娃子快速擦干眼泪，起身走到交叉立着的三把三八大盖前，拿起一把三八大盖，甩着袖口擦拭枪身。

    “哥，不会用枪，不早说，我虽没用过日本人的玩意儿，但我会用猎枪。我试试。”说着摆弄枪栓，咔嚓咔嚓，端起枪，扣动扳机，啪，一颗子弹射到田妮身边飞走了。

    田妮浑身激灵从大石下来，转身掐腰，怒视着郑娃子，说:“干啥呐！摆弄洋火，往我身上瞄准呐？”

    李和尚说:“瞎蒙子天天嚷着打日本人呢！差点先害了自己人呢！”

    郑娃子说:“我瞄准了你，你个妮子的天灵盖早就掀飞了，还跟我聒噪了。”

    李和尚臊红着脸说:“妮子来吃饭，吃完了饭，让郑娃子教咱们用枪。”

    我记得很清楚在将军的回忆录中，关于他第一次观看练枪，就有这样一段生动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