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茅骨

    玄淄有臣茅骞，三代奉季氏，避祸于王乱，得以保族免于难。

    后王申既位，骞尝有恩于申，欲报之，泽及孙骨。

    骨稚时，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人见之无不拍案叫绝。

    虽怀才，奈何品性劣，质难琢，恃才而不用。

    始龆绳众狸奴于木，去其爪牙以制器，曰牙棒；夺其毛皮以制袍，曰狸袍。

    一漆黑如墨，曰乌云啸铁袍；一灿若金霞，曰金丝猛虎袍；

    一莹白若雪，曰玉霄飞练袍；一白中坠金，曰雪地金缕袍；

    一黑白相间，曰乌云盖雪袍；一黑黄玳瑁，曰滚地锦绣袍。

    每自持刀手刃，取其牙皮以为乐，血覆面掌，蔓延白衣，状如恶兽。

    骞闻之大怒曰：“孺子难训，于生者无仁爱之心。今尔嗜杀求美服，来日何以秉仁心爱百姓乎？何以图金石之欲而欺人乎？”

    于是责骨赤身跪雪地，香柱未尽不得起。

    穷冬烈风，骨跪足辰，四支僵劲，手足皆紫，几气绝。

    骞于心弗忍，禀左右迎回，以衾拥骨，久而乃和，但寐不醒。

    骨本稚弱，难遭极寒，大病垂危，从医未愈。

    骞大悔，俯首捶胸，曰：“吾老来得子，但求平安喜乐，奈何顽劣出此下策，实非亡小儿命也。若子得存，吾身死而何憾！”

    三日，一士人游历之此地，遇骞列榜悬重金救子。

    士人揭榜至骞邸，谒见茅骞，屏退左右，私耳于室内。

    骞出而未见面生喜色，左右皆疑，问之未答。

    命备酒肉款士人，食足餍饱，则设台祭器，和楚歌慰神灵。

    风时大作，乌云急聚，电闪雷鸣，天降红雨。

    余人皆惊奇，隆冬降雨，雨水臭酸如血。

    群猫厮磨咆哮不止，其声骇厉，已然伈伈泯泯。

    茅骞抱骨坐于祭台，歌声愈振而骞形愈老。

    曲罢，气息垂头似假寐，而乌首尽白如耄耋。

    侍人试息，骞气全无，骨则面容渐润。

    观者皆以士人为神，士人笑谈曰：“一散人尔，转骨灾于骞，仅此而已。”

    遂化于人群，无可察。

    骨复生焉，性仍爆烈，恰与太子昇意气相投，始有宠于昇。

    长君居宫内时，常献计于昇，以虐长君取乐。

    曾有一宫人，奉茶于骨，指纤白若柔荑。

    骨爱之，与昇相计，逾数日持尸而出，无人知其经由。

    素日喜看力士角逐，胜者生，败者死。

    胜则赏金，败则身活而受重刑，无一人活。

    骨为王申平乱之肱骨，申于其劣行视而弗见。

    为谄媚太子昇，骨重金造暗阁，内置酒池肉林百斤，纤落美女百人，夙夜歌舞摆宴。

    久之，昇饱尝而恶。

    晓度昇心，又训娈童承欢，昇大喜。

    王申之心，太子昇之心皆握于掌，一时风光无限。

    虽有王下谏申，毋用茅骨，然王不取。

    为骨知悉，明暗除之。

    遂，朝野上下无人敢言，骨右迁为司寇，世人加悲亦喜。

    悲其暴戾，喜其大才，旦夕祸福难料定也。

    于玄淄之喜？于百姓之喜？

    亦或于茅骨之喜？于太子与王申之喜？

    非也！祸福相依，是以茅骨作茧而自缚，申昇耽死于安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