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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魃

    刘庆提剑疾奔,狭长黑暗的过道两旁无数厢房中似乎有千双眼睛正在窥探他,但他不曾停下脚步。

    这帮玉血族究竟要干什么?

    轰隆!轰隆!

    震彻整个石洞的轰鸣声竟是从这石像里头传来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打破禁锢,重新回到世界之中。

    轰隆,轰隆!

    刘庆能看到石屑从石像旁不停落下,几处裂纹已经渐次生出。刘庆开了蛇眼,石像之中黑气之盛,竟如未化开的墨汁!

    而刘庆也敏锐地注意到,这厢房的上面,有另一个恐怖事物。

    腥臭涎水拉成长丝,一条灰色的长长口水流淌地上。

    刘庆抬头,只见一个枯槁老妇翻着身子爬在天花板上。

    她与头颅不成比例的,极为瘦长的身子。她身子赤裸,颜色蓝青,四肢像是蜘蛛的足具一般拥有恐怖的吸附能力。它的四肢又细又长,关节下面的骨头十分明显。

    她的头颅像是干巴巴的老树皮,无数皱纹中间是哭泣着的五官。她满面悲苦的神色,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她都已经经受过无数遍。乱糟糟的白发点缀在脑袋顶上,她满口牙齿尖利,一双老眼浑浊地盯着刘庆。

    魃。

    这是魃。

    传说魃会潜伏在村庄之中假扮成女村民,带来旱灾。所以每当旱灾来临的时候,村民们就会拜请风水先生,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找到假扮为村民的魃。魃会在风水先生的带领下被村民们乱棍重伤,然后活埋在离水井东边三千三十三步的地方。

    事实上,这才真正造就了一只恐怖的魃。

    旱灾大部分情况下都与气候有关,与什么妖魔鬼怪没有关系。但当女村民被当成魃杀死之后,在那种特定的干旱条件,配合特定的咒法,便能创造出这种恐怖的怪物。

    什么风水先生,无非是玉血族歹毒的奸计罢了。

    刘庆的蛇眼看透这只魃的品阶。

    四阶上。

    刘庆转过身拔腿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块,能跑多远跑多远!!

    果不其然魃开动四条极长得腿粘着天花板向刘庆追来。这可不是那些凭借护心咒就能骗过的愚蠢纸人。这是野兽,是怪兽,凝结着对活人无比的怨气,危险至极!

    “好痛!!”

    刘庆听到魃一边追,一边用人类的语言尖叫。

    “好渴!!!”

    刘庆心说你渴也没有用啊我身上又没有急支糖浆。他咬紧牙关,只能与身后之魃进行一场搏命的跑步比赛。

    细长四肢交替踏在天花板上,飞快如梭。魃的行进姿势像是冲刺的癞蛤蟆,四肢不停地打落着房梁上的各色装饰物。一整条走廊尘土翻飞,腥臭气息贯穿其中。

    很显然在跑步上刘庆难以得到优势,几乎顷刻之间魃已经追到身后。

    “喝血,止渴!”

    魃尖叫一声,露出利齿,脖子猛然间伸得极长简直像是弹射而出。她的头弹向刘庆的脖颈,只要命中,刘庆怕是会命丧当场。

    刘庆负手持剑,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单手持剑向后背迅猛砍出。他并未回头,完全依靠自己的直觉,同时他的感官也告诉他,砍中了。

    魃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音沙哑撕裂像是嗓子里头堵了一根用水泡发的木头。这个怪物整个往后一顿,趁此机会刘庆转身躲进走廊旁边的一间厢房。

    刘庆关上房门,不敢喘息。

    魃失去了她的目标。

    房门上的糊纸为走廊的烛照所映,魃瘦长的四肢在走廊的房顶缓慢攀缘,糊纸上的鬼影拉得瘦长可怖。

    刘庆噤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听檀板声响。自己背后的木门竟然咣当一声,自动锁了起来!

    刘庆猛然转头,竟看见这房间中,竟堆着无数戏班的物什。

    房间的尽头,竟是一个皮影戏的剧场。

    房间宽大而昏暗,桌椅翻倒,各种戏曲表演的家伙事儿被四处丢弃。这都是皮影戏的小玩意儿,在此处却显得阴森可怖。

    这个剧场之中,仅有一处光源,那就是屋子尽头那张暗黄色的皮影。

    皮影后面,是一盏青色的灯。青光构成了皮影的中心,一切影影绰绰的布景都由这青光提供源头。

    刘庆提着剑往前摸,想要寻找那一声檀板的来源。

    “客官既来,胡不观戏?”

    暗处一个细且阴险的男声尖利问道,语言中似乎还带着凄厉的笑意。

    黑气。满眼的黑气。他的蛇眼并不能看清黑气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别在那装神弄鬼!你出来,你看我是不是一剑捅死你!”

    刘庆倒不是害怕,只是这无穷无尽的奇怪事情让他有些厌烦。

    “客官莽撞,略失风雅。”

    阉人一般的男声幽幽长长,话里婉转带着惋惜。

    “那某便不得不请客官风雅了。”

    黑气赫然成型,空气中无端生出两只巨手,铁箍一样把刘庆纂起来,提到空中。

    腰间的缚仙索突然拉紧,刘庆知道,这有灵性的宝具此时正在提醒他,赶紧逃走。

    要逃走吗?还是冒着风险,看看这帮妖魔鬼怪有什么下文?

    那自然是后者了。

    刘庆假意挣脱,满脸焦急。

    “客官杀了梁烁,为生民除一大害,某自不胜欣喜。”暗影里的声音阴恻恻的。“某此来,乃是为褒奖客官的。”

    忽然乐器群响,胡琴凄厉,锣鼓燥鸣。暗影中不知何时多出好几个腐烂的纸人,手中拿着各色乐器吹吹打打。这些纸人身体僵硬,演奏出的乐器像是某种禽兽刺耳的,夹在一起的惨叫声。

    “客官稍安勿躁,请看某家此戏。”

    要请自己看皮影戏?真是奇哉怪也。

    皮影后面,忽然窜出两个诡异的小纸影。

    那个阴暗尖利的男声再次开口,他开始为这出皮影戏旁白:

    “泰柄九十八年,卫南列省有大族梁氏,耕读传家,诗书礼长。族主之名梁从嘉,长子名梁绍元。”

    两个纸影,一高一低,高的人束发袍服,戴着冠冕。另一个人明显是个小孩子模样。那个高的就是梁家的族长梁从嘉,矮的则是梁绍元。

    梁绍元。他想起了梁烁假扮里老时给自己讲的故事。那个带着梁氏一族和家里乡亲从卫南列省迁进卫西列省的梁绍元,恭寅二十七年进士,槐州长史。

    “绍元,你要记住,吾一族乃是卫南大族,诗书传家,忠厚礼人。尔务循君子之道,不得僭越。”

    “爹爹,孩儿记得了。”

    那个男声一人分饰两角,本来声音就尖,更是配得是不伦不类。

    刘庆忽然觉得背后操控纸影的应该也是那种骨节僵硬的纸人。因为皮影后面的两个纸影完全根本不像是在演戏,更像是在不停抽搐。

    “夫君子者,不得妄言,不溺酒馐,不耽娱乐,不近女色;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思;上知孝悌,中齐妻子,下安黎民。”

    “孩儿知道了。”

    檀板一响,场景再次变换。

    此时此刻,那个名为梁绍元的小纸人正在地上摆弄一件物什,如果仔细看的话刘庆能分辨出,小梁绍元摆弄的东西,是戏班里的物什。

    原来这孩子打小就不学好。

    他看到小梁绍元玩得兴起,他穿上戏服,手拿刀棒打打杀杀——当然纸人对于“玩得兴起”着四个字的表现手法就是,小梁绍元正在穿着戏服拿着刀剑疯狂抽搐。

    相比于武戏,小梁绍元更像是在犯病。

    刘庆有点想笑,但是为了照顾那群妖魔鬼怪的面子还是使劲绷住了。

    这时候另一个纸人,梁从嘉出场了。他愤怒地斥责娱乐着的小梁绍元,撕碎了小梁绍元的戏服,一把将梁绍元推在地上,抄起梁绍元的棍子,对他殴打起来。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阴暗中的男声歇斯底里,仿若一切都是亲历。

    梁从嘉把棍子打断,拂袖而去,只剩下哭泣着的梁绍元。

    檀板又响,场景再次变换。阴影中的男声开始了旁白:

    “恭寅二十七年,梁绍元中进士。梁绍元巍京之中,于老家槐乡天高地远,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代表梁绍元的纸人又上场了,此时他长大了,身影瘦瘦高高。看四周布景,此处乃一戏楼。

    又有一纸人上场,看样子是个女子。那女纸人一身戏子装扮。

    “游历巍京,梁绍元尤爱听戏。时年京城有名伶名紫嫣,两人由戏生情。”

    旁白的男声尖利且冰冷无情。

    “吾妻,今日的戏里你真是美极了。”梁绍元捧起了女子的手。

    “还未明媒正娶,怎以夫妻相称?”女子问。

    “我哪管明日洪水滔天,今日你我便是要私定了终身。我是要定了你!”

    说罢梁绍元这个纸人就扑向了那个女子,两个纸人一起疯狂地抽搐着。

    好家伙漏电了是吧。

    檀板再响,此时此刻,布景变换,此地乃是宗族大堂之上。

    梁绍元此刻被绑在了一旁的树上,梁从嘉,尽管已经苍老不堪,但族长的威严反而更甚。

    此时此刻,那个女纸人,紫嫣,挺着大肚子,被梁从嘉一步一步往后逼退。

    “贱妇!你,你坏我梁家一世美誉,你,你你......”

    那女人被逼着不停后退,梁从嘉越来越往前。

    “父亲!两厢情愿......”

    “我等等再收拾你!不肖子孙!”

    说罢梁从嘉把那孕妇推向后面的深井。紫嫣挺着肚子躲闪不及,直直坠了进去。

    刘庆有些无聊了,只感觉在看一场无聊的家庭伦理剧。

    檀板四响,布景彻底黑暗。

    只剩下布景之中一点幽然冰冷的青光。这青光幽幽长长,梁绍元登场。

    他跪在地上。

    此时旁白开始言语,似乎在模拟一尊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神。

    “你想杀死你的父亲吗?”

    “你想改变所有的一切吗?”

    “你想让她复活吗?”

    暗影中的梁绍元忽然抬起头来。

    “为了让她复活,我什么都愿意做。”

    檀板五响,梁绍元变得更瘦,也更长了。他双手的指甲异乎寻常的长,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邪气。

    他向着梁从嘉逼近,一步一步,愈来愈近。梁从嘉跌坐在地。

    “你要弑父?梁家百年的基业,梁家的清誉,梁家那么多的君子,你的列祖列宗......”

    “死到临头,你想的还仅仅是你的梁家吗?”梁绍元逼问。

    “疯了,你疯了。枉读了圣贤书,君子之道......”

    君子之道四个字似乎激起了梁绍元的疯狂,梁绍元的纸人挥动已变成利爪的手,斩落了他父亲的头颅。

    接着,一个个纸人上场,梁绍元挨个杀害了他们。

    “梁绍元,将梁家家眷三十四口,乡亲四百余人,尽数屠灭。”

    旁白冰冷无情。

    檀板第六声响,只看见梁绍元已经高高坐在王座之上,下面无数纸人部队,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们屠灭村庄,杀害圣灵,梁绍元俨然成为一位玉血族的帝王。

    “梁绍元改头换面,自称裂南王。”

    裂南王!

    到此刻刘庆仿佛挨了一闷棍。一切都好像穿起来了。他在前主人的印象里依稀记得,在恭寅八十七年,在卫西列省曾经出现过著名的一次玉血族叛乱,领导的血族自称裂南王。

    裂南王不知从何而来。他在恭寅三十四年,就开始在卫西列省散布吸血鬼腐蚀,魅惑民众,制造恐怖事件。他行踪不定,行事隐秘,所以能够一直与卫西列省周旋。

    之前的刘庆如果多读一点书,如果多了解一些历史,也许在听到梁绍元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能做出什么行动。

    终于恭寅八十七年,自称裂南王的血族掀起一场巨大的吸血鬼叛乱。

    这次玉血族叛乱威胁之深,影响之广,甚至惊动了【镔龙】昭明本人。在手下多个将领被击败后,【镔龙】昭明亲自集结了卫西列省的部队,准备亲自前去进攻。

    但就在【镔龙】昭明刚带队出征之时,恭寅九十年,自称“裂南王”的玉血族却神秘消失,他的部众也立刻土崩瓦解。他庞大的纸人军团成为了恐怖的历史。昭明下令多加调查,但裂南王的影踪却再无信息。

    檀板第七声响,那个皮影剧场再次开动,只不过布景变成了一场婚礼。

    一群纸人,战战兢兢地带着一个盖红布头,一身大红衣裳的女子,走向王座上的梁绍元。那群纸人似乎是一群村民。

    旁白又开始讲话了。

    “裂南王军队庞大,锋锐无两,生灵莫不畏伏。他们为了停止裂南王的征伐,献给了他一名女子,作为新娘。”

    代指村民的纸人推着那个新娘来到王座上的梁绍元面前。

    皮影戏中,裂南王梁绍元掀开新娘的盖头。

    “那女子与紫嫣太像了。模样相似,性情娇羞,裂南王似乎见到了死去的妻子。”

    旁白的声音一时饱含深情。

    “裂南王允许这些贱民离开他们的土地,因为他们给裂南王带来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纸人军队推搡着代表村民的纸人,离开了这里。梁绍元牵着女子的手,走进黑暗之中。

    檀板第八声响,此时此刻已是大红大喜,皮影戏中举办一场奢华的婚礼。

    玉血族的婚礼与人类不同。梁绍元和他的新娘,跪拜玉血族的老祖,九珠王。

    也就是至圣先师的二弟子,子方。

    多么讽刺啊,至圣先师教导他的学生们走上正路,可震旦帝国最庞大的玉血族群体,却往往来源于这些儒生。

    纸人乐队胡琴声响,锣鼓孟浪,这场戏的高潮就要到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在爱情面前即使欺师灭祖,残害生灵,似乎也并无不妥。这出戏的浅薄且庸俗的主旨思想越来越明显:生命诚可贵,我爹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纸人乐队越来越快,声音嘈杂刺耳至极。

    梁绍元带着他的新娘走进洞房,梁绍元欣喜的为他的新娘掀下头盖。

    梁绍元准备好了交杯酒,梁绍元似乎看到金檐之上有凤求凰。

    纸人乐队突然戛然而止。

    梁绍元震惊地看着新娘掏出隐在身上的匕首,插入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