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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长戟折断

    “给我撤退!撤退!”

    华帆暴躁怒喝,同时惊讶地发现这只部队第一次不再服从自己的指令。

    他想起自己在军校场上说过的那些话。他教导他的士兵们,绝不放弃自己的兄弟。他们要同生共死,他们要亲如一家。他们是异姓的兄弟,他们在战场上随时要准备好为战友牺牲。

    他当时的假定场景可不是这样。

    玉勇枪骑兵们一头撞进了黑色的海洋。

    杀声震天。

    此时已经不分前方后方。纸人已经摸到了刘庆的身旁。刘庆用自己的长剑砍杀不休,身后是他气若游丝的师父。

    刘庆提前在麦田间清理出一块干净无麦的所在,不然麦子阻隔,四面八方的纸人完全能够偷袭到他和他的师父。

    田间地垄此刻还略微泥泞,暖阳懒懒洒下,风烟平淡,世间却满目都是抽搐游荡的纸人。

    刘庆莫名想到前世的三流僵尸片。麦田中间僵尸游荡不停不息,主人公往往拿着一把霰弹枪而非长剑。一枪一步,一步一尸。这时候他没有霰弹枪,对手也不是普通的僵尸。

    纸人撞进麦田,麦秆与麦穗在阳光中纷飞或被践踏。刘庆手中之剑如割麦之镰,只不过他割下的是腐肉,还有纸人的头颅。

    挥汗如雨,脏污满身,皇皇烈日在视野中甚至有些模糊。刘庆在无意间看向自己的师父。

    常崇昏迷不醒。这个老师父的屏障,此时唯刘庆一人而已。

    王鸿洛与酸与的相持终于将进入尾声。王鸿洛在隐忍之后,终于集聚起了一次能够爆发的魔法之风存量。

    火马烈焰,双翅灵巧躲过酸与目中的激光射击。一把火拂尘在空中写出好几个震撼巨大的文字,猛然间气温陡然而盛,空气爆热升温。

    六阶火法术【穿刺焰矢】。

    长空中似有火莲绽放,一道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带着撕裂氧气的尖啸声自上而下冲向酸与。灵巧的酸与蛇体立刻蜷曲躲避,闪过这要命的火流星。火流星向下砸进纸人阵列,自是杀伤无数。

    酸与仅闪过这一颗火流,然而在王鸿洛的引导和吟唱之中又有两颗,三颗,六颗火流星尖叫着冲向它!

    酸与吼叫着拼命逃跑,伸展蛇蜿蜒身躯游动于空。王鸿洛骑着火马在身后穷追不舍,在他的命令下火流星几乎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完全封死了酸与的逃跑路线。

    最后的四颗火流一齐下落,酸与再无处掩藏。

    轰!!!

    酸与发出巨蛇特殊的,嘶哑的惨叫声。那声音就像是要呕出咽喉。

    玄黑蛇身为火燎燃,天空之中一条火兽恣纵挣扎,痛苦哀嚎。王鸿洛高举手中火拂尘,乘马向下追逐被点燃的酸与。酸与恐慌地开始逃命。

    底下乱军掩杀,人声鼎沸。王鸿洛要把这只烧着火的猛兽赶进纸人的军阵之中!

    玉勇骑兵们可歌可泣的自杀式冲锋正在进入尾声。骑兵们不肯放弃决议以己身断后的指挥官。此时同袍之情盖过了对死者和死亡的恐惧,英勇的骑兵们只剩下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那就是完成他们的未竟之事,以性命为代价阻止纸人军队建立并巩固前沿阵地。

    艳阳在战场之中投下阴影,麦田以鲜血浇灌,地母决定收留这些勇士的魂魄。震旦骑兵火色的军旗此时如一面面血旗,它们在枪尖高举,随后在平端中随风而扬,一往无前撞进死者的阵线。

    军旗在土地与麦间上投下一道道剪影,投下一道道骑兵们视死如归的剪影。从上到下他们全部心知肚明,既然决定在最后一刻持枪转马最后冲锋,就再没有撤退的可能性。

    麦穗浸透勇士的鲜血,低垂下头,向骑兵们致以最后的敬意。

    骑兵被纸人战车一戈刺中,濒死的骑兵咬紧牙关竟能以最后力气夺去纸人锐士手中长戈,无疑他为这驾战车的最后毁灭创造了条件;军马死去,骑士下马持枪挺盾拼杀,最后与他的战马死在一起。残旗血红插满遍地,骑兵和纸人的尸体交杂同处,人的嘶喊声,马蹄声几乎消失。

    只剩下亡灵的声音。

    华帆的战马早已死去。华帆已然陷阵,海一样的纸人早已将他包围。他的重甲受到无数攻击,此刻残破不堪。他须发杂乱,以戟挥斥,像个步战的戟兵一样鏖战不息。他周围的兵士们纷纷倒下,死去,华帆对于自己的未来实际上早已心知肚明。

    他最后一个亲卫倒下了,为他抵下了致命的箭矢。

    华帆环顾战场,发现他的大军唯剩一人而已。

    怒兽般的将军冲向死者的军队,狂战士似的进攻,杀敌,受伤,濒死。

    王鸿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痛不已。

    这是他们的职责。保家卫国,就要付出鲜血和牺牲。这是所有震旦军人都认同的原则:既食禄于民,民有所请,若不能竟,以血复命。

    这所有苦难,死亡,这些父亲,兄弟和儿子的死去,完全因为梁绍元的一己私欲。

    对权力的私欲。

    “出不入兮往不反,终刚强兮不可凌!”

    王鸿洛双目微红,大声悲歌古代诗篇。就在华帆重伤坠地之时,烈火中的酸与终于撞进纸人军阵之中。

    火光冲天,纸人被火焰点燃,被恶兽拍飞,在震颤中化为灰烬。酸与啸叫着不顾一切阻碍,爬回洞中。任何挡在它路上的纸人和战车都被杀死击毁。

    无底黑洞中的纸人步军依旧不停不息。两百余年的死者通过这地洞向生人索魂,他们被玉血奴役,在玉血的意志中试图侵吞一切。

    华帆此刻还有最后一口气。刚才逶迤拖地冲入洞中的酸与为他清出了一片场地。他躺在焚毁殆尽的麦田中间,躺在他的骑兵们中间。

    他摸索着了自己的戟,他想拄着戟站起但是没能成功。他往上身看去,甲胄碎了一个大洞,他的腹部破开口子,脏器损毁,肠子流了一地。

    华帆忽然觉得心满意足。他死于战场。他未死于阴谋诡计,更未死于年龄于疾病。他以军人之姿死在战场,死在他的战马旁边,死在他的兄弟们中间。

    昊昊炎日,盛大火煌。

    他耳边听到纸人行军的声音,他听到梁绍元放肆的尖笑声。死亡在向他招手,闭眼之后的世界甜美如似梦乡。

    但是他最后能到达那里吗?

    他不怕死,但怕作为梁绍元的仆从活下去。他害怕他的尸体会抽搐着站起来,他的灵魂被黑暗咒法绑定在这具腐烂的躯壳,最终成为战车上无情的纸人锐士。

    这是他唯一的遗憾。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来自震旦的炮火。炮弹划破天际轰进纸人阵列。爆炸声四起。

    昊昊炎日,盛大火煌。午时终于来到。

    华帆平静地迎接死亡。纸人军队没能在祝于庄结成稳固的防御阵型,而他知道他和他的骑兵用生命完成了既定的作战目标。他的遗憾只剩一半,而他心知肚明,这一半将会有人代他完成。风烟激荡吹于残破麦浪,他终归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