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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不多,共摆了三个大桌,菜端上桌之后还不能动筷,得等李顺遂饭前致词。

    李顺遂端着盛满酒的大碗,嘴巴张开又合合上又张,半天下来一个字儿也没蹦出来,自己倒先眼含泪光。在座的大部分年纪都不是小伙子,都有自己的儿女,见此无不感同身受,气氛也因此沉重了不少。

    “今天这顿饭,一来是为了远道而来的道长,二来是祝贺俺家枣儿又……又……”

    说着说着,李顺遂方才还挺直的脊背逐渐弯曲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转眼间竟已毫无体面地抱头痛哭了起来,必定爱惨了自己的女儿。

    坐在李顺遂旁边的人,忙站起身来大拍他弯下来的背,安抚着他:“哭的俺都没眼看,枣儿这不是回来吗?”

    李顺遂那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你懂个屁!”

    惹来不少人的笑骂,李顺遂伸手把自己那小闺女捞过来,揉进自己怀里:“枣儿啊!你可吓死爹了!你要去了,爹也不活了!”

    人们大骂他没出息,笑声更加肆意,气氛这算是活过来了,刘戒不免为他叹息,怕就怕这男人又是空欢喜一场,他的女儿未必是真回来了。

    身旁的孔崇明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盘子,也就李顺遂点他的时候抬眼瞧了一眼,之后就一直是这个动作不曾变过。李顺遂这一哭是怎么也停不下来,还是他妻子见所以人都还未动碗筷,就赶紧招呼大家放开了吃,其他人这才开始动筷。

    孔崇明二人对于他们来说算是贵客,跟东家坐在一桌,他们这桌还坐着今天的三个主角,王二妞,老爷子和王顺遂的女儿。

    刘戒因为偷吃了不少,已经不那么饿了,叼着筷子倒不急着吃,他想看看这三个死人是不是真能吃东西?

    以他们来这个虎岩镇的李番才的话,最早复活的那个地主是可以吃饭的,可依照他们自己的推断,魂令只能留住灵魂,那么身体又怎么能进食呢?

    刘戒带着这样的问题开始大快朵颐,夹菜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关注那三个人。

    那个小女儿一直被自己父亲抱着,没有吃饭的机会,老爷子也不动筷子,只是一个劲的喝茶,说自己牙不行咬不动东西。

    只剩下个王二妞,却一直在哄小孩子玩,夹起的菜也都给了那个小孩。

    不吃饭吗?刘戒心想,起身再次夹菜的时候,余光正好扫到一双偷瞄王二妞的眼睛,刘戒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这整张桌子上诡异的气氛。

    看似是几个大人相谈甚欢,其实都跟刘戒一样,在有意无意地偷瞄那三个人。饭桌上的人,见这三个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拒绝吃饭的时候,交谈声慢慢稀薄下来,不知何时都已经没人再说话了。

    到了后来甚至是连动筷子的人都没了,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却又各自装作无事。王二妞怀中孩子的母亲,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过来一句话不说,抱着孩子回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之前其乐融融的景象终归是表象啊!这也是孔崇明他们留在这里的原因,果然死了的人终究是死了的人,没人会那么容易就接纳这些活死人。

    到底是这个饭局的东家,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场就这么冷下去不管?李顺遂摸着自己闺女的头,眼圈还红彤彤的,他大笑着说:“大家伙都愣着干啥?动筷啊?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可惜没有人买他的帐,大家照样还是一动不动,李顺遂在这样僵持的气氛下,勉强的笑容也支撑不住垮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动了起来,抬眼一瞧正是那王二妞。

    原来是二妞拾起了筷子,慢慢夹起一个青菜,低着头把青菜喂进嘴里,咽下了嘴里的菜后也没有任何停顿,又从另一道菜里夹起一个芹菜。

    吃完接着再夹,在鸦雀无声的饭桌上,她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王二妞这一动作就犹如那春雨一般,一点一点地化开饭桌上冻得人直哆嗦的寒冰,先是碗筷相碰的声音响起,人们嘈杂的交谈声也跟着起来了,热闹的氛围正在一点点回到这个饭桌上,大家可算重新活跃了起来。

    不过却再难回到饭前那其乐融融的景象了,这场晚饭非常迅速就结束了,起码在他刘戒看来,那是瞬间就结束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饭桌上几乎没人了,饶是这顿大餐庄稼人们就是过年也吃不起,但还有好多菜没动,却也没人敢顺走。

    还是孔崇明踢了他一下,说了声:“走。”

    刘戒的肚子已经撑得不能再撑了,看着这所剩颇多的残局心如刀绞,只恨这个世界上没有塑料袋,硬塞下最后一块大肉含恨而去。

    出了闷热的屋子,凉爽的晚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明月高高挂起,刘戒兴致大起,想邀孔崇明同赏此月,吃得那么撑正好还可以消消食。

    他拿孔崇明当知己好友,孔崇明可未必,不仅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还出声拒绝了,“不了。”

    说完饭孔崇明就自行离开了,刘戒还在纳闷他这又是怎么了,想起他跟孔崇明饭前才发生过口角,虽然是那孔崇明单方面的口角,心想这八成还在生他气呢!

    刘戒还记得先前那个拏川弟子,是见不得他独自一个行动,死活非要跟着,由此可见他这个宝物的重要性。孔崇明倒好,今天中午直接把他丢下,现在又由着他大晚上独自一人出门。

    他独自走在街道上,惨白的月光把树的影子印在地上,夜风吹得树叶子飒飒作响,刘戒一步步踩着晃动的树影乐此不疲。

    “小师傅。”

    这时他身后冷不丁冒出一道凉薄的女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刘戒,像是猛地被人给蹬回了现实,一转头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在他后面的那人,还真是那要命的王二妞,王二妞也没想到会把他吓到,赔笑着说:“吓到小师傅了?”

    刘戒看着面前的王二妞久久不出声,刚刚被吓得不轻的心脏,现在还在剧烈跳动着。不怪他是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的,这月黑风高又四下无人,突然窜出来一个不明不白的活死人喊他,这太像一个惊悚事故的开场了。

    刘戒见这王二妞越走越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干什么?”

    王二妞看出他的戒备,急忙站住自己的脚跟,用安抚的语气告诉他:“我……是想感谢你。”

    刘戒站在原地不敢轻举乱动,腿部却在暗暗蓄积力量,随时预备逃跑,应答着说:“谢我?”他做过啥与她有恩的事?

    这王二妞也结巴上了,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谢谢你啊,你今天还安慰我了,多谢小道士。”

    刘戒吞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想:连理由都懒得找,就因为这个,大晚上把他堵这儿?理由还能再蹩脚一点吗?

    王二妞说完后,可能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多离谱了,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

    刘戒表情变得愈发疑惑,她在搞什么?如果要绑架他的话,怎么还没有行动?

    “徒儿!”

    孔崇明的声音在这时如天神般降临,刘戒看到王二妞因为孔崇明的出现,举止突然变得慌张起来。

    孔崇明走过来,对着王二妞鞠了一躬:“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女施主找贫道这顽徒,是有紧事?”

    说完孔崇明就把眼睛看向刘戒,刘戒立马接受到信号,麻溜地跑到孔崇明的身边。

    “啊,没什么事。”王二妞绽开笑容,不过看得出来笑得很勉强。

    孔崇明毕恭毕敬再鞠上一躬,说:“那贫道就领我这顽徒告辞了。”

    见孔崇明这一会儿工夫,就连鞠了两躬,不禁让刘戒想到今天白日里,这王二妞也是这般对孔崇明毕恭毕敬的。孔崇明则黑着个脸活像个阎王一样,把王二妞吓得磕头求饶,这不过半天,俩人就互换了身份,孔崇明也是舍得下这脸。

    王二妞点了点头,说:“道长请便。”说完倒是自己先走了。

    孔崇明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刘戒却嘚瑟开了,看吧看吧?孔崇明果然还是不放心他一人在外,表面上事不关己,背地里偷偷摸摸地跟着!

    “不是不跟我花前月下吗?怎么还偷偷跟来了?”

    孔崇明把目光转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眼睛跟鼻子都挤到一起了,神色看起来比涂了炭的刘戒还有浓重。

    他钳住刘戒的手臂反扭,伴随着刘戒声声痛呼,把那蹄子从自己肩膀上扭了下来,阴沉着脸。

    “几天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哎呦!不敢不敢!”

    俩人回到李顺遂家,被李顺遂媳妇领到一间小房间里,跟她互相寒暄了几句,李顺遂妻子就拿着烛火走了。

    刘戒经过那一段散步后,肚子好受了不少,现下睡意迅速占临了上风,看着被这家人细心铺好的床铺,睡意便再也无法克制了。

    裹好斗篷正要上床之时,那天杀的孔崇明,还真他妈的是他的快乐终结者,拉住他的斗篷就是不让他上床睡觉。

    孔崇明道:“脱了。”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