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木是木

    缘木在御城有着特殊的地位，人们信奉它，感激他为御城千年的守护。

    所以每到月初，缘木下的守木观里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树下烧香祭祀，希望缘木能保佑家人平安顺利，亲友身体健康。

    现在是月中，杨遇登山上观时，已是近黄昏，但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们或是面带笑容由上而下，或是目中带着期盼坚定走向上方。

    “这算是一种本土的神佛信仰吗？”

    杨遇对仙神的存在看得很开。他们也许会在众生的祈愿中偶尔挑选出一两个来人前显圣，以好于传播声名，但绝不会每个信徒的希望都能实现。

    所以他从不把希望寄托于这种看运气的事情上。

    更何况上一次有记载的仙神出手记录早在数百年前，近几个世纪大能都没有了，哪儿还会出现仙人。

    晚风拂动黄昏中金色的缘木，残阳半山，星月将明未明。树下小小的道观有些破落，却挂满了写着御城数十万居民心愿的红巾。

    登上了小山顶，杨遇才看清缘木的真实面貌。

    这是一颗直径至少四米的巨树，青灰色的表皮光滑，有着自然长出的白色网纹，看起来像是石中白玉。

    庞大的树干在十米左右的高空中长出向四周延伸的枝杈，蜿蜒着在头顶撑开绿色的穹顶，几乎遮住了整座小山的山顶。

    这是杨遇有生以来见过最壮观的树景，杨遇从它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质，就仿佛那些刚从土堆和废墟里挖出来的古书一样，逸散着前年霜雪独有的厚重。

    现在四周几乎没人了，杨遇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拿着扫帚，正在缓缓地将落下的树叶扫成一堆。

    “玄门道士？”他惊奇，没想到守木观还真是一座道观。

    老道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袍，仅在腰间束了一条蓝色的布条来固住衣物，头顶灰白的长发用木簪挽在一起，一切从简。

    现在这种清修的道士装很难见到了。两千年前玄门一度兴盛，却因权势太重，门下弟子开始肆意妄为，而被最后一位人间帝者令禁术司打压。

    玄门因此举步维艰，当时的玄门道主陈野陵心有不甘，却在与禁术司司祭周覆水一场激斗后元神溃散，玉宫碎裂。

    玄门中的避世老怪震怒，欲以玉宫八重修为配合数万弟子结成大阵强开仙门，燃烧掉自己的一切为上界玄门仙神争取一刻钟入世之机，解救玄门之急。

    晧帝察觉天机之变，自东帝山出，只身杀入仙门。

    半日之后，大陆的天幕被人强行撕裂，晧帝重归人间，以左臂为代价，换取了身后被神链拖拽的三具在人间术者眼中神光如曜日的尸体。

    玄门也因为高层尽丧，被人翻了旧账，天下第一教派几乎被连根拔起，原本人满天下的道士也一时间绝迹，从此一蹶不振。

    到了现在，道士更是少的可怜，大部分道观都只是挂了一个牌子，作为吸引游客的一种手段。

    在杨遇分神之际，老道注意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也并不在意。

    他缓缓挥动着手中的扫帚，依旧不慌不忙，只去看脚下的落叶，看到一两片形状奇特或是美观的，还时不时捡起来，放入挂在一侧布袋里。

    “道爷，您这是做什么？”杨遇捡起一片树叶放在眼前，反复打量，却看不出出奇之处。

    老道士停下扫帚，看了看他，伸手指向不远处小道观上几乎无处不在的红布条，呵呵笑着：“看见那些祈愿条了嘛。”

    “每位香客来次都有所求，人太多了，缘木也照顾不过来，不知道哪个愿望是谁许下的。”

    “所以老道我啊，得帮帮它老人家，这一片树叶，便是一份独有的标记，这样谁许了什么愿，缘木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杨遇似懂非懂，看到老道转身走向小道观门口要去拿有些生锈的铲子，干脆小跑去拿过来，准备帮老道做完最后的工序。

    可在他准备去捡起地上的扫帚时，扫帚的另外一端却被老道踩住了，他一时间拿不起来。

    “小伙子心肠不错，但还是让老头子我自己来吧。”

    杨遇很听劝，没有再说什么，十分从心地放开了扫帚，起身站到了旁边，看老人慢慢弯腰捡起扫帚，又接过自己手里的铲子，继续自己没完成的工作。

    “前辈日日如此，何其劳累，为何不收个弟子？”

    “我还干得动。”老道爷将铲子和扫帚放回道观门口，将就着门槛坐了下来，夕阳最后的余晖将他的白发染成一根根的金丝，苍老的面孔说不出来的慈祥。

    “现在的年轻人都焦躁，让他扫一天的树叶，谁做得了啊。”

    “而且我和缘木熟啊，一天不守着它，心里就不踏实。”

    杨遇坐在老道身边，手里把玩着随手从一旁拿起的小木雕。

    这木雕虽然很粗糙，但看得出来雕刻师的用心，木雕的小脸上表情活灵活现，眉角眼睛看得出真人一样的情绪，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