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你醒啦
我们同时转过身去。
那一瞬间，恍惚中，我还以为2g主角回来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我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雪山服：米白色的厚实大衣，脖子周围一圈厚厚的毛领，胸口和下摆绣有大片红蓝花纹装饰，以及颇有波斯风格的雪地靴和棉手套。
他大约已经七十出头了，一头短短的银发，面目和蔼，眼角周围因常年发笑，聚集了很多笑纹。
见到我们，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赫萝也显得很高兴，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竹筐和锄头；我只好连忙再从赫萝手里接过去。
里面是类似地瓜的东西，还有许多蓝色的、叶瓣肥硕的蘑菇，上面沾满泥土。
我一眼认出，这是从农场采集的。
“把男票也领回来啦！”他笑眯眯地看向赫萝，“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略显窘迫地笑笑；谁知，赫萝却直接捏住他的耳朵，把他薅到一边了。
“哎呀呀呀疼疼疼……”
“你个老不死的又给我乱说话……尤依又多久没收拾你了？……”
两人往集会所方向走去，留下我和克里面面相觑。
“那人是谁？”我问他。
“村长。”他胆怯地说。“她又是谁？”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哭笑不得地说。
当晚，赫萝在波凯村的朋友和熟人一起相聚在村长家里，为我们开了一场接风会。
赫萝最好的朋友尤依，村长尤里大叔的女儿，年龄与赫萝相仿，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她不擅长狩猎，因此现在接替已经退休的龙人爷爷，担任公会前台看板娘的工作；
杂货铺老板娘山川，老家在远方的稻田村，年轻时嫁到波凯村，老公死后一直留在这里卖村民和猎人们的日用品；
武具店店主卡诺，很瘦削但精力十足的男人，以及他的搭档，艾露猫小八；
除此之外，克里的三名同伴也受邀参加了，因为他们之前来这里时恰逢怪物出没的小高峰，活多任务重，村里便没来得及给他们办欢迎会。
“让我们重新欢迎卡蒙特、保罗、克里和克劳！”村长用洪亮的嗓音举杯祝酒道，“以及今天刚刚回来的赫萝和罗伦斯！”
大家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哎呀，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山川老板娘眉飞色舞地说道，“有几年了，五年了？五年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新面孔啊！今晚真是过节了！”
“老板娘，过节归过节，酒少喝点，”卡诺提醒她，“要不然又好胃疼去医院了。”
“你这个男人，就是老这么扫兴，所以才一直找不到对象！”老板娘嚷嚷起来，艾露猫小八在一旁偷笑，“你看人赫萝领回来的，又帅又老实，稳稳当当的，人家就没那么多废话！”
她把酒杯举到我鼻子底下：“来，咱俩干一杯——”
事已至此，我只好陪了她一杯。
波凯村酿的酒有一股说不清的风味，既没有啤酒的苦涩，也不像白酒那么辣喉，却又好像既有啤酒的甘甜，又有白酒的甘醇。
见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村长笑道：“不能喝酒吗？”
“不，不，”我忙说，“我是觉得这酒好喝。怎么酿的？原料是什么？雪山草？”
我本随口一猜，没想到村长瞪大了眼睛，肃然起敬，望向小队队长卡蒙特。
“懂行的，”他难以置信道，“懂行的！喝一口就能尝出来！”
我略显尴尬地又抿了一小口。
波凯村的特产不就是雪山草吗？这能猜出来也不奇怪吧？
“你不知道我为了酿这几缸酒费了多大劲。”村长仰头把杯里的酒底一饮而尽，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找我们村里卖散货的那小子，好家伙，二十克要我两千五……”
“这么贵？”我迷惑地问，“干脆自己摘呢？”
我记得当年雪山草作为精算道具，一株好像也就10点精算值来着？
“摘不到呀，能摘早摘了。他们有渠道，那些龙人。能力是真的有能力，心黑也是真的黑啊！唉！”
村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给我们倒满，那一小缸便已经见底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
难道五百年前随处可见的雪山草，如今已经快要绝迹了吗？
桌子另一侧，村长女儿尤依正拉着赫萝热火朝天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像两个小女生一样兴奋地窃窃私语，赫萝的脸涨得通红，还时不时往我这边瞟。
“你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是吗？”村长借着酒劲醉醺醺地问我。
“休整休整，”我点头说，“接接任务，帮帮忙什么的。”
听到接任务这三个字，小队成员们纷纷向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那正好，你可以陪卡蒙特他们出出任务，帮他们分担分担，”村长笑道，“不过明天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得帮我这个老骨头去农场干点活，”他打了个酒嗝儿，“杂草长得太快了，那些虫子快把庄稼全毁了……”
我默默打了个冷战。
又要和虫子打交道了，我痛苦地心想。
“爸，你别喝了，”尤依不满地说，“一不盯着你就给我在这儿找麻烦。”
“今天过节呀，”村长还想狡辩，“我才喝了半缸不到呢——”
“你还想喝多少？”尤依狠狠瞪了他一眼。“喝完这杯不许再喝了。赶紧给罗伦斯找个住的地方。问问前台旅馆还有没有空位了……”
“怎么，”他迷惑地看着我，“你不跟赫萝住一起？”
赫萝冷不防呛了一口。
“不，我们不住在一起……”我已经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村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赫萝，慢慢点了点头。
“挺好，挺好。”他说，“像你们这么传统的年轻人不多了已经。我现在就去问问阿金。”
当天夜里，躺在旅馆的床上，透过窗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想的不是未来的出路，自己先前的世界，也不是这一路上的艰辛，甚至不是终于回到波凯村的怀念之情。
我的思绪飘到雪山深处，止不住地想到，
就在村民都已入睡，我静静地盖着被子遐想的时候，
在雪山的某个角落，说不定正有一只轰龙不停地追逐猛犸，
白速龙王率领小弟四处捕食，
奇形怪状的白电龙悄无声息地在洞窟里生吞猎物，
雪狮子王站在钢龙蜕皮的残骸下环顾领地；
以及，
在雪山的最深处，那无人所及的严寒之地，邻近极圈的冻霜之所，
纯白之神崩龙正静静等待着挑战者们的造访。
次日上午，我和克里、小队队长卡蒙特、弓使保罗、盾斧使克劳一起去地里帮村长摘除杂草。
大家都对我和赫萝如何相识的故事很感兴趣，可我又不想提起失忆症的设定，那两兄弟的事更不能说，结果能讲的就很有限了。
“你们为什么不留在卡妲岛呢？”卡蒙特问我，“听你描述，那边环境挺不错的。”
“唔……那边风景是挺好，但条件太苛刻了，”我只好瞎编了一个理由，“高手太多，过江之鲫一样，就算去了我们在那边也待不长。”
这虽然是我随口一说，但也没未必就不是事实。
他们找我们过去的初衷是在淡季解决怪物的问题，可旺季呢？
届时新大陆各地的雇佣兵都会前去分一杯羹，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交情”就不把任务委派给竞标最多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下手为强，”保罗对卡蒙特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饭碗就被人抢走了。”
“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我说。
我和克劳很是聊了一阵，约好让他教我盾斧的使用方法，尤其是超解，红瓶，红盾什么的。靠我一个人太难了，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你选择盾斧是对的，”克劳说，“超高出力属性解放斩是战斗时最好的办法——没有技巧就是最好的技巧。当然，你拿的片手剑也不错。”
我忽然想起赫萝之前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没人用太刀和轻弩了？”我疑惑地问。
他显得有些不解。
“一直也没有人用太刀和轻弩呀，”他迷惑地说，“轻弩和重弩的输出太低了，太刀也是一样，又笨重又不能防御，也不像片手剑和双剑那样灵活。”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太刀也会有被如此评价的这么一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我感慨。
回去的路上，我们恰好遇到了一同打水的赫萝和尤依。自打赫萝回波凯村后两人便形影不离，好像双生姐妹花似的。
看到我们，两人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赶忙跑走了。
“队长对哪个有兴趣？”保罗当着我的面问卡蒙特。
“哎！”村长恼火地看着他。
保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两位姑娘的背影，笑嘻嘻地说：“你不会介意的吧！你们不是没在一起吗？”
看着他犯贱的表情，我忍不住想要一拳揍上去。
“爸爸！”走在前面的尤依忽然回头喊道。
“来任务了。”
村长连忙带我们几个一起过去。
保罗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吹着口哨，却自动走到了卡蒙特右边，和我保持距离。
我很感激尤依及时打断我们的对话。
在拉夫港的那个午夜，亲手宰杀了巴里和拉里后，我的一些观念被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别误会——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无聊透顶的事就杀了他。我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用让双手沾染人类的血了，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只是说，在被迫杀了那对双胞胎后，我便对挑衅愈发难以容忍起来。
而且，在我的心中仿佛突然有了一个计量表，让我能凭借一种奇异的直觉认清对方的实力。
在保罗说出那番话的瞬间，我便清晰地知道，倘若他，或他的队长卡蒙特，或他们所找来的任何一个人，试图给我造成妨碍——都注定会失败。
因为我不会让他们成功。
我变得不能容忍失败。
这并不是一种赌咒，或盲目自大，或自我欺骗；而是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未来。
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会采取什么手段，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直觉，但我却怀抱有一种康德式的道德律令般的命运感，让我知道，自己要么会成功，要么会死在追求成功的路上。
从用锁链活生生铰断巴里脖子的那一刻起，“认输”两个字就已经不在我的字典当中了。
波凯村的集会所也还是那个老样子，除了大厅中间的地毯换成了鹿皮的，两侧装饰也稍有改变外，大体上和我印象中别无二致。
踏进集会所大门，我的耳边甚至已经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
这次公会派发的任务共有九份，大部分都是采集任务，两个精算道具的交纳委托，还有一份日常的狩猎小雪狮子的请求。
“那小雪狮子就拜托你们了，卡蒙特，”村长把委托书交给他，“有3000z呢，快赶上中型怪物的报酬了。”
“谁这么大方呀？”保罗兴高采烈地要看清委托人的名字。
“采集任务就交给克里吧，”村长继续说道，“我看上次要你打大怪鸟还是勉强了点……不要逞强，听到了吗？遇到大型怪物一定要赶紧返回，任务完不成也没关系。”
“我和他一起去。”赫萝也拿了一份委托书。
“哎哟？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做任务呀？”保罗喜笑颜开，“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小队当候补？”
尤依露出嫌弃的表情；赫萝却笑了笑，说：“好啊，那你们出任务的报酬从今天开始就要分我四分之一啦。一次不落哦。”
“哈哈哈哈——哎呀，这么黑啊！”克劳也笑着接话道。
几人在那边有说有笑地唠着。
见我表情复杂，村长挑出一份精算道具的交纳委托，用夸张的热情对我说：“罗伦斯，这个肯定得靠你来完成！你肯定行，我相信你。”
交纳委托
<交纳3只猛犸的舌头>
报酬金额：300z
契约金额：0z
限制时间：8月26日前
任务地点：雪山
主要怪物：猛犸、雪山鹿
特殊条件：无
委托人：沃尔夫
我看着少得可怜的报酬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报酬金是300z吗？”以防万一，我问村长，“三只舌头一共300z？还是一共900z？”
保罗在那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回过头望着他。
“真是不少钱啊……”他对卡蒙特和克劳低声打趣道，“是我们的整整十分之一呢……”
“咳！”村长死命咳嗽了一声，也没能掩盖住保罗的窃笑。
“8月26日前，”我继续读着委托书，“那不就是明天吗？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得去？”
村长也满脸疑惑，把委托书接了过去。看到委托人的名字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这是……”他冲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沃尔夫委托的，我刚刚都没看到……他是我们这一片的公会负责人啊。他这人……嗐，他……他就喜欢拿猛犸舌头泡药酒喝……”
看着村长一脸难办的表情，我便把委托书拿了回来。
“既然这样的话，我去就是了，”我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出发。”
“呦呵？把我们和这位小姐留一块儿，你不怕我们捷足先登啦？”保罗在一旁用戏谑的语气大喊。
赫萝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甚至不知道他说的“这位小姐”是指自己。尤依的脸上则毫不掩饰地写满深深的厌恶。
我懒得回答，扭身便走。
“罗伦斯。”身后传来赫萝的声音。
我回头望着她。
“快点回来。”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当我再次扭身走出集会所时，脸上已经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了。
“罗伦斯！”
我再次被叫住。
村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有件事忘告诉你了……去杀三只猛犸，把舌头割下来之后，别的千万什么也别做，知道吗？别剃毛、别割象牙、别豁开肚子挖生肉——什么也别干，割下舌头就直接回来，听懂了吗？”
我点点头。
“我什么也不会干的。”我向他保证，“不过为什么呢？这不会很浪费吗？”
“不会浪费的，”村长笑笑说，“剩下的尸体怪物就会给吃掉了。”
“还可以这样？”
“一直如此呀。这个季节天气暖和点，猛犸数量本来就多，有些怕暖的怪物反倒不太出来活动了。我们就趁这个机会杀几头，这样大家都能活下去，我们也可以挖舌头……双赢，明白吗？”
“完全明白。”我说。就猛犸输呗。
“噢，还有，尽量在靠近雪山深处的地方杀，往上多走走。”
“好的。”
“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你穿这个可不行，我给你拿一套雪山服。”
他扭头跑回集会所，随即给我拿来一套和他之前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看着这熟悉的套装，我感动得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我语无伦次。
“太寒酸了？”他不安地问。
“太好看了！”我惊呼道，“我梦寐以求的衣服呀！做梦都想穿这么一套！”
他惊讶地笑了。
“谢谢您，尤里先生。”我说。
他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一直送到家门口，临走时靠在我耳边低声说：“那些小瘪三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过段时间，等你干的有起色了，我就找个借口把他们辞了。”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乐开了花。谁让他们当着村长的面谈论他女儿呢？
“——然后让你和赫萝接替他们的活儿。说实话，他们来这边也没多长时间。我要是知道你们回来，哪能同意让他们来呀……？”
“没事，我先把这个任务做完吧。”我安慰他。
村长点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稳当……”他看着我的脸说，“赫萝这孩子从小命就苦，她爹走了以后——你知道吗？”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慌忙止住话头。
“她和我说了。”我低声道。
“那说明她很信任你！”村长笑了，“她可不会跟谁都说这么多的。那行，那就太好了，那我就彻底放心了！临死之前只要能再看到尤依嫁个好人，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乐呵呵地与我道别，手舞足蹈地返回集会所了。
我看着手里的雪山装，头一次感觉生活如此美好。
雪山的地形也没有太大变化。我一直深入到地面都结了冰的区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游戏里，这三个区的地图颜色都变成纯白了。
我运气很好，刚出洞穴就看到猛犸一家三口。割完舌头后，我拿铁丝串成一串，挂在腰上准备返回。
忽然，一阵冷风卷过。
我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白茫茫的雪岸。
临近九月，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到了夜晚，肉食性怪物就会开始出没，我得趁早回去才行。
只要不来轰龙之类的怪物，我有信心能打过，但猛犸的舌头就未必能保住了。
就在我即将踏入洞窟时，又是一阵冷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好似怪物的咆哮，把我吹得往前垫了几步。
这时，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让我一瞬间无比惊诧和恐惧——
用来串猛犸舌头的铁丝网断了。
哈哈！
怎么，你们以为是来轰龙了嘛~？
我踏着消失的晚霞回到村里，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在寒冷的地方活动久了后，回到温暖的家，就尤其容易食欲大增。
走进集会所，发现大家都在，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秃头老头，穿着与其他人风格不符的华丽衣服。我凭直觉认出，这应该就是那位负责人，沃尔夫。
我摘下手套，掏出猛犸舌头大声说：“行了，拿回来啦。尸体我也留在——”
看到众人的表情，我停下话头。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罗伦斯？”那个小老头严肃地望着我说。
我点点头。
“你这次任务作废了！”他从我手里一把夺过舌头，“并且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资格再在这个村子里接猎人相关的委托！”
那一瞬间，恍惚中，我还以为2g主角回来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我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雪山服：米白色的厚实大衣，脖子周围一圈厚厚的毛领，胸口和下摆绣有大片红蓝花纹装饰，以及颇有波斯风格的雪地靴和棉手套。
他大约已经七十出头了，一头短短的银发，面目和蔼，眼角周围因常年发笑，聚集了很多笑纹。
见到我们，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赫萝也显得很高兴，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竹筐和锄头；我只好连忙再从赫萝手里接过去。
里面是类似地瓜的东西，还有许多蓝色的、叶瓣肥硕的蘑菇，上面沾满泥土。
我一眼认出，这是从农场采集的。
“把男票也领回来啦！”他笑眯眯地看向赫萝，“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略显窘迫地笑笑；谁知，赫萝却直接捏住他的耳朵，把他薅到一边了。
“哎呀呀呀疼疼疼……”
“你个老不死的又给我乱说话……尤依又多久没收拾你了？……”
两人往集会所方向走去，留下我和克里面面相觑。
“那人是谁？”我问他。
“村长。”他胆怯地说。“她又是谁？”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哭笑不得地说。
当晚，赫萝在波凯村的朋友和熟人一起相聚在村长家里，为我们开了一场接风会。
赫萝最好的朋友尤依，村长尤里大叔的女儿，年龄与赫萝相仿，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她不擅长狩猎，因此现在接替已经退休的龙人爷爷，担任公会前台看板娘的工作；
杂货铺老板娘山川，老家在远方的稻田村，年轻时嫁到波凯村，老公死后一直留在这里卖村民和猎人们的日用品；
武具店店主卡诺，很瘦削但精力十足的男人，以及他的搭档，艾露猫小八；
除此之外，克里的三名同伴也受邀参加了，因为他们之前来这里时恰逢怪物出没的小高峰，活多任务重，村里便没来得及给他们办欢迎会。
“让我们重新欢迎卡蒙特、保罗、克里和克劳！”村长用洪亮的嗓音举杯祝酒道，“以及今天刚刚回来的赫萝和罗伦斯！”
大家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哎呀，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山川老板娘眉飞色舞地说道，“有几年了，五年了？五年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新面孔啊！今晚真是过节了！”
“老板娘，过节归过节，酒少喝点，”卡诺提醒她，“要不然又好胃疼去医院了。”
“你这个男人，就是老这么扫兴，所以才一直找不到对象！”老板娘嚷嚷起来，艾露猫小八在一旁偷笑，“你看人赫萝领回来的，又帅又老实，稳稳当当的，人家就没那么多废话！”
她把酒杯举到我鼻子底下：“来，咱俩干一杯——”
事已至此，我只好陪了她一杯。
波凯村酿的酒有一股说不清的风味，既没有啤酒的苦涩，也不像白酒那么辣喉，却又好像既有啤酒的甘甜，又有白酒的甘醇。
见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村长笑道：“不能喝酒吗？”
“不，不，”我忙说，“我是觉得这酒好喝。怎么酿的？原料是什么？雪山草？”
我本随口一猜，没想到村长瞪大了眼睛，肃然起敬，望向小队队长卡蒙特。
“懂行的，”他难以置信道，“懂行的！喝一口就能尝出来！”
我略显尴尬地又抿了一小口。
波凯村的特产不就是雪山草吗？这能猜出来也不奇怪吧？
“你不知道我为了酿这几缸酒费了多大劲。”村长仰头把杯里的酒底一饮而尽，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找我们村里卖散货的那小子，好家伙，二十克要我两千五……”
“这么贵？”我迷惑地问，“干脆自己摘呢？”
我记得当年雪山草作为精算道具，一株好像也就10点精算值来着？
“摘不到呀，能摘早摘了。他们有渠道，那些龙人。能力是真的有能力，心黑也是真的黑啊！唉！”
村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给我们倒满，那一小缸便已经见底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
难道五百年前随处可见的雪山草，如今已经快要绝迹了吗？
桌子另一侧，村长女儿尤依正拉着赫萝热火朝天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像两个小女生一样兴奋地窃窃私语，赫萝的脸涨得通红，还时不时往我这边瞟。
“你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是吗？”村长借着酒劲醉醺醺地问我。
“休整休整，”我点头说，“接接任务，帮帮忙什么的。”
听到接任务这三个字，小队成员们纷纷向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那正好，你可以陪卡蒙特他们出出任务，帮他们分担分担，”村长笑道，“不过明天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得帮我这个老骨头去农场干点活，”他打了个酒嗝儿，“杂草长得太快了，那些虫子快把庄稼全毁了……”
我默默打了个冷战。
又要和虫子打交道了，我痛苦地心想。
“爸，你别喝了，”尤依不满地说，“一不盯着你就给我在这儿找麻烦。”
“今天过节呀，”村长还想狡辩，“我才喝了半缸不到呢——”
“你还想喝多少？”尤依狠狠瞪了他一眼。“喝完这杯不许再喝了。赶紧给罗伦斯找个住的地方。问问前台旅馆还有没有空位了……”
“怎么，”他迷惑地看着我，“你不跟赫萝住一起？”
赫萝冷不防呛了一口。
“不，我们不住在一起……”我已经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村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赫萝，慢慢点了点头。
“挺好，挺好。”他说，“像你们这么传统的年轻人不多了已经。我现在就去问问阿金。”
当天夜里，躺在旅馆的床上，透过窗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我想的不是未来的出路，自己先前的世界，也不是这一路上的艰辛，甚至不是终于回到波凯村的怀念之情。
我的思绪飘到雪山深处，止不住地想到，
就在村民都已入睡，我静静地盖着被子遐想的时候，
在雪山的某个角落，说不定正有一只轰龙不停地追逐猛犸，
白速龙王率领小弟四处捕食，
奇形怪状的白电龙悄无声息地在洞窟里生吞猎物，
雪狮子王站在钢龙蜕皮的残骸下环顾领地；
以及，
在雪山的最深处，那无人所及的严寒之地，邻近极圈的冻霜之所，
纯白之神崩龙正静静等待着挑战者们的造访。
次日上午，我和克里、小队队长卡蒙特、弓使保罗、盾斧使克劳一起去地里帮村长摘除杂草。
大家都对我和赫萝如何相识的故事很感兴趣，可我又不想提起失忆症的设定，那两兄弟的事更不能说，结果能讲的就很有限了。
“你们为什么不留在卡妲岛呢？”卡蒙特问我，“听你描述，那边环境挺不错的。”
“唔……那边风景是挺好，但条件太苛刻了，”我只好瞎编了一个理由，“高手太多，过江之鲫一样，就算去了我们在那边也待不长。”
这虽然是我随口一说，但也没未必就不是事实。
他们找我们过去的初衷是在淡季解决怪物的问题，可旺季呢？
届时新大陆各地的雇佣兵都会前去分一杯羹，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交情”就不把任务委派给竞标最多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下手为强，”保罗对卡蒙特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饭碗就被人抢走了。”
“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我说。
我和克劳很是聊了一阵，约好让他教我盾斧的使用方法，尤其是超解，红瓶，红盾什么的。靠我一个人太难了，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你选择盾斧是对的，”克劳说，“超高出力属性解放斩是战斗时最好的办法——没有技巧就是最好的技巧。当然，你拿的片手剑也不错。”
我忽然想起赫萝之前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没人用太刀和轻弩了？”我疑惑地问。
他显得有些不解。
“一直也没有人用太刀和轻弩呀，”他迷惑地说，“轻弩和重弩的输出太低了，太刀也是一样，又笨重又不能防御，也不像片手剑和双剑那样灵活。”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太刀也会有被如此评价的这么一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呀。”我感慨。
回去的路上，我们恰好遇到了一同打水的赫萝和尤依。自打赫萝回波凯村后两人便形影不离，好像双生姐妹花似的。
看到我们，两人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赶忙跑走了。
“队长对哪个有兴趣？”保罗当着我的面问卡蒙特。
“哎！”村长恼火地看着他。
保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两位姑娘的背影，笑嘻嘻地说：“你不会介意的吧！你们不是没在一起吗？”
看着他犯贱的表情，我忍不住想要一拳揍上去。
“爸爸！”走在前面的尤依忽然回头喊道。
“来任务了。”
村长连忙带我们几个一起过去。
保罗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吹着口哨，却自动走到了卡蒙特右边，和我保持距离。
我很感激尤依及时打断我们的对话。
在拉夫港的那个午夜，亲手宰杀了巴里和拉里后，我的一些观念被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别误会——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无聊透顶的事就杀了他。我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用让双手沾染人类的血了，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只是说，在被迫杀了那对双胞胎后，我便对挑衅愈发难以容忍起来。
而且，在我的心中仿佛突然有了一个计量表，让我能凭借一种奇异的直觉认清对方的实力。
在保罗说出那番话的瞬间，我便清晰地知道，倘若他，或他的队长卡蒙特，或他们所找来的任何一个人，试图给我造成妨碍——都注定会失败。
因为我不会让他们成功。
我变得不能容忍失败。
这并不是一种赌咒，或盲目自大，或自我欺骗；而是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未来。
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会采取什么手段，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直觉，但我却怀抱有一种康德式的道德律令般的命运感，让我知道，自己要么会成功，要么会死在追求成功的路上。
从用锁链活生生铰断巴里脖子的那一刻起，“认输”两个字就已经不在我的字典当中了。
波凯村的集会所也还是那个老样子，除了大厅中间的地毯换成了鹿皮的，两侧装饰也稍有改变外，大体上和我印象中别无二致。
踏进集会所大门，我的耳边甚至已经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
这次公会派发的任务共有九份，大部分都是采集任务，两个精算道具的交纳委托，还有一份日常的狩猎小雪狮子的请求。
“那小雪狮子就拜托你们了，卡蒙特，”村长把委托书交给他，“有3000z呢，快赶上中型怪物的报酬了。”
“谁这么大方呀？”保罗兴高采烈地要看清委托人的名字。
“采集任务就交给克里吧，”村长继续说道，“我看上次要你打大怪鸟还是勉强了点……不要逞强，听到了吗？遇到大型怪物一定要赶紧返回，任务完不成也没关系。”
“我和他一起去。”赫萝也拿了一份委托书。
“哎哟？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做任务呀？”保罗喜笑颜开，“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小队当候补？”
尤依露出嫌弃的表情；赫萝却笑了笑，说：“好啊，那你们出任务的报酬从今天开始就要分我四分之一啦。一次不落哦。”
“哈哈哈哈——哎呀，这么黑啊！”克劳也笑着接话道。
几人在那边有说有笑地唠着。
见我表情复杂，村长挑出一份精算道具的交纳委托，用夸张的热情对我说：“罗伦斯，这个肯定得靠你来完成！你肯定行，我相信你。”
交纳委托
<交纳3只猛犸的舌头>
报酬金额：300z
契约金额：0z
限制时间：8月26日前
任务地点：雪山
主要怪物：猛犸、雪山鹿
特殊条件：无
委托人：沃尔夫
我看着少得可怜的报酬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报酬金是300z吗？”以防万一，我问村长，“三只舌头一共300z？还是一共900z？”
保罗在那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回过头望着他。
“真是不少钱啊……”他对卡蒙特和克劳低声打趣道，“是我们的整整十分之一呢……”
“咳！”村长死命咳嗽了一声，也没能掩盖住保罗的窃笑。
“8月26日前，”我继续读着委托书，“那不就是明天吗？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得去？”
村长也满脸疑惑，把委托书接了过去。看到委托人的名字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这是……”他冲我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沃尔夫委托的，我刚刚都没看到……他是我们这一片的公会负责人啊。他这人……嗐，他……他就喜欢拿猛犸舌头泡药酒喝……”
看着村长一脸难办的表情，我便把委托书拿了回来。
“既然这样的话，我去就是了，”我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出发。”
“呦呵？把我们和这位小姐留一块儿，你不怕我们捷足先登啦？”保罗在一旁用戏谑的语气大喊。
赫萝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甚至不知道他说的“这位小姐”是指自己。尤依的脸上则毫不掩饰地写满深深的厌恶。
我懒得回答，扭身便走。
“罗伦斯。”身后传来赫萝的声音。
我回头望着她。
“快点回来。”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当我再次扭身走出集会所时，脸上已经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了。
“罗伦斯！”
我再次被叫住。
村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有件事忘告诉你了……去杀三只猛犸，把舌头割下来之后，别的千万什么也别做，知道吗？别剃毛、别割象牙、别豁开肚子挖生肉——什么也别干，割下舌头就直接回来，听懂了吗？”
我点点头。
“我什么也不会干的。”我向他保证，“不过为什么呢？这不会很浪费吗？”
“不会浪费的，”村长笑笑说，“剩下的尸体怪物就会给吃掉了。”
“还可以这样？”
“一直如此呀。这个季节天气暖和点，猛犸数量本来就多，有些怕暖的怪物反倒不太出来活动了。我们就趁这个机会杀几头，这样大家都能活下去，我们也可以挖舌头……双赢，明白吗？”
“完全明白。”我说。就猛犸输呗。
“噢，还有，尽量在靠近雪山深处的地方杀，往上多走走。”
“好的。”
“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你穿这个可不行，我给你拿一套雪山服。”
他扭头跑回集会所，随即给我拿来一套和他之前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看着这熟悉的套装，我感动得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这……”我语无伦次。
“太寒酸了？”他不安地问。
“太好看了！”我惊呼道，“我梦寐以求的衣服呀！做梦都想穿这么一套！”
他惊讶地笑了。
“谢谢您，尤里先生。”我说。
他慈祥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一直送到家门口，临走时靠在我耳边低声说：“那些小瘪三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过段时间，等你干的有起色了，我就找个借口把他们辞了。”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乐开了花。谁让他们当着村长的面谈论他女儿呢？
“——然后让你和赫萝接替他们的活儿。说实话，他们来这边也没多长时间。我要是知道你们回来，哪能同意让他们来呀……？”
“没事，我先把这个任务做完吧。”我安慰他。
村长点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稳当……”他看着我的脸说，“赫萝这孩子从小命就苦，她爹走了以后——你知道吗？”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慌忙止住话头。
“她和我说了。”我低声道。
“那说明她很信任你！”村长笑了，“她可不会跟谁都说这么多的。那行，那就太好了，那我就彻底放心了！临死之前只要能再看到尤依嫁个好人，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乐呵呵地与我道别，手舞足蹈地返回集会所了。
我看着手里的雪山装，头一次感觉生活如此美好。
雪山的地形也没有太大变化。我一直深入到地面都结了冰的区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游戏里，这三个区的地图颜色都变成纯白了。
我运气很好，刚出洞穴就看到猛犸一家三口。割完舌头后，我拿铁丝串成一串，挂在腰上准备返回。
忽然，一阵冷风卷过。
我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白茫茫的雪岸。
临近九月，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到了夜晚，肉食性怪物就会开始出没，我得趁早回去才行。
只要不来轰龙之类的怪物，我有信心能打过，但猛犸的舌头就未必能保住了。
就在我即将踏入洞窟时，又是一阵冷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好似怪物的咆哮，把我吹得往前垫了几步。
这时，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让我一瞬间无比惊诧和恐惧——
用来串猛犸舌头的铁丝网断了。
哈哈！
怎么，你们以为是来轰龙了嘛~？
我踏着消失的晚霞回到村里，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在寒冷的地方活动久了后，回到温暖的家，就尤其容易食欲大增。
走进集会所，发现大家都在，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秃头老头，穿着与其他人风格不符的华丽衣服。我凭直觉认出，这应该就是那位负责人，沃尔夫。
我摘下手套，掏出猛犸舌头大声说：“行了，拿回来啦。尸体我也留在——”
看到众人的表情，我停下话头。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罗伦斯？”那个小老头严肃地望着我说。
我点点头。
“你这次任务作废了！”他从我手里一把夺过舌头，“并且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资格再在这个村子里接猎人相关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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