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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太傅

    尴尬。

    此时就很尴尬!

    子降尴尬的轻轻挥挥手,两个金吾卫,一个监视他的、一个保护兰舜德的,两人顿时齐齐退下。

    “先生,刚才真是得罪了。”他再度一拱手,再次郑重的给兰舜德赔了一罪。

    “殿下客气了,咱们还是继续说三天后考试的事吧。”兰舜德坐在他常坐的石凳上,“小殿下如今已经快要十二岁了吧?咱们神武国里十五岁就算成年了,一不留神,小殿下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笑着,看着子降丰神俊朗的面孔,颇为欣慰,“老夫年近八十了,没想到还会遇到像小皇子这样的天纵之才。”

    “小皇子,老夫教的,您都学会了吧?”,他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子降微微皱眉,这九年来他教的东西自己学会了不假,但是怕他是别的太子的人,从未当着他的面学,一直在装作一副纨绔的模样,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子降疑惑的看着他,眼底里藏着无比锋锐的神光,仿佛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一言不合便要择人而噬。

    兰舜德这九年来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学的极好,所以看着此时兰舜德的表情,他就知道了,不必怀疑了,这人是真的什么知道了!

    所以,他也没有再装,而是直接问了出来,但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超乎自己预料的东西。

    “老太傅是猜的?”他笑着打着哈哈,“没想到老太傅已经这么年迈了,眼神还是这么的好。”

    他轻轻地转着轮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石桌跟前,距离太傅兰舜德已不足两步之距。

    这个距离很微妙,微妙到他可以随时下暗手,微妙到即便他出手了,那两个金吾卫也不会知道,微妙到了,他一旦出手,没人能够阻止。

    他尊师重道,他前一秒还对兰舜德先生长先生短的问候,这都不假,没有一丝虚心假意,这是他的本性。

    但是这都有一个前提,兰舜德并不知道自己有学过东西,他只以为自己是个懂点礼貌的纨绔。

    一旦超过这个前提,那么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不会允许一个知道自己太多事的人存在,这会让他很不安。

    他认真积累了九年的事迹一旦传入其余皇子耳中,那迎接他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他现在还什么砝码都没有。

    他手上劲力流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轮椅扶手里抽出一丝木屑,然后在手心用内力将它捋直,化做堪比精铁一般铁木神针,他眼里寒光一闪,内力流转,屈指,手中木针便要弹射而出,但,兰舜德却是蓦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抚须长笑,好半晌他才停了下来,解释道,“小皇子太看得起老夫了,老夫哪里还有这么好的眼神,不过是老夫这些日子里推算出来的罢了。”

    子降手中针锋凛冽,蓄势待发,而兰舜德却尤未知之,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

    “小皇子这九年来,除了最初的三个月之外,都很安静,安静的好似真的颓废了一般。但是老夫却是教导小皇子之人,这些手段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骗不过老夫的。”

    “讲圣人言时,小皇子虽然静寂,但那是仍旧会时不时发出些动静,那时讲得大都是老夫讲过的东西,当老夫换了新的之后,小皇子便又安静了下来,可见小皇子过耳不忘。”

    “自那时起,老夫就极少讲重复的内容了。”

    手中劲力加大,此人若不为所用,断不可留。

    “那时小皇子方才三岁。”他自顾自的说道,满是回忆,“后来你四岁了,天资聪颖,老夫讲的经商之道,你一遍就会,你时不时地敲打着轮椅扶手,在算账吧?”

    子降星眸微眯,厉光闪烁。

    “哈哈,”他轻笑一声,摇头晃脑,满是自得,“又后来你五岁了,老夫又讲农桑之道,再后来,这颗老树便活了。如今这小院里繁花似锦呐。”

    他指着这满园的繁华,眼中回忆之色愈浓。

    “你六岁,我又讲权谋之术,你格外的安静,从未打岔,那将近一年你从未留我谈心。”

    “七岁,军武之学,你讽刺老夫以文谈武,纸上谈兵,但对各式兵法却总能讽刺的一步到位。”

    “八岁老夫讲政治、算学,你表现一般。”

    “九岁之后,老夫讲这天下各处,风土民俗,朝堂内外,派系党争,讲了两年多,你倒是听的格外认真。”

    “小皇子。”他蓦地抬头,浑浊的双眼中精芒闪烁,“你所图不小啊!”

    “太傅,你教过我,人贵有自知之明。”子降手中针尖已是悄然改变了方向,照这个方向扎下去,直入心肺,足以让他在未出宫前暴毙宫墙。

    “是啊,人贵有自知之明,小皇子真是将这权谋狠辣学到了骨子里去了。”他目光坦坦荡荡,直盯着子降满是严肃的小脸,将手里的老书轻轻整理好,放在桌子上,“来吧,动手吧,能让老夫说了这么多,老夫已是心满意足了。”

    他双眼微阖,面带肃容,满是坦然之色。

    ······

    半晌,一缕微风吹过,吹动他的胡须,吹过一丝寂寥。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双澄澈的眼睛,不染尘埃,终归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身影却......格外的寂寥、萧瑟...

    “太傅,今日不学了吗?”

    子降轻轻询问,他没搭话,只是走,一步、两步......

    忽而,又是一阵秋风乍起,一道毫光混着秋风,以微不可查的急速,飞射而出,径直没入了那苍老的身影。

    没人发现。

    兰舜德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嘴角,子降转身,用内力驱使着轮椅,一步步走回了那棵老树下,一如当初。

    唯一不同的,是那老树已是开了新芽,是那当时自信的老者已是背影萧瑟,步履蹒跚。

    是那树下的孩子,已然...长大。

    权谋,这是场肮脏的游戏,但他不得不玩!

    不玩就得死!

    没有退出可言,只有你死我活。

    他也就,必须做这么一个,肮脏的玩家。

    看着眼前的老树,一滴泪水划过完美的弧度,悄无声息的滴下,却在接触到他衣襟的那一刻怦然破碎。

    他猛地睁开眼,低头看着眼泪滴落的方向,眼中一抹厉色倏然划过。

    “今晚,就先收些旧账吧,老鼠们!”

    ······

    是日,傍晚,神武朝第三十六代太傅兰舜德,在给百皇子子降上完课后,未及出宫门,便暴毙于皇宫之内,面带笑意而去,经太医鉴定,死于心病顽疾。

    帝念其忠厚,劳苦功高。

    谕令:厚葬!

    是日,夜,三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青云苑,却在翻墙的那一刻忽然倒地,倒飞入青云苑侧房,而一抹金影却悄然离去,直赴皇宫深处。

    是日,夜,皇宫深处某座密室里。

    神武帝高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轻轻挥退了身前跪伏的金吾卫,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他的身后一幅巨大的画像高悬,画像后尤有画像。

    画像上一名老者面带微笑,慈眉善目,一双老眼里似有万千智慧,满面皱纹中,似是百年春秋。

    帝师,莫光荐!

    当代神武帝的老师,上一代的太傅,当年神武国最具智慧的智者。

    史记:劳苦功高,死于顽疾,面带笑意而去,似是放下了万千的负担,帝谕,厚葬。

    不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怎能坐稳这皇位?

    不历经一场厮杀怎会安坐这龙椅?

    若是连一个太傅都下不去手,怎么能赢得诸王之战?

    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

    怎么能在群狼中蜕变而出?

    化狼成虎,威凌天下!

    这又岂是靠着忍耐能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