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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哈姆雷特

    星元132年9月3日,Z60调查部队行动报告

    保密等级:特级二等。

    上午九点三十分,沙佬带领着A组成员离开营地,向北城区进发,十点四十二分到达北城区第七街道。在集体搜索完街道后,沙佬提议分两队行动。

    “不要,队长说了任务时间很宽裕,我觉得没必要分散。”司忧坐在街道的路沿上,敲着辐射清除机器的外壳。

    “呃,分组的话,只有沙领队一个人知道怎么关闭辐射清除机器吧。”藤宫对于机械有些不擅长。

    两票反对,沙佬只能继续带着三个新人向西搜索。在后续搜索过程中,沙佬直接将探测仪器交给了米娅,并且完全无视了藤宫三人的疑惑与求助,兀自在废弃的住宅中穿行,不知道在寻找着些什么。

    三人无奈地配合着沙佬的行动,吞吐前进了十七分钟后,沙佬带队抵达了北侧中央大楼。

    在大楼脚下搜索了一圈后,沙佬放出一个类蜘蛛小型探测机器,将安全绳挂在上面,蜘蛛机器吭哧吭哧地向大楼顶端爬上去。确认机械蜘蛛在楼顶扎根后,沙佬绑上安全绳,作势要向楼顶爬去。这一系列举动,看懵了三个队友。

    “沙佬,上面有你藏的私房钱吗?”司忧笑着问道。

    “别在下面废话,司忧跟我上来。”沙佬面色凝重、动作急迫,全然没有和司忧闲扯的心情。

    但眼前的可是一座接近两百米高的大楼,司忧不想因为沙佬的一句话就往上爬。

    沙佬看着司忧没有动,像是想解释什么,又像是要责斥他。藤宫见状先一步帮司忧扣上安全绳。米娅也劝说着他:“司忧,你跟着沙领队吧,我和藤宫去探查一下周边。”

    无奈之下,司忧贴上大楼墙壁,机械蜘蛛的绞盘启动,将两人拉到顶层。楼顶的大部分已经垮塌,机械蜘蛛扎根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司忧蹲坐在碎石堆里,向沙佬问道:“所以你是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要支开藤宫他们?”

    沙佬没有直接回答,递给司忧一个望远镜,然后指了一个方向。司忧拿起望远镜,沙佬所指的点位是一个体育馆,蛋壳状的结构如今只剩下一些裸露的钢架,从钢架的缝隙中,不时闪过一些人影。

    “那些是什么人?”沙佬诡异的行为,腾雁远在任务报告中没有提到的怪人,这些让司忧心中涌起烦躁。

    “一个非法组织,我现在要去和他们交涉,你准备一把狙击枪,等我的暗号,然后干掉离我最近的那个人。”沙佬如此安排。

    “不好意思,我的任务手册中没有这一项。”司忧无法接受不明不白的命令。

    沙佬还是不愿解释,只说:“这是出于我个人的请求,我会承担所有后果。”

    “你能承担什么后果,等我被羲和联合通缉,你能捞我?”司忧怒气横生,起身准备离开顶层。

    “你早就应该被通缉了。”沙佬语气中带着威胁。

    “即使被关在牢里,我的选择也要比你多得多。”沙佬或许已经找到了司忧的尾巴,但司忧不相信他会和自己鱼死网破,况且在羲和联合的眼中,司忧的重要性不是沙佬可以比拟的。

    “你有你需要的,我也有我需要的,我们是同类。”沙佬将一张字条递给了司忧。

    “不要错误估计我的想法,你没有那么聪明。”司忧虽然接过了字条,但是并没有松口。

    事已至此,沙佬神态中浮现了一些颓然,逆转机械蜘蛛,便是要将司忧放下去。司忧也没有留下任何交涉的余地,保持着冰冷的神态,翻身跃下了高楼。

    狂风掠过,沙佬已经失去了预计的王牌,在楼顶踌躇了几步后,他解下安全绳,在绳子尾端装上一个抓钩,将绑好的钩索插进机械蜘蛛的弩槽中,弹簧压满,钩索打向远处的一个低矮的房子,钩身抓牢房子的边沿,一道滑索架设完成。沙佬顺势一溜而下,向废弃体育馆进发。

    司忧恰好落回地面,在他认为沙佬已经放弃计划时,一道钩索从顶层飞出,紧接着便是看到沙佬滑向矮楼的背影。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司忧,急忙向藤宫和米娅喊到:“快报告腾队长,沙佬他在北城区体育馆发现了一个非法组织,他一个人准备去和非法组织交涉。”

    听到这话,米娅急忙打开电台联系腾雁远。藤宫则是跟着滑索轨迹赶去追回沙佬,而司忧在地图上寻找着去体育馆的近路。

    沙佬似乎是早有准备,翻过两道废墟断墙就将藤宫完全甩开,三人只好汇合等待腾雁远的指示。

    十一点十分,腾雁远接到了米娅的报告,听到沙佬发现非法组织时,腾雁远神色一变,他想到了关于沙佬的一些往事。先命令三人小队原地待命等候支援,随后他便是联系了包括提斯敏在内的Z60调查部队所有队员向北城区体育馆集合。伴随着一些资料在记忆中浮现,腾雁远嘱咐队员们,对方很可能是拥有极度危险武器的恐怖分子,一定要谨慎行动。

    得到命令的司忧和藤宫,对视一眼后,向体育馆走去,米娅欲言又止,也快步跟上他们。藤宫见她有些犹豫,便劝说道:“米娅,你在这里等着提斯敏他们的支援,我们只是去侦察一下,不会有事的。”米娅摇摇头,坚持要一起行动。司忧不知道从哪揪出来一个指环,交给米娅。米娅笑了笑:“现在跟我求婚吗?”

    “起码活着再说。”面对米娅难得的调侃,司忧一改往常的轻松姿态,认真说道。

    十五分钟后,司忧三人来到了一座烂掉半截的电塔下,确认了视野位置之后,司忧调整战斗服模式,手部浮现出倒刺形状的逆鳞。凭借逆鳞的抓力,司忧攀附在电塔架上,同时脚部也侧伸出两段卡扣,帮他固定住身体。如同机械蜘蛛一般,司忧一步一步向电塔上唯一残存着的平台爬去。顺利登顶后,司忧绑好安全绳,将藤宫和米娅也拉了上来。对于司忧表现出来的神奇功能,藤宫他们也没有多问。早已静默的电塔平台上,三人观察着大约七百米外的体育馆内的情况。

    而沙佬那边,在甩掉藤宫后,他又换上了花哨的衬衣,松垮的牛仔裤,并将携带着的所有装备藏在一个还屹立着没有屈服倒下的栅栏门后,身上只留一柄短刀绑在了脚踝内侧。

    完成了简单的准备工作,沙佬又突然想起,曾经父母带自己看过的一场话剧,那是一个关于王子复仇的故事,他心中起了激荡,从装备中抽出一把长刀,挂在了腰间。一手扶刀,他缓缓向体育馆走去。

    自从到了江北城,他搁置了侦察、谋划,以及冷静,他只感受到一次机会。临近体育馆前,他关闭了电台的接受功能,将频段改为公共。如此,Z60全体成员都被迫沉默着收听着沙佬的终幕。

    体育馆守卫见沙佬靠近,举枪呵令:“你是什么人?不许靠近。”

    沙佬长歌:“秋高十里飞白猿,天狗咬下半月环。”

    守卫听而肃然,举手敬意。

    沙佬按手下拂:“带我去见你们领队。”

    守卫示意领队在馆内中央,自己不能擅自离岗,多有不敬,还望见谅。

    沙佬自不会与他计较,大步往馆内走去。人走荒废久,浮土积两廊,飞来无根草,寄托孤坟上。

    穿过回环的走廊,来到中央馆,跑道已经不似往日开阔,有六七棵树无序地生长在其中。树两旁就是乱贼的营地,营地环集,围着个不知什么物件,一块白布盖着,布上纹着半弧形的图案。

    沙佬无暇好奇那些,只向中心走去。

    乱贼见来了生人,擦枪上弹者、横刀亮戟者从旁而立,一黑红皮肤的汉子拦在沙佬面前:“你是什么人?如何混进来的?作什么目的?”

    沙佬唾他啰嗦,抽刀卸了他的胳膊,全然不看在旁的其他人,径直向大帐奔袭而去。

    众乱贼又惊又恼,正要与沙佬厮杀一阵,且听一声大喝:“住手。”那大帐掀开门布,走出来个穿军服的阴翳白脸。

    白脸抹着下颌寸须:“你是羲和的人?”

    沙佬摇摇头:“是来杀你的人。”

    白脸大笑:“脱壳的小龟,也敢来老子这里叫嚣。”白脸一纵手,四方贼人围上,而白脸缓步后撤,以探敌情。

    沙佬自然有所准备,一颗冰弹从脚边炸开,雾气腾起,贼人的脑筋都被冻住。沙佬乘势两刀砍杀一人,突破了包围。正要擒拿那白脸时,后脊梁被黑枪打中,身体不住地往前一扑,见沙佬倒地,贼人又补了两枪。

    沙佬伏卧在地,控制虚化投影流出一滩血迹,那白脸却依旧谨慎,看沙佬片刻没了动静,还只让手下去检查。沙佬见计划不成,抽出短刀刺入贼人肋下,借力向前冲向白脸,但又被一侧的贼人撞开。

    沙佬再是刺死了撞他的贼人,起身与白脸对峙。一番搏斗下来,沙佬虽然杀了五人,但也透露了底细,白脸抽出一把刺剑,流光婉转。沙佬瞬间绷紧神经,但白脸也不敢贸然上前。

    白脸如此谨慎,是心中有所惧怕:“羲和联合没有单独行动的道理,你是半古体?”

    沙佬自然不会透底,挺刀向前。

    白脸也只好招架,他融入手下包围圈中,从暗处偷袭找机会来偷袭沙佬,时间挪移,几番交锋,沙佬虽然被刺中两剑,但脚下已经是一地亡贼。在胜利天平左右摇摆时,只听到远处有引擎轰鸣传来,胜利女神敲下了审判锤。

    听到车声来势浩荡,白脸大喜过望,继续派手下去干扰,自己则是往体育馆外跑去。在沙佬逐渐被拖入苦战之时,空气中一声尖鸣,白脸的腿被一颗子弹击中,伤口立刻硬化成染着血红的暗色晶体,并且还在他身上蔓延。恐惧覆盖着白脸,他发出一阵阵惊叫,贼人们见状也陷入混乱,沙佬趁机杀出包围,擒拿了无法行动的白脸,倒拖着白脸向体育馆外跑去。虽然眼见贼人们不敢追来,但沙佬还是谨慎地绕着白布物件逃跑,防止被贼人偷黑枪,然而就那白脸挣扎着四处乱抓时,一手扯开了白布,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货仓显露了真容。

    在阳光下,货仓映射出各样的光华,透过外壳可以看到里面沉浮着几个形制异常的武器,宛如有几只上古怪鱼在里面游动。沙佬不自觉地扔下白脸,两只手贴着仓壁,一股股生命的脉动传递而来。沙佬感受了片刻,回过身,举起刀,银光一闪,白脸的头颅掉在地上,而白脸的身体因为腿部已经固化,还跪在地上。

    处决完白脸,沙佬对着Z60电台说道:“这里是沙折劳,队长听到我的话后,立即组织队员向南撤离,并联络羲和联合军方。江北城北部城区废弃体育馆内,有一伙名为原始弧的非法组织,该组织持有活性嘉荣武器。队长,他们能劫获这批武器,绝对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请立即组织队队员们撤离。”

    说完这段话,沙佬才想起自己没用打开接受功能,探向电台的手几度收回,最后像是对自己妥协一般,他靠坐在地上,对着电台说:“雁远,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让你失望了。前队长被羲和联合带走管制监察后,我在羲和生存下去的支柱就已经崩塌了。除了为我父母报仇,我实在是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辜负了前队长的委托,希望你能将Z60带向更光明的地方。我的装备放在废墟里,里面放着一封退队申请,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交给你,等羲和联合回收后,你可以去看看那封信。现在,雁远快跑吧,离开这里!”

    不仅是腾雁远,Z60每一位队员都收到了沙佬的通讯,司忧提着一把狙击步枪,想要去救援沙佬,但藤宫生生将他拦下。七辆黄绿色的卡车已经将体育馆完全包围。沙佬好像看到了电塔上的三人,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你们,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事态不由你我掌控,快逃吧。”

    沙佬的声音还在体育馆中隐隐回响,而电台依旧沉静。

    【腾雁远】全体注意,在DC区中央大楼集合,行动时保持隐蔽。

    【提斯敏】腾雁远,Z60不能有任何人牺牲。

    【颛犸】不好意思了队长,我要救他。

    【万熙】队长,我留下捞这个怂人。

    【司忧】我们这边在给羲和联合做哨岗。

    【腾雁远】你们不必多说了,全体向东南方撤离,这是死命令。各小队相互监督,没有我的许可,不得擅自使用电台。

    铁律之下,人声渐渐熄灭,在风的呼啸中,司忧三人看着沙佬,看着他最后的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