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会回来的，对么？（一）
人该如何过此一生？
......
……
布铺老妪的寿衣，木匠老张的棺木，杂货店老赵的白烛，打石匠老杨的石碑......人类生命的消亡，是一件关乎于生死的大事，却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接近年关的前一天，张守林死了，死在了小苏山的山崖底下。
张守林的死，在村子里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或者说，没人会为这个关系疏远男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对于这座坐落在山脚下的小山村而言，生生死死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那座坐落于山坡之上的破败坟场，年年都有旧坟中间添新坟。
又一次经历了同类的死亡，他们可能会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未必会为此而心生感伤。
顶多是有些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在知晓了有一个比他们年轻的后生早走了之后，会生出一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怅然情绪，想着下一个走进坟墓里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其余的……
其余的和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对于这位机会一辈子都待在山上的男人而言，生于山，死于山，最后能够葬在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山林当中，这或许是他最好的结果。
可是，对于真正难过的人来说，他或许并不是这么想的。
木然的在竹林间看着别人为自己的父亲立下一座新坟，那一口即将落下的棺材，张小宝试着去抗过，却怎么抗也扛不起来。
他现在是什么心思呢？
难过，悲伤，绝望？
又或者是跟那些人一样的木然？
很多人下葬的时候，都会希望自己后生子女们能替他挑选一个风水宝地，再选上一个黄道吉日，白灯高马，风光大葬。
很可惜，小苏山周围并没有什么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近来也没什么能让后辈子孙祖坟冒青烟的黄道吉日。
况且说句实话，对于此刻被悲伤淹没之后俨然有些手足无措的张小宝而言，他知不知道这种事情还两说。
所以，这个不过三十来岁的枯瘦中年，前半生过得简简单单，葬礼的时候也是如此。
用不着花衣大马，也用不着那些归山谢孝之类的丧葬习俗，只是简简单单一身寿衣，一口棺木，便是对余生的所有告终。
“生死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绿树新芽，叶落归根，世间万物生生灭灭，更替有序。既然有生，那么也就应该有死。”
“我们这老一辈的，一辈子走来见过的生生死死多了去了。当然，劝你不要难过这件事情，其实我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为此而太过悲伤。”
“太阳落下之后，总归会有升起的那一刻。”
“对死去亲人的念想，应当成为生者活下去的勇气，成为他们奋发向上的理由！”
狭小的竹林之间，一口黑棺，几盏白烛，老人蹲坐在地上，爬满皱纹的手轻轻拂过烛光。
人死灯灭。
人这一生便如同一截蜡烛，生命开始时燃起火光，这中间的燃烧过程，有的烛火微弱，有的烛火亮眼。
可即便你燃烧的再炽烈，等到火焰烧到蜡烛的尽头，那么人生也就该结束了。
张守林寻常跟村子里的人关系并不算好，也跟旁人几乎没什么交集，按理来说这种怪癖的性格应当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才是。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对父子二人，是张家林村最奇怪的存在，也是村子里长舌妇最喜欢拿来编排的话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小宝才会在学校被人排挤。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再过冷漠无情，村里的人总归不能坐视不管。
因为在年关前发生这样的事情，许多人打心眼里都觉得这件事情充满了晦气，换句话来说，就是倘若粘上了一星半点，往后一整年都会因此而倒大霉。
信则有，不信则无。
对于这个偏远的农村而言，很多人心中都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即便是他们有意帮忙，也是在张守林死后的第三天，才在这位老人的号召之下，来了两个村子里的壮年。
蹲坐在张小宝面前的这个老人，按理来说，张小宝应当叫他一声三爷。
老人跟张小宝的爷爷是同一辈的，其实他们这一个村子的张姓，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
只不过即便是真正的血亲，也有所谓的亲疏远近，再加上这对父子寻常久居深山的缘故，张小宝几乎跟他没有什么交集。
老人家出于好心，在张小宝的耳旁说了不少。
可是这个不过八九来岁的孩子，却始终望着前边的那口棺材，好似丢了魂一样，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
……
“起——”
“落——”
和着吭长的号子，黑棺重重的落下。
张守林的这场葬礼，并没有多么隆重的场面，甚至都没有多少来人。
张小宝，张爷爷，再加上几个挖土抬棺的人......这座铺着积雪的竹林之间，总共也不过三五个人。
甚至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的酒席，就连所谓的守灵都不曾有。
卸下抗在肩膀上的横条，松开绳索，黑色的棺材重重落在土壤之间。
抬头看一眼天空。
太阳缓慢下沉，赤色的霞光遥远地垂挂在天边，远天云翳向着两旁分开，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山林之间，大雪覆红，红红火火。
天空当中，日光仍然微亮。
淡淡的红霞遮住了星河，隐约能看见有几颗大星气势滂沱，即便是傍晚依旧光芒璀璨。
填土，掩埋，棺木落下后，几个单纯过来做体力活汉子用铲子一起铲开堆在一旁的泥土，填土将棺材埋住，竹林间很快便多了一座小小的坟堆。
之后，众人再合力把一座半人高的石碑抬起来，笔直立在坟前。
“张守林之墓”
没有族谱，没有悼词，石碑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就这样，在新年后的第二天，万家灯火辉煌的喜庆日子里，一个属于守林人的故事彻彻底底告一段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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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铺老妪的寿衣，木匠老张的棺木，杂货店老赵的白烛，打石匠老杨的石碑......人类生命的消亡，是一件关乎于生死的大事，却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接近年关的前一天，张守林死了，死在了小苏山的山崖底下。
张守林的死，在村子里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或者说，没人会为这个关系疏远男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对于这座坐落在山脚下的小山村而言，生生死死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那座坐落于山坡之上的破败坟场，年年都有旧坟中间添新坟。
又一次经历了同类的死亡，他们可能会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未必会为此而心生感伤。
顶多是有些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在知晓了有一个比他们年轻的后生早走了之后，会生出一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怅然情绪，想着下一个走进坟墓里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其余的……
其余的和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对于这位机会一辈子都待在山上的男人而言，生于山，死于山，最后能够葬在他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山林当中，这或许是他最好的结果。
可是，对于真正难过的人来说，他或许并不是这么想的。
木然的在竹林间看着别人为自己的父亲立下一座新坟，那一口即将落下的棺材，张小宝试着去抗过，却怎么抗也扛不起来。
他现在是什么心思呢？
难过，悲伤，绝望？
又或者是跟那些人一样的木然？
很多人下葬的时候，都会希望自己后生子女们能替他挑选一个风水宝地，再选上一个黄道吉日，白灯高马，风光大葬。
很可惜，小苏山周围并没有什么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近来也没什么能让后辈子孙祖坟冒青烟的黄道吉日。
况且说句实话，对于此刻被悲伤淹没之后俨然有些手足无措的张小宝而言，他知不知道这种事情还两说。
所以，这个不过三十来岁的枯瘦中年，前半生过得简简单单，葬礼的时候也是如此。
用不着花衣大马，也用不着那些归山谢孝之类的丧葬习俗，只是简简单单一身寿衣，一口棺木，便是对余生的所有告终。
“生死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绿树新芽，叶落归根，世间万物生生灭灭，更替有序。既然有生，那么也就应该有死。”
“我们这老一辈的，一辈子走来见过的生生死死多了去了。当然，劝你不要难过这件事情，其实我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为此而太过悲伤。”
“太阳落下之后，总归会有升起的那一刻。”
“对死去亲人的念想，应当成为生者活下去的勇气，成为他们奋发向上的理由！”
狭小的竹林之间，一口黑棺，几盏白烛，老人蹲坐在地上，爬满皱纹的手轻轻拂过烛光。
人死灯灭。
人这一生便如同一截蜡烛，生命开始时燃起火光，这中间的燃烧过程，有的烛火微弱，有的烛火亮眼。
可即便你燃烧的再炽烈，等到火焰烧到蜡烛的尽头，那么人生也就该结束了。
张守林寻常跟村子里的人关系并不算好，也跟旁人几乎没什么交集，按理来说这种怪癖的性格应当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才是。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对父子二人，是张家林村最奇怪的存在，也是村子里长舌妇最喜欢拿来编排的话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小宝才会在学校被人排挤。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再过冷漠无情，村里的人总归不能坐视不管。
因为在年关前发生这样的事情，许多人打心眼里都觉得这件事情充满了晦气，换句话来说，就是倘若粘上了一星半点，往后一整年都会因此而倒大霉。
信则有，不信则无。
对于这个偏远的农村而言，很多人心中都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即便是他们有意帮忙，也是在张守林死后的第三天，才在这位老人的号召之下，来了两个村子里的壮年。
蹲坐在张小宝面前的这个老人，按理来说，张小宝应当叫他一声三爷。
老人跟张小宝的爷爷是同一辈的，其实他们这一个村子的张姓，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
只不过即便是真正的血亲，也有所谓的亲疏远近，再加上这对父子寻常久居深山的缘故，张小宝几乎跟他没有什么交集。
老人家出于好心，在张小宝的耳旁说了不少。
可是这个不过八九来岁的孩子，却始终望着前边的那口棺材，好似丢了魂一样，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
……
“起——”
“落——”
和着吭长的号子，黑棺重重的落下。
张守林的这场葬礼，并没有多么隆重的场面，甚至都没有多少来人。
张小宝，张爷爷，再加上几个挖土抬棺的人......这座铺着积雪的竹林之间，总共也不过三五个人。
甚至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的酒席，就连所谓的守灵都不曾有。
卸下抗在肩膀上的横条，松开绳索，黑色的棺材重重落在土壤之间。
抬头看一眼天空。
太阳缓慢下沉，赤色的霞光遥远地垂挂在天边，远天云翳向着两旁分开，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山林之间，大雪覆红，红红火火。
天空当中，日光仍然微亮。
淡淡的红霞遮住了星河，隐约能看见有几颗大星气势滂沱，即便是傍晚依旧光芒璀璨。
填土，掩埋，棺木落下后，几个单纯过来做体力活汉子用铲子一起铲开堆在一旁的泥土，填土将棺材埋住，竹林间很快便多了一座小小的坟堆。
之后，众人再合力把一座半人高的石碑抬起来，笔直立在坟前。
“张守林之墓”
没有族谱，没有悼词，石碑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就这样，在新年后的第二天，万家灯火辉煌的喜庆日子里，一个属于守林人的故事彻彻底底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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