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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委培与自费

    吴若水与李青蓝、朱英丽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大好,回到家里依然沉闷。想睡觉,却不是个时候。母亲让他去给大哥送些过年的菜,吴若水本不乐意去,他对大哥的印象不是太好。况且他过得更好,还给他送菜去?吴若水心里不痛快,但毕竟是过年,到处充满着喜庆,也不能惹母亲不高兴,吴若水还是按母亲的吩咐去做。

    胡同里不时有探望老师的学生传来的笑声,吴若水怕遇上熟人,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还是有人在背后喊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同村的刘爱国。

    吴若水不想搭理他,关键是见了面说什么话。难不成刘爱国又是来打探李小芳的。春节前刘爱国已经去九中找过李小芳了,又来此做甚。吴若水弄不明白,但还是停住脚步。

    “国子,过年好。”吴若水同刘爱国客套起来。一旦客套,关系即有距离。

    刘爱国的脸色红朴朴的,老远就能闻到醇香的酒味,以吴若水对酒的爱好,刘爱国喝的应该旗山系列酒,说是旗山姑娘(旗山古酿)吧,味有点冲,说是旗山他娘(旗山特酿)吧,味有点邪。但是刘爱国还是很热情:“水子,忙啥去?应该有空吧,去我家里喝个酒吧,都是九中的同学,平时见不到,趁着过年有空,一块聚一聚。”

    吴若水一听,非常不想去,与考上大学的同学坐在一块,有自卑感,也很容易受伤。吴若水犹豫一下,说:“不去了吧,感觉有点头疼,可能是感冒。”

    刘爱国说:“水子,还用得着跟我客气?我知道你哪里不舒服,我也是过来人。去吧,铸造厂的冯学军,还有几个同学都去,不全是考上大学的,你赶紧忙完手头的活过来,我再去叫其他人。”

    既然这样,吴若水也不好再推辞,毕竟一个村,刘爱国都找到家门口来请,如果再不答应确实不好看。

    吴若水把菜给大哥送到家,立即返回。看来刘爱国那里必须得去,但是吴若水不愿意早去,早去了闲聊天没有共同话题,只好小睡一觉之后。夜色降临,吴若水起床,和母亲打个招呼,从家中找到一瓶旗山他娘(旗山特酿)酒揣在怀里,来到刘爱国家里。

    刘爱国父母已经去邻居家闲聊,给儿子和同学腾出空间,省得俩老人在场年轻人拘束。冯学军、杨光水、刘明已经早到,刘明比刘爱国早一年考上大学,在外省的一家理工大学就读大三,很有大城市人的派头。杨光水则进了一家乡镇企业,旗山县第二水泥厂。毕竟,农村的高中毕业生没有一个人肯在家里干农活的,不是进城找工作就是进乡镇企业。因为身份问题,也只能进乡镇企业。

    刘爱国把父母提前做好的菜端上,五个同学开怀畅饮。但是吴若水正在复习之中,怕父母不高兴,只能以茶代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大家说话也随意起来,唯有吴若水是清醒的,其他几个人开始指点江山。

    江北市铸造厂虽然是一家乡镇企业,但规模逐渐扩大,能在江北市铸造厂当政工干部也是令人羡慕,故此,在铸造厂人事处工作的冯学军虽然比不上考上大学的刘爱国和刘明,但是比杨光水,优越感陡然而升。旗山县第二水泥厂,只能算是一个小厂子。

    刘爱国说着江北市的繁荣,说着江北水利专科学校的兴盛,也在羡慕学校里的美女同学。刘明与刘爱国是本家,在楚汉理工大学就读,更是见过世面的人。而冯学军则和杨光水比较着各自的企业,第二水泥厂当然无法和市铸造厂相比,但是在人事处工作的冯学军明显不敌杨光水,杨光水跑供销,那绝对是一个肥差,同样在企业工作的冯学军心知肚明。这样一来,两个人算是一比一平手。

    比较无聊的是吴若水,几位同学正在意气风发,指点江北市,谁也不愿意回顾当年的九中校园。不说九中校园,吴若水还能有什么话题?

    酒过三巡,走出农村最早的大学生刘明自然要发话。刘明喝一口酒,抽一口烟,吐出一个难度极高的烟圈,仅仅这一点就让在江北市上专科的刘爱国感受到了差距。

    “知识改变人的命运,这话太他娘的对了。”刘明继续抽烟,这次烟从鼻孔里冒出,“我到了楚汉省才知道天有多大,咱们农村的人要想改变自己,只有通过考大学,没有别的出路。至于什么扎根农村奉献青春,纯粹他娘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叫城里人来扎根试试,当年的知识青年还有多少在农村扎下根的。”

    对于刘明的看法,吴若水颇为赞同,但是住在农村,工作在乡镇企业的冯学军和杨光水却有些不太舒服,他们以为自己也是走出农村,根本不用种地月月都拿工资,有时拿的工资比国营企业的职工还多,怎么能说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冯学军毕竟在人事处工作,说:“刘明,这话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咱们农村人改变自己的命运,除了考学,不是还有当兵吗?”

    刘明笑了:“学军,你可真是‘学军’,对当兵情有独钟。是,农村孩子可以当后走出农村,但是你看看咱村里的,还有周围村里的那些当兵,有几个能转成城市户口,留在城里的?出去当兵,有时候在大山里看武器库,有时候修公路,连世面也见不到,混个三五年复员回家,不照样当农民。你别说,当兵的回农村倒有一个好处,民兵训练的时候都能想着他们。”

    刘爱国说:“对,刘明这话有理,就是去当兵,没有靠山没有关系,照样回家种地。所以我说,对咱农村人来说,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水子,你说是不是?”

    吴若水点点头:“要不,我怎么又回去复习,不就是为了走出农村吗。”

    杨光水已经有些醉了,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在旗山县第二水泥厂跑供销,干是风生水起,听刘爱国一番话,他有些不同意见:“爱国,你说的也对,也不对。现在的考大学,也不全是凭分数真本事。”

    大家都知道杨光水挣钱最多,看来他又要拿钱说事。不过,有些时候的确是钱能解决不少难题。

    杨光水说:“谁都说,高考最公平,差一分也上不了大学。你们这是说的咱们,这是对没有钱的人来说的,如果有了钱,上大学也不是难事。不用你们想办法,国家就替你们出主意想点子,给这些有钱人创造上大学的机会。”

    作为同是农村普通家庭的刘明、刘爱国、吴若水等人,没听明白杨光水话里的意思。刘明问:“光水,你别光喝茶水,你是说有钱就可以上大学?”

    杨光水还真喝一口茶水,转脸对冯学军说:“学军是管人事的,你们问问他,有没有这事?”

    冯学军真没明白杨光水的意思:“光水,真有这样的好事,我赶紧攒点钱也去上个大学。你别卖关子好不好。”

    刘爱国、刘明费尽千辛万苦才考上大学,当然不相信杨光水的话,吴若水虽然家里没有钱,但听到这样的说法也是心里一动。在学校已经听到胡俊山可以拿钱买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叫儿子冒名顶替去上大学,可前提还是得有大学录取书。

    杨光水说:“你们都考过大学,有考上的,也有正在复习的,我连预选也没过,不知啥情况。我问一下,你们填报志愿的时候,有没有委培一说,就委托培养上大学,分数比中专线还低二三十分。”

    杨光水一提醒,几个人想起来,高考前填报志愿,确实有一项委托培养,但老师没有向他们解释,只说是上这样的大学得交学费。正常考大学,不但交学费,大学里还发生活费呢,所以他们也没怎么注意。现在杨光水一提,他们也不明白这委培是何来头。

    杨光水喝一口酒,继续说:“其实,上了三年高中连高考考场我都没有进过,不能不说是人生的最大遗憾,至于委培生,我更不明白。不过,自从我进了水泥厂才知道这个办法。去年镇上一个副镇长的儿子高考落榜,副镇长就找俺水泥厂,叫水泥厂出学费,与泰南建筑工程学院签订一份委托培养合同,叫副镇长的儿子去上大学,说这就是国家允许的委培招生。按规定,委培生毕业后就应该回到水泥厂上班,可是我听俺销售科长说,副镇长要想叫儿子回水泥厂还用得着委培吗,直接来个小领导就行了。人家毕业后与爱国、刘明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你说,是不是有钱就可以上大学,还用得这么努力吗?”

    杨光水一说,冯学军想起什么:“光水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个情况,我们铸造厂去年夏天来了一位自费大学毕业生,名义上是自己掏钱上大学,其实是铸造厂替他拿的学费。他报个到之后,直接调到县乡镇企业局去了。后来我一问才知道,这自费生与委培差不多意思,就是高考分数不够,只要掏钱就能上大学。喝晕了,光水不说我倒忘了。”

    刘明、刘爱国虽然也知道委培、自费生一说,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多道道,原本以为高考最为公平,差一分也不行,原来分数不够可以钱来凑,就如同喝酒一样,酒不够烟来凑。长见识,大大的长见识。当吴若水回到家里,还在感叹。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如果学习不好,有关系有靠山可以走委培。如果没有关系找不到出钱的,可以自己掏钱上自费,国家为了大家能够上大学,想的真是周到。但是出台的这些政策,只是给那些有钱的、有靠山的提供了上大学机会,而对于普通的农村孩子来说,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学习参加高考吧,到时差一分人家也不认。否则,怎么出现复习一年、两年,甚至更多的复习生呢?

    去刘爱国家里吃一顿饭,让吴若水感慨颇多,虽然考大学的路不止一条,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只有那窄窄的一条。家里来客人,他来到村头闲逛。村头的麦地里,一条贪近的人从麦地里走出的一条路,弯弯曲曲的。真的,地上本没有路,只不过走的人多了起来,才成为路。这应该是鲁迅说的。于是,人们便习惯于此路。吴若水也自然不自然地踏上这条由别人踩出的近道。至于杨光水说的自费与委培,不属于他。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似乎李煜的词,更符合吴若水的心情,他长叹一声:又是一年春来到,人生有几多岁月?为了某种追求,不昔青春的代价。水,终归注入大海。

    寒假中没有多少事,吴若水也不去走亲戚,除了睡觉,倒也看一下电视剧,比如《绿荫》,但是那毕竟是电视剧,不是现实中的高中校园。

    高四的寒假很快,应该开学了。但是作为知己,朱英丽去临村叫来董秀英,与李青蓝、吴若水坐在一块吃个饭,畅谈些趣事人生,有些茍富贵,无相忘的味道。毕竟,过年的酒菜方便。

    吴若水也有些酸,算是心酸吧:“大过年的,我也来个腰里挂死耗子,假充打猎的,背两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是庆功酒,胜似庆功酒。我们曾是天涯沦落人,几经拼搏,你们终于成功,我祝你们一杯,干!”

    吴若水一饮而尽,还是有点小酒量的,尽管在刘爱国家里没喝一滴,不代表没有酒量。喝酒影响不影响大脑,影响不影响高考,也不在这一回,先甭管它。吴若水说:“同时,我也为我干一杯,为我有你们这样的同学干一杯。只要是同学,是不会计较太多的。”

    仅仅几天的工夫,村里的人就因为吴若水、李青蓝与朱英丽骑车远行而有了过年聊天的话题,年轻人却懒得去理会。

    “眼前一笑皆知己,座上全无碍目人。我也诌上一句。难得相聚,难得欢乐,忘掉不快,丢却忧愁,大家同饮。”董秀英竟然也喝上半杯。

    大家很高兴,忘却世俗的存在。这就是过年最大的快乐。

    “明天我就要开学,你们几位起程我可能无缘相送。想来你们也不会见怪。高中三年,感慨万千。今天我不会醉。年初一晚上去刘爱国家里喝酒,回来后苦思,诌了四句话:雪尽柳绿飞燕归,暖风和煦心惴惴。书山题海度春秋,金榜题名求一醉。这也许是我的目的。”

    “行了,伙计,这么文谄谄的。那咱们再凑上一句,怎样?”李青蓝提议,“何日痛饮庆功酒?”

    “好嘛,别把座山雕给招来。嗯——金榜题名再相会!”朱英丽也不含乎。

    “你们把我的词给偷去了,我还能说啥。我只能尽全力不负所望。”看来,吴若水被酒激活了。

    “天下寒士齐欢畅。”董秀英划上句号。

    年轻的心,易激动,也易相知。人生相知不易。虽不属于同一个村,但是四位学子却同杯畅饮人生酒。

    夜空中弥漫着少许酒气香,春天的夜显得更加美好。乘着美好,吴若水回到学校,迎接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