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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

    刘先福觉得二儿子走了这么好桃花运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他叫大儿子取渔网跟自己去燕子岭山下的水塘打几条草鱼来吃。父子俩人经过老屋冲水井边时,李扬军正在井里挑水淋树苗,刘先福发现他其中一个装水的黑桶是被尿液浸得发白的尿桶,他气愤大声骂他太缺德,竟然用尿桶打水弄坏了整口井水。李扬军骂他放狗屁,他明明是用干净水桶舀水倒在尿桶里。刘先福叱责他睁眼说瞎话,尿桶如果不是在井里直接打水,桶外面不可能全湿了。李扬军起高腔大声争辩着,口出狂言想动手打架。

    李扬军小时候跟祖父习过武,爱逞强好斗。他年轻时,在县城当官哥哥李扬荣把他弄进电力局,因小事他打伤一个局里干部被辞退回来。当了好些年村官,他有三个儿子,很是得意,可抚养重担压在身上,又得了腰痛的病,他也没心思和气力去习武,可他的根基和名声还在,乡里亲戚朋友打架闹事常请他去壮威,一些后生提着烟酒登门来拜他为师,他教给他们一些还没有忘记的花架子。他一直当着村里的电管员。谁家办红白喜事他常拉下村里电闸,说电路出了问题,人家给他塞红包,请他赶修电路,包的钱多,他早点合上闸通了电,给的钱少他说一时半天都修不好。他常借收电费、检查电路为名,去那些男人长期在外的女人家里,软说硬拉她们上床,有时少收她们一点电费,有时米汤混芋子还要多收她们的钱。

    李扬军的大儿子高中毕业,让他快退休的哥哥弄到城里当了办事员,老二李勇初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三儿子李强在城里读着中专。要给几个儿子建房给他们娶亲让他很头痛,为了搞到更多的钱,他随意砍伐那些不在家的村民的树和竹子去买。侵占那些与他相邻村民的山林,他今年在与老屋冲相邻的田地里培育一些树苗,可今年天旱的厉害,他不顾刘家人劝告,大摇大摆在刘家人山塘水井挑水淋树浇苗。

    俩人争吵声引来住在附近的刘先运、刘先发几户刘家人,李扬军三儿子李强和堂弟大毛也匆匆赶来。刘家人见李扬军竟然用尿桶把刘家饮用水井弄脏了,气愤地骂他不是人,会遭天雷打的。

    李扬军大声地对骂着,飞舞着拳头,刘先福见刘家人多,煽动众人动了手,李扬军虽有武功,但还是架不住刘先福父子几个人围攻,他终于支撑不住被打倒在干田里,刘先福想起这些年遭受的屈辱,冲上去狠蹋他几脚,骑在他身上猛扇他耳光。真民从家里急匆匆赶来,拉住他父亲,又劝住打李强、大毛的几个刘家人。

    李扬军嘴巴被打出血,李强把他搀扶起来,他往李家山方向走了几步,回头指着刘先福骂道:“你这鬼家伙你给我等着,今日你仗着人多打得我一身是伤,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叫李勇找人来弄死你们弄死你全家!”

    李扬军一拐一拐的走到小河边,碰到赶过来当村长的大弟李扬华,他二弟李扬贵几个人跟在后面。他跟众人诉说打架事,村长几个人不时抬头看着刘家这群人。

    真民很希望两族人能和解,可没想到如今又打成这样。他对父亲说:“总是这样打打闹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下去跟村长说说!”

    “你下去送死!”刘先福大声喝道:“你以为他会不顾兄弟情面,帮你说公道话吗?他恨不得把我们往死整,你越心软越会受人欺负呀!”

    刘珍国气恼地对弟弟说:“父母卖谷、卖花生借钱送你去武馆学功夫,是想你回来替父母报仇出口硬气,你却怕这怕那,那里还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呀!”

    真民堂叔刘先发的儿子刘波说:“真民你刚才应该出手教训李强,你忘记他们兄弟在学校把你打得口吐生血皮青嘴肿的样子吗?你以前打不过他们也会往前冲,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懦弱啦?”

    “那都是过去的事,如果大家总是把仇恨永远记在心里,你报复去他报复来,大家永远也无法过上安稳的日子!”

    “那我以前就白白被他们打,白白受人侮辱吗?”刘先福对儿子大声吼道,他用手拍着额头说:“哎哟!哎哟!我的脑壳都被你气得尖痛呀……!盼来盼去盼回来一个哈巴狗、软壳蛋,别人都出手帮忙,你不帮手都算了,还要象哈巴狗一样去讨好人家!”

    众人也说真民太懦弱了。真民不想跟他们再争吵,一个人回去了。

    刘先福在燕子岭山塘打了两条大草鱼,请他哥哥刘先运和堂弟六个人去家里喝酒,到了夜里九点多才散场。刘先运出门嘱咐刘先福父子夜里睡觉要警醒一点,说李扬军今日吃了亏,一定会找人来报复,李勇这些年在外面黑社会里混,心狠手毒,他们住在山下离得远,一时半刻赶不来,要刘先福一家一定要做好防备。

    张云秀收拾着桌子,抱怨丈夫不该跟李家山人打架,说儿子好几年才回来过个年,这一打那里还能过安心的年,恐怕儿子的婚事也说不成了。刘先福喝叱老婆不要象个抱窝的鸡婆呱呱叫个不停。张云秀委屈地哭了起来,数落丈夫说:“我跟你在这山旮旯快三十年了,没过几天开心的日子,总是受苦受难受磨折,被人家看不起,那年被人家打,屋里值钱的东西全被砸了,要是他们再来怎么得了啰……呜呜呜……”

    真民劝一阵母亲,回到自己屋里去了。刘珍国低着头哎哎地叹着,小声叫水莲明天一早带儿子去娘家避一避。刘先福在屋里走来走去哀叹着,他觉得小儿子有些话说得有点道理,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了出口气太冲动,弄得全家不能安宁。他回忆那年一群暴徒冲进屋来的情景,他脑海里闪现电视里黑社会的人拿着长刀砍砍杀杀血腥的镜头,他感觉自己头皮有些发胀发麻,不由得长长地叹一口气。他知道李扬军这个人不会善罢甘休,事己经到这一步怕也没用,只能硬挺着。他把磨利的斧头放在床边,又叫大儿子拿一根铁棍放到睡觉的屋里,找了一根柞树棍棒送到二儿子屋里,有些伤感的说:“真民,如果李家人找黑社会的人来报复,你就领着你娘你妹几个人从后门逃到山林子里去,我来顶着!”

    那一刻真民眼眶一阵酸,心里很难过,他觉得父亲很可怜又很可悲,这些年一直忍辱负重,一直辛苦艰难地支撑这个家,六年前父亲遭受那场污辱,今年又被李扬军打伤,他想发泄出口冤气又有什么错呀!只怪自己无能,自己真的太懦弱,没有本事替父母出气,讨回一个公道。他对父亲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去顶着,爸,我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你年纪大了带家人走吧,我跟他们干!”

    “你还年轻,还没成家立业,以后日子还很长。听话吧!我五十多岁啦!命也不值钱,跟他们拼了!”

    “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他们夜里不会轻易打上门来,再说我在武馆学了一年多,进厂做工时也跟一个守厂老武师学了不少功夫,他们真的打上门来,也不会有好下场。”真民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打不过他们就用刀砍,虽然血腥,可已经逼得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再不能让父亲和自己遭受几年前那种耻辱。

    刘先福说:你不要争了,到时你带家里人从后门走吧,我们要早做防备,那年谁也没想到他会从城里喊那么多烂崽打上门来。”

    刘先福把几张桌子一些凳子顶住几条被风吹雨打已经有些腐烂的门,一家人神经绷得紧紧的,在恐慌担忧中熬着漫长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