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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

    呼呼的北风刮了好几天,象似刮累了,在这天夜里什么时候停下了,化成不声不响透骨的寒风。梅子睡的那间屋窗子玻璃烂了几块,她冷得一直把头缩在被窝里,一觉醒来,天还没大亮,屋里已经被雪映亮,她起床打开门,看见山岭上、田野里、屋顶上盖着白白的雪,远处的山林白绿相间,她仿佛觉得就象一幅巨大画挂在面前。

    山里传来一阵紧一阵的狗叫声,老鸦岭有几只狗在追赶草丛里的野兔,一会儿翻过山岭,一会儿又转过这边山坳来。汪汪地狗叫声时近时远。梅子走到井边担着一担水回来,碰见家里“黑子”叼着一只大野兔从山路上下来,她惊喜喊道:“妈,娘,好久没吃肉了,今天有牙祭打啦!”

    满秀忙着烧水烫野兔毛,临近晌午真民过来串门,她说:“你真有口福,晌午就在我家吃酒糟煮兔子肉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好多年没吃野兔肉,晚上做梦都在流口水!”

    满秀娘咯咯咯地大笑起来,招呼真民坐下烤火,要梅子去泡糖开水,她在墙上取下野兔肉放在案板上剁着,一边说:“你和梅子小时候耍得多亲,一起上学,一起回来,经常到我下弯冲来玩耍,村里人老爱笑话你俩是小俩公婆,还担心你俩象李勇和李小香那样在林子里脱光裤子搞大肚子嘞!”

    梅子拉下羞红的脸说:“娘,你简直是野人,说话怎么这么下流!”

    “'什么下流上流的,男人女人在一起做那事都很下流,世上男女的事我早就看透了!”满秀娘把切好的野兔肉放进铁锅里,要梅子烧火煮着,她去菜地扯一些大蒜白菜回来,她提着篮子关上门走了。梅子添了几根干树枝,静静地看着灶里的火焰,真民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发现她一双黑眼珠子有两团火焰在闪动,一时发呆入了神,梅子被他看得很不自然,转过脸来,斜眼瞪着他,说道:“你怎么老是看着我?”

    “一见你我就想多看几眼,在外面常常想起以前事,想起你!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别问这些肉麻的话,让我娘听见又会骂死我的!”

    真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问起梅子两个哥哥的事,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锅里的野兔肉炖很烂了,也不见满秀回来。

    梅子走进里屋,坐在床边看着书,过了一阵子,真民感到无聊走进有些昏暗的里屋,梅子慌忙起身走到另一间屋里,坐在床边不安的搓着手。一男一女呆在屋里这么久使真民有些尴尬,心想满秀去外面故意躲着,根本没诚意请自己的吃饭。他对梅子说:“我在这里让你不自在,我先走了。”

    真民拉开灶屋门走出去,迎面差点碰到满秀,她慌乱中篮子都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子捡着地上菜,有些结巴地说:“刚刚刚有点事,让你等了好久,快回屋里,我马上炒菜。”

    真民发现她脸上肌肉在轻轻的抽动,身子冷得直发抖,他猜测她一定站在门口好一阵子,心想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名堂?古里古怪的!

    灶屋里油烟太重,满秀端一盆木炭火招呼真民进里屋里坐。梅子烧着火,问她母亲要钱买一双皮鞋,满秀说钱都还了债,年货都没钱买。

    梅子绷着脸说:“你卡着我在屋里几年了,不让我象别人一样去广东那边挣活钱,在舅舅家小制衣厂挣得钱,全让你还了债,你却一双皮鞋都舍不得给我买,你一直只顾你两个宝贝儿子,从小就没把我当人看!”

    满秀说:“你怎么又翻出这些话来,我哪不想你去外面多挣些钱回来过好一点日子,我是担心你太老实本份了,没有心机会被男人骗。如今妹子一到城里就看花眼,想坏心,心思会变野呀!李家山李莉比你小三个月,去了广州几个月,就打扮的妖里妖气,稀里糊涂就被一个有钱男子睡了,等她肚子大了才发现男子有老婆,还被那男人的老婆叫人打了一顿。赔了身子坏了名声。成了村里人常说笑话。如今人心都变了,大家只图自己享受,只图自己快活,人人都想过好日子,有几个人有真感情,在这世上要找真心对你好的人很难呀!

    梅子说:“你说话老是这么刻薄,把人都想的那么坏!”

    “你就是一个死脑筋,死不开窍,把人都想的太好了,出外不上当才怪嘞!”满秀说:“你不要被那些鬼书鬼电视上的人说什么男女之间长长久久,生生世世,永不变心的狗屁的鬼话蒙骗,知人知面难知心,当初我在娘家做女时住在银桥镇街头市面上,那时我比你生得没得差,比你白多啦!经常有镇里有钱老板和吃国家粮的干部上门来求亲,我都没有答应,那时你畜生爹人长的高大标致,在你外公老屋的斜对面租一间屋卖衣服,他嘴巴甜能说会道,我不知不觉对他有了好感,他跟我说了许多动感情的话,说这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好。当初你外公外婆不同意这婚事,我象被鬼摸昏了头一样,死心塌地跟着你穷鬼子爹,嫁到这穷山旮旯里。我原以为这一生苦点累点也就算啦,只要他真心真意对我好,没想到他欺骗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赌钱嫖女人,只图自己快活!死得好!死的好呀!太可恶!太可恶呀……“

    ”你又来骂了!”梅子说:”我问你要钱你扯这么远啦!小时候你一心为了你两个宝贝儿子,长大还是这么偏心。”

    “你们兄妹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从来没有分二样心!”

    “说的比唱得还好听!”梅子冷笑说:”小时候我最细,你跟爸却压着我做家务事,你两个宝贝儿子到处玩耍却不管,他们吃肉,有时我喝汤都吃不上,别以为我蠢不懂事,我只是不想说出来。前几年你小儿子在城里读书混日子,你们给他穿好的,吃好的,要钱给钱,我都不说了,他中专毕业几年应该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可你还暗地里塞钱给他。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没藏过私自钱,你却一双皮鞋都不给我买,做娘也太偏心啊……”

    “你在哪里看到我给钱给他了,我哪里偏心啦?”

    “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年上年卖谷子那八百块钱你给他了,你偏心还不敢承认,总想维护你做母亲的高大形象。“

    我听不懂你说的洋话,读了几年书,就在我面前卖起文来挖苦我。”

    “一说你偏心,你东拉西扯,你和爹从小就看不起我,虐待我,现在还要这样,你们那里还有一点良心呀……”梅子声音含着几分硬咽。

    “你现在教训我来啦……养你这么大我容易吗!还说我没良心!你现在大了变成我娘啦!我变成你女了!我犯你的法,满秀瞪着女儿大声吼叫道:“娘呀!娘啊!我是你的罪人呀!我不得好死啊..……”

    “说你偏心,你就大发脾气,我不想跟你闹,明年你别想卡着我在屋里,说什么我也要去广东进厂。”梅子冲气出了门,“咣当”用力关了门。

    真民听见争吵声从里屋走出来,对满秀说:“婶子,梅子怎么啦?”

    “她跟我吵几句嘴就冲气出去了,崽女大了不由娘,你别去管她,她过一会就消气回来啦!哎……”满秀长叹一口气说:“她还算好,不象二猛子那东西,你说他几句,他几个月都不理睬你,问我要钱,我要是不给他,他就给我脸色看,跟我大吵大闹,大半年不叫我,像个爱胀气的女人,没一点男子气量,哎……前世造的孽,这世要受家人来磨折啊……”

    真民说:”梅子从小就帮你们做了不少家里屋外的事,她比一般人的吃的苦多,不容易呀!”

    “我心里那不晓得这些呀!只怪我命苦找了这么一个不争气鬼男人,两个崽又不听话,害的梅子这么多年跟着受苦受气受累!”满秀声音有些硬咽地说:“她原本应该象别的妹子一样穿得体面,有一张白白嫩嫩的脸,她看着家里欠着帐,跟着我没早没夜在田里山岭上点花生种黄豆栽油菜,任劳任怨,被日头哂黑了,她不象她两个哥哥,没什么私心,没什么心眼心机,有时爱耍点小脾气,我也理解。这么多年真是苦了她呀!想起这些我心里那能好受……”满秀摸了摸眼角上的泪水。

    真民从身上掏出一千块钱递给满秀说:“婶子你先拿着这些钱用着,不够明天我再送些过来。”

    满秀犹豫了一阵,接住了钱,说道:“够了!够了!钱的确有点紧张,等虎猛子回来叫他马上还给你。”

    “不急!我又不差这点钱用。”真民说着往灶里塞进几根柴。

    满秀炒好几个菜,真民起身想去叫梅子回来吃饭,她却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捆柴,笑着喊道:”娘,刚刚黑子又在追一只野兔追过野鸦岭那边去了,说不定又会叼一只大野兔回来。”

    真民看见她脸上荡着开心的笑,没有一点怨气,好象根本没有跟她母亲争吵过。

    满秀用酒糟炒野兔肉味道蛮不错,真民吃了两碗饭觉得没尽兴,满秀又切一块野兔肉让真民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