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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又过去好几天,真民没有接到那个姓张的老板电话,钱就象流水一样花的差不多了,他不得不跟堂叔刘先发借了三百块钱。李扬贵花山镇一个工地需要人手赶工期,他领着真民几个人去那里,陈芳琴一时没找到合适工作也随真民一起去了。

    李强在工地帮他叔叔管工程带班子,他阴沉着脸安排真民、刘先发两人去挖下水沟。陈芳琴站在离真民不远的树荫下,有时她看看天上云朵和远处楼房,有时看着真民挖土铲泥。站久了,她蹲一阵子,有些犯困时,就坐树下,伏在膝头小睡一会儿。

    有一天大路上开过来一辆金色豪华轿车停在她身边,她慌忙站起身,工地老板林雄辉走下车,一双小眼睛紧盯着她,像看一幅很吸引人的画一样,难得露笑颜的脸上挤出了笑,讨好跟她拉着话。时间久了,陈芳琴就走近真民这边来,林老板也跟着过来,给真民、刘先发两人递中华烟,聊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在不远处李强,领着一些人在砌水沟沙井,他来了这里两个月还从来没有接过老板一只烟。看见真民两人在点烟吸着,瞪着眼睛大声吼道:“你们干活象老牛拉犁一样慢吞吞的,半天还挖那么一点长,还有脸在那里慢悠悠地抽烟呀!”

    真民两人跟他争辩几句,他没地方发火,顺手嘣地一下把斗车扳倒在地上。两个人挖了几天又臭又脏的水沟,李强想报复真民,叫两人干昨天三人干搅拌水泥沙浆的活,还要求俩人用灰桶装好沙浆送到七八个泥工师傅身边,他却安排昨天搅拌沙浆三个小工去室内干清理地面的轻松活。

    两人累得全身湿透,还是应付不过来。几个砌砖抺水泥沙的泥工师傅摔着空桶,大声喊叫两人送水泥沙去。一会儿有人大声训叱俩人搅拌的沙浆太干,一会儿又有人说水泥太少。有两个师傅嘲笑真民夜夜睡老婆把身体累垮了,做工象老病鬼一样慢蹬蹬。有几个师傅一时没有水泥沙浆用,大声训叱谩骂俩人手脚慢得象个要死不落气的人!

    李强把手里砌刀摔在地上,大声责骂道:“你们两个蠢猪做这没一点技术的死事都做不动,还变什么人呀!干脆碰死在墙上,早点上山占住山上那五尺土算啦!”

    真民被羞辱的脸都有些发青,他把手里铲用力摔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李强吼道:“你再骂一句!”

    刘先发慌忙把真民拦住,说道:“李强你莫跟他吵,他中午喝了酒在发酒疯。我们马上送沙浆过来!”他把真民推回去,小声劝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动,你现在还欠着钱,老婆又没找到工,如果你再动手,你们两口子打算喝西北风呀!”他叹了一口气说:“做杂工小工就是卖力气受气的苦工呀!没技术只能受别人气,我这些年在外做小工受饱了气,只能忍气吞声,你跟他们闹反了他随时喊你滚,他们随时可以找到小工。”

    芳琴也从工棚里赶来劝真民,说道:“你这个鬼拗脾气就是改不了!去年办砖厂你要是听大家劝你也不会落到这一景,这个世界你没有本事和技术永远会被人看不起!”

    真民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拿起铲子低着头不停地搅拌着沙浆。

    真民来这里做了十七天,工地完了工,那个姓林的老板特意过来,拍着真民肩膀说他做工很勤快,要他留下来清理工地材料。李强付给十三个工人的工钱,他记恨前年真民家人打他和他父亲的事,故意找借口不付给真民和刘先发的工钱,几个人争吵一场,真民堵在门口不让他离开,李强知道跟真民打架占不到半点便宜,付给了两人一小部分工钱才脱身。

    真民留下来干的工很轻松,把木条木板上钉子挟出来,再把木料摆成堆。陈芳琴一个人坐在远处空荡荡的工棚看着书,林雄辉有时溜进工棚里,陈芳琴就会很快走出来,站在水泥坪上,让真民能看见她。姓林说陈芳琴一时找不到工作,可以去市区机场路他开的一家皮具公司当文员,许诺给她高工资。

    陈芳琴很想去,真民觉得姓林的为人有点阴险,不会怀什么好意,劝她不要去,陈芳琴为这事吵得生了闷气,一整天没搭理真民。

    林老板有时也过来跟真民谈论建筑工程方面的事,他夸赞真民对工程方面的知识懂得不少,有个大工程打算叫他干。

    真民干了六天轻松的活,林老板说他手脚很麻利,多算几个工,付给了他二千块钱。他开车把两人带到白云机场附近一个新工地,要真民招集一批泥工、木工、杂工,十天左右就可以过来开工搞地基。真民跟他谈了一部分工程的价格,林老板又热情开车把俩人送到离李扬贵旧厂房不远的土路上。

    俩人下了车,陈芳琴劝真民千万不要放过这次挣大钱机会,尽快联系做工的人,早点进场开工。真民心里总觉得这是姓林的设下的陷阱。他说:“林雄辉这人很阴险,做这么大工程有很大风险,再说这样以来也得罪李扬贵,以后在村子里更不好相处啦!”

    陈芳琴气恼地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怕得罪人当好好先生,你重情重义人家会感激你吗?你在那里当小工还没受够气吗?被人骂来骂去,下贱象条狗,我跟着你都背时倒脸呀!”

    真民说:“你不要吵,先不要说出这件事,让我想想过几天再说。”

    两人从灶屋走过,王桂香瞟了俩人一眼,板着脸把洗碗盆里碗弄得哗哗脆响,工棚里人盯着他俩进来,眼神也有点怪怪的,李扬贵在打字牌,他阴沉着脸,高声喊着把牌甩在桌子上。

    真民请他结算工钱,李扬贵很不耐烦说:“我当老板是管全面的,你在哪个工地做工就跟哪个工地带班的工头结算工钱,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怪不得别人说你脑壳蠢,这点弯都转不过来吗!”

    “”我知道这个简单道理,李强是故意拖欠我和先发叔的工钱,我只好找你!”

    “我按我的规矩办事,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你等李强从狮岭那边工地回来再跟他去说吧!”他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再说你很快就会走红运了,还差这几个小钱吗?”

    真民没拿到钱,以前租的房又退了,他只好临时在一个角落开床住下来。他从宝来子嘴里得知,旧厂房有人看见他俩从林老板的轿车里下来,有人说老板对他俩人格外热情,亲自开车送他们回来,这里面一定有名堂?还有人说他漂亮老婆一定很有本事,会帮他搞到工程,会帮他发大财。

    林雄辉给真民打过几次电话问他工人找到没有?陈芳琴催促他尽快找几十个人去开工,她实在不想再住在这个鬼地方。真民说:“很多人在说我们丑话,有些话实在难听!”

    芳琴说:“他们有什么屁话由他们去说,你是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能让别人的话摆布你自己命运呀!你当初那种敢作敢为的勇气哪去了?别人是看得你起,看你懂得一起搞工程的知识,就算他真有什么企图,我也会有分寸的,我不会作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

    话虽这么说,真民还是很担忧,在犹豫中又过了好几日。

    李扬贵很担心真民抢去工地,这日早晨他来到林老板家里的大门前,请他上酒楼去喝早茶,林老板说他没时间去,李扬贵隔着铁门给他递了一只烟,脸上堆着笑,问他白云机场新工地什么时候开工?

    “还要过一段时间,你们这班人做事越来越不行啦!”

    “你是打算把工程给姓刘的那小子做吧!”

    “你听谁说的?”

    “我早就猜到啦!老板你说我这人讲不讲义气呀!你还不理解啊!”李扬贵声音有点硬咽地说:“林老板,你,你,你,说一句良心话,我这个人够不够义气呀?”

    林雄辉打开大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李呀,别激动,你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林猴子笑了笑,说道:“找一个亮一点的小姑娘,老李,你这人真讲义气,我这人也很讲情义的,你放心,我所有工程一定会先关照你的!”

    中午,李扬贵从工地回来,绕道来到村里一个小制衣厂,找到下河湾呱大娘的外孙女。那个叫张巧云的小妹子,长发扎成马尾巴,白嫩嫩的脸,进这个厂还不到一个月。李扬贵对她说:“我有一个很熟悉的大老板要一个人给他家里搞卫生,工作很轻松,一个月工资比你在这里两、三个月工资还要高,我是看在跟你外婆很熟的份子上,特意过来问你想不想去?”

    “有这么好的事,那有不去的!不过我要是辞工,这ニ十多天工资也拿不到啦?”

    “不就是一两千多块钱吗?我叫那老板多补一点给你!”

    “那就麻烦贵叔帮我说说好话,一定要让我去噢!”

    “那我就帮你联系一下吧,云妹子,赚了大钱,要记得买几包好烟给我抽呀!”

    “我现在就去买!”云妹子说完就快步走到旁边食杂店,买了三包芙蓉王的烟塞给李扬贵,又说了一些拜托多谢的话,小跑往厂里赶去,脑后扎着长发调皮的左右摇摆着。

    第二天太阳落下时,李扬贵领着云妹子来到路口,林雄辉开车过来,接她到东边一个高档小区去了……

    三天后傍晚,李扬贵兴奋从外面回来,大声对李昌运一群打牌看牌的人说:“你们明日一早跟我去白云机场那边工地进场搭棚子,那里可以干几年,包你们个个发小财!”

    李昌运说:“你不是说那工地会被别人抢去吗?”

    这还得了!”李扬贵大声说:“我跟林猴子是撒尿能拌饭吃的兄弟,能共生死的朋友,哪个有本事能从我手里抢走工地呀!”

    陈芳琴坐在床边修指甲,听到李扬贵的话,她鼓着眼狠狠地瞪着坐在另一头的真民,真民被她看得不自然,拿起一张旧报纸低头看着。

    陈芳琴看着那边人在收拾衣物,她绷着脸,呆坐一阵子,越想越气愤,伸手一把把真民手中报纸扯过来,唏里哗啦地撕得稀烂,恨声狠气地说:“你不去外面找工做,还有心思看报纸,忧国忧民,关心国家大事啊……你先关心关心你一天三碗饭、三碗菜怎么到手吧!”

    屋里人哈哈大笑起来,真民气得瞪着陈芳琴骂道:“你这个没修养的三八货,骨头是不是发胀啦?”

    “你来打呀!你来打呀!跟着你这背时鬼,害得我身上几万块钱的金器全丢了,连个安身的日子都过不上!一年多啦跟着你受够了苦,受饱了气!”

    陈芳琴眼里含着泪水,收起自己衣物,拖着皮箱就往外走,王桂香几个人过来劝,刘先发把她皮箱又拉进屋来。

    王桂香劝道:“陈妹子你今天没有一点事发这么大脾气,这样不好,真民对你多好呀!舍不得动你一个指头,要是我屋里人,我今天发这么大的牌气,他拳头就会象落雨一样打来呀!”

    李扬贵笑着骂道:“你这个死蠢婆,又在出老子的丑,我打过你几回吗?”

    陈芳琴瞪着低着头的真民说:“我跟着你不饿死,也会被你活活气死!今天不走,明天天光早晨也要走!”

    第二天早上,芳琴把自己东西收进皮箱,真民拉着皮箱想送她去车站,芳琴气恼地从他手里抢去拉杆皮箱出了门,她边走边擦着眼泪,真民呆站在土坪上,怔征地望着陈芳琴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