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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医者自医

    刀停了,而且停在文人墨的胸口。

    这一刀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文人墨也停了下来。

    女人不想杀他,因为文人墨没有在她手下抢走沈竹侯的把握。

    拔剑还是不拔剑,一瞬之间的选择,决定的却是一生。

    柳玉刀的刀尖,还是抵在了文人墨的胸口。

    两个大汉倒地。

    他们是被一个女人放倒的,而这个女人则是一个老婆婆。

    她年纪八十有馀,穿着一身青和黑交织的蓑衣上。

    她的那柄刀上挂满了血,但依然散发着玉色的刀光。

    女人在谭亭衣服里摸了摸,见空无一物。

    她笑了笑,然后平躺着挪动到床底下。

    床底下是一块木板,木板下面就是地道!

    谁也不知道地道会通向哪里,但无论通向哪里,她都要走下去。

    道中很湿,而且很滑。

    的确黑暗,但能感觉到石壁上的苔藓。

    她已经摸到石壁了,而且石壁的纹路很整齐。

    说明快到了。

    在黑暗中走地道,而且是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女人自己也知道,如果这时候有人想杀她,那是很轻松的。

    因为她已经有些绝望了。

    但不仅仅是这些绝望。

    她还看见了一口大棺材,躺在一个鲜明的地方。

    她脑子里只有沈竹侯,现在却只有“死”一个字。

    她想的是沈竹侯的死。

    于是她冲过去。

    沈竹侯被封在了这个棺材中,而棺材就躺在一片光里。

    地道忽然开阔了,甚至比任何地方的洞都要大,而且有了光。

    这是地下的宅院。

    它的大小只是地上宅院的一半而已。

    但是宅院里有许多女子,房屋也很少。

    最大的一间屋占据整个宅院的四分之一。

    忽听得有人问道:“你是谁?”

    紧接着就是拔剑的声音。

    而这柄冷铁剑的剑尖,就离那女人的胸口,不过三尺。

    女人冷冷道:“姓何名言轻。”

    何言轻顺着冷铁剑的纹路看过去,直到眼神逼到拔剑人的嘴。

    拔剑的是一个女子,而且美若天仙。

    她长期在湿寒的地下居住,用的都是洞里收集的水,或是从外面打水,再放到洞中冰一天。这让人的皮肤非常嫩滑。

    她和其他女人穿的衣服都不同。

    她穿的一件色白的长袍,脚下一双素色布鞋。

    她有白皙的肌肤和面容,也有一双乾净的眼睛。

    所有人看过的东西,她都没看过。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东西,她见过。

    女子道:“你来做什么?”

    何言轻叹道:“看他。”

    女子问道:“他已经死了。我们明天就把他送出去,你若想留下他的尸体,那就明天再来。”

    何言轻道:“不行。”

    女子道:“这里本就是禁地。”

    何言轻道:“他为什么能进来?”

    女子道:“他是将死之人,我们为了救他才搬到下面的,你是吗?”

    何言轻道:“我不是。”

    女子道:“你遇见金妹妹了?”

    何言轻道:“我没有。”

    女子道:“你也想死,然后留在这里?”

    何言轻道:“我不想。”

    女子的话很冷,她从来不知道江湖上的女人怎样说话、怎样矫情、怎样耍脾气。她甚至不知道江湖是什么。

    人只要在寒冷的地方住惯了,那么这个人就会冷。

    很冷的棺材。

    何言轻不想让沈竹侯也是这样冷的人。

    女子冰冷地道:“那你能做什么?”

    何言轻忽笑了笑,道:“我能治好他。”

    女子反问道:“治他?可他已经死了。”

    何言轻道:“他还没死。”

    女子道:“就算他没死,你也救不回来了。”

    何言轻道:“那也必须让我救。”

    女子叹了口气,把手放到棺材上,先拍两下,再拍三下。

    棺材动了,而且是在摇晃。

    一个穿青袍的男人。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他的青袍。

    沈竹侯坐起来,棺材盖也已经掀开。

    他的脸色很苍白,比他身旁这个姑娘的脸还要苍白。

    他的斗笠仍然在后背上,和遇到带道人时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可你在一个将死的人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甚至连他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他的眼眶已经凹陷下去,并且眼袋很深、很重。

    他的头发是用这里的水浸泡过的,比之前还要散乱,但是也更柔软。

    棺材上有孔,这是给沈竹侯透气用的。

    他的确没有死,但是宅院的人不想看见他“死”的那一瞬间。

    就算两个人毫无渊源,在“死”的那一个瞬间,别人总是能想到不让他死的理由。

    沈竹侯是这里唯一一个男人,他也清楚自己只能待在这口棺材里,直到伤好,或者他死。

    何言轻道:“你是沈竹侯?”

    沈竹侯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蓑衣人是谁,也无需知道。

    一个死人,只想知道和死相关的事情,其馀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打动他。

    何言轻道:“你的伤口在哪?”

    沈竹侯身子不动,双眼却已盯着自己的胸口了。

    因为他是胸口上中箭,中的还是毒箭。

    伤口并不明显,但是足够致命。

    女子问道:“你好些了?”

    沈竹侯摇头,然后躺下,躺下时仍然咳嗽,但又决不敢用力。

    何言轻道:“他既然快死了,便让他先出去待一待。他再不喜欢江湖的烟火气,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女子道:“他很难动弹了...”

    沈竹侯笑了笑,他的笑容一样苍白,而且只有皮在笑。

    他完全没有移动的力气了。

    何言轻道:“让我背着棺材。”

    女子忽然道:“他如果真的...明天你就连人带棺,埋了他吧。”

    何言轻点头。

    这口棺材虽然是整个宅院的财物,但奈何没人喜欢它。

    掌事的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能带走这口棺材,那就不用再阻拦。

    沈竹侯没有亲人,他的许多朋友也不在西塘。他在西塘只有带道人一个朋友。

    何言轻的动作很快。

    她的轻功很好,而且擅长在悬崖峭壁之间移动。

    但是她仍然用太息的眼光看着沈竹侯。

    她希望沈竹侯已经死了,或者活得很不错。

    而不是偏偏在她要找的时候,成为一个要死的人。

    这口棺材在她身上很轻,而且很平稳。

    现在她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沈竹侯查明了凶手。

    所有的凶手。

    义安的一座桥上。

    这是一个AH省的古镇。

    而且这个身穿黎色裘衣的人,正是镇上最有名的医生。

    黎色。

    黎明的天空的颜色。

    这个人的出现,也恰恰代表着黎明的到来。

    有人说黎明是最黑暗的时刻,但一定也预示着光的到来。

    这是一个头发如同铜丝的人。他的头发很硬,而且很乱,甚至和他的衣服是同一个颜色。

    他的身形如铁,而且是冷铁。

    于是有人觉得他是一个冰冷的人,也不配作为黎明。

    那是这些人没有看见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温柔的眼睛,而且明显有光。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他经常和粉末打交道。

    而且他希望他的睫毛再也不会长,并且自己这辈子都没钱换身衣服。

    因为他是医生。

    他正是绰号“无药可救”的荆不救。他救人从来不用药,而是用掌。

    没有人想过要杀他,因为所有人都有可能受伤。

    黑夜的古桥上。

    荆不救的面前是一个山贼,而且是他救过的山贼。

    他认为所有人都该救,不管是山贼还是圣人。

    大雾弥漫,而且恰恰是黎明。

    荆不救在的地方很少有太阳,因为晴天才好杀人。

    荆不救看清了山贼的身影,是一个比他强壮得多的汉子。

    他终于开口,道:“你找我做什么?”

    山贼不答,反问道:“荆大夫,你还认得我吗?”

    荆不救道:“我不认得你,但我认得你的伤口,是一条从胯划到胸口的刀伤。”

    山贼道:“你还能看出我的伤?”

    荆不救道:“我能。”

    山贼忽冷笑道:“你能看出来,就说明你没治好。”

    荆不救道:“你回去之后,伤口还在流血?”

    山贼道:“没有。”

    荆不救道:“那说明我的眼睛好。”

    山贼道:“但你忘记了一件事。”

    荆不救道:“哦?”

    山贼冷冷道:“我是只杀人的人,而你是只救人的人。”

    荆不救道:“我救了你,所以你要杀我。”

    山贼道:“正是。”

    江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有自己的教条。

    他并不是恩将仇报,而是履行自己的信念。

    可是荆不救却看见了另一件事。

    他叹了口气道:“没想到。”

    山贼问道:“没想到什么?”

    荆不救道:“你居然被你的同夥逼到了这个地步。”

    山贼不语。

    荆不救又道:“你被人砍伤的时候,说出过他们的名字。”

    山贼怔了一怔,道:“我什么时候说的?”

    荆不救道:“昏迷的时候。你这一刀是被他们砍的,就是因为你放走了一个人。”

    山贼道:“我说过那个人是谁吗?”

    荆不救道:“你没说过。”

    山贼道:“你想知道是谁吗?”

    荆不救点点头。

    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