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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心百态

    青山绿水间,大片金色阳光洒落,映耀在草丛花草间,像是细细碎碎飞舞的金色精灵,倏忽跃蹦在草尖儿,下一刻又飞到怒放的花蕊上,闪闪亮亮,异常美丽。

    山丘顶,这座山头草丛最柔软处,一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不久前刚扯嗓子啼鸣叫醒全村,眼下惬意地睡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睁眼数着透过草丛飞泄下来扑落在脸上的金色精灵,一只,两只,三只……直到睡意渐渐涌上头,被打搅了一夜未眠的大公鸡,似乎准备弥补上昨夜被惊扰的美梦。

    时间指针回拨至昨天深夜,这座无名小土丘之上,大公鸡恋恋不舍目送前来争宠的追随者们下山,直到最后一位的身影被巷口吞没,才从尾巴后一处隐秘之地摸出两片鳞片,嘎嘣嘎嘣吞下肚腹,而后回到自己别有滋味的金窝,一点一点咂摸滋味,细细品味。

    只是这种别有意境需要独自消化的妙事,被村尾突如其来的一声沉闷声响给打破,随之而来是整座山丘的地动山摇,恍如到了那段陈旧的几乎就要忘却的岁月,也是这般山崩地裂,大公鸡愣神中慌乱扑棱翅膀,飞跃上最高一棵不怎么长叶的老树枝头,向不怎么常去的村尾,遥遥望去。

    又是那个早年多次来这里偷蛋的疯子,长着一副永远生厌的精明嘴脸,大公鸡掐算尾羽,想起初次与其打交道,它还不是眼下这番只求苟活的惨淡模样,身份自然也高高在上,至于有多高,起码比现在这座小山丘要高出一大截吧,而那个家伙……或许称之为丧心病狂的疯子才对,竟然堂而皇之一路跪行至它的仙山吾同府邸门前,口口声声要拿半座天下的财富,与自己求换一颗蛋,当时身份超然的它,怎么可能答应这个疯子,一脚将其踹下仙山,谁曾想疯子就是疯子,第二天又跪在门前,只不过手里多了一颗皓月幻化的眼珠子,有了这点登门拜访的薄礼,它也就勉为其难开门迎客,对了,当时它的仙府叫吾同,是整座仙山数一数二的福地,只不过令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登门拜访,竟成了整座仙山灾难的开端。

    疯子油嘴滑舌从它手里以暂借之名请走一颗蛋后,听说是回他所在的天下,似乎是去搞大事情,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与它无关,有送上门来的小便宜,它身为堂堂仙山最拉风的风云人物,一个外地求路子求到它头上的外地小瘪三,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有点银子有点心机的小瘪三,给他一颗多不胜数的仙蛋又如何,况且仙蛋之于它而言,无非是一点蝉蜕遗物罢了!

    奈何它有心向明月,明月却照了沟渠,那个疯子竟然拿着它堂堂仙凤的蛋,转手就先后与仙庭的一群老王八蛋倒手做了买卖,最后据说带走了仙庭三千仙家的半数家当,当然,与那些老王八在那仙山上生活了许久,对一些左邻右舍的脾性口碑自然认知颇深,疯子拿走的也仅仅是九牛一毛的皮毛,谈不上外界传言的搜刮压榨,那些谣言只不过是一些老家伙混淆视听而刻意放出的狗臭屁罢了,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呸,一群窝在土底苟且偷安的老王八!

    有一就有二,后来那个似乎得了大胜的疯子假道路过再次踏临仙山之际,携厚礼拜访的第一仙门就是吾同,带来两条鳞片由银转金即将得道的蛟龙尸身,还有一大堆贵不可言的俗物,更有献媚之嫌的一位美娇娘,两条肉干被它勉为其难收下,俗物之中顺手挑拣了两件扔在后院,至于美娇娘什么的,皆被它一脚踹下山去,老子是仙兽,你他娘的拿女人来献媚,这算是献媚还是恶心人……恶心堂堂仙兽?

    再后来,仙庭覆灭,三千仙门随之灰飞烟灭,仙山发生崩塌,一切美好时光戛然而止,那一切的罪责,皆是那个喜欢把老子很无奈挂嘴边的疯子一手所为,当仙山一切成为残垣断壁的现实后,恰在它仙身消退之际,遥遥可见那个疯子手里拎壶酒,遥对仙山那座最冷清最无趣之地,神色真挚地礼敬了三杯酒水。

    起初,当那股熟悉的感觉刺激心神时,当那抹欠踹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它还是同样的想一脚狠踹出去,只不过腿刚伸出,就又自觉缩了回来,鸡腿和凤腿,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嘛,昔日堂堂的仙凤大人要得脸面,今时的金鸡大人也是要脸面的嘛!

    村尾老城墙,昔日有那位瞎挥刀客坐镇,疯子想逾越多半难于登天,只可惜如今城墙塌半,挥刀的家伙也去了它地,仅凭一个会点昔日仙庭小手段的婆姨镇守,怕是会被那个疯子笑掉大牙的!

    遥遥瞅了半晌,只瞧见疯子高坐那个承平半数旧仙庭气运的姓氏金字头顶,一如既往的气态神闲,似乎那个家伙还冲它遥遥眨了眨眼,手指凌空虚画一个爱心,屈指一弹,今日的金鸡大人顿时汗毛倒竖,啐地一口,恶狠狠骂了一句,欠踹的德行,随之心怀惴惴地来了一记仰天长睡,只可惜睡意半点没有,只能左翻右覆,烙了无数张大饼。

    睡意不在,心神默默画圈圈,数着村里的那几家可怜虫,谁会第一个站出来,是气运正盛的孙老头,是喜好满月的作死老头寿色老鬼,还是病入膏肓自救无果的赵家,亦或是只知抡锤打铁半点不开窍的木头疙瘩,最不济也得是在村里声望平平实则韬光养晦的柳氏……思来想去,想破脑壳,金鸡大人也想不出会是谁出来冒这个头,伤脑筋啊,伤脑筋……

    倒是墙头挥刀不断的外来小子,实打实令它侧目,虽体内有条颇有门道的东西,而且似乎隐隐还与它有大道之争,当然,自不是与眼下这幅帅气逼人的躯身有半点关系,而是昔日所属,板着指头数来算去,一手之数而已,算计来算计去,倒是最无可能的它,被仙庭牵涉,反倒沦落成此等境地,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亦是金鸡大人感慨良多之时,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伤及无辜可不太妙啊!

    至于腚比昔日仙庭那轮皓月还要圆润的王寡妇,金鸡大人眼神是半点不会跑偏去瞧看一丝半点,对这类身有凸处的婆姨,金鸡大人一直敬而远之,大概是昔日被那个疯子贱嗖嗖的一句话给膈应了。

    你比我大,了不起啊!

    懒得再在婆姨身上耗费半点心思,金鸡大人又想起搬出村子的一些老人来,最爱之乎者也满嘴酸腐气的陶老头,这可真真是一位妙人啊,能靠满嘴道理话退老城墙外最早一批心怀叵测之徒,甚至还当场说死了一位,这不是妙人是什么,只是后来被后辈孝子贤孙架上了车,想在这里躲清闲也再无可能,哎,都是命啊!

    再就是天负圣命的张氏,一大家子终日吵吵闹闹,闹腾的厉害,随便一个小辈都敢与人舌辩三日三夜,但皆举止言谈泰而不骄,礼数周全,这倒也对得起张老头常挂嘴边的那句话,君子泰而不骄。

    之所以想起张氏子弟,金鸡大人大概是觉得今日的这片天下,愈发缺少这类坦荡于天地的君子,胸藏浩然正气,行迹四方,神鬼退避,这简直就是仙帝大佬驾车而行没啥子两样嘛,真心厉害!

    仙帝万世就一个,不崇拜不行啊!

    今时今日,天下之人看似福德深厚,实则在金鸡大人慧眼之中,反而个个阴森似厉鬼横行,深究其因,一半是天地所致,无人能破,一半则就是自己造化所为,如人人深陷泥沼,自当奋力自救才对,反而却生拉硬拽扯他人同死,这种自灭生机同时葬送他人生机的做法,金鸡大人是半点不认同的。

    自己作死,非得拉上老子陪你死,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良心!

    长叹一气,金鸡大人又烙下七八张大饼,望着逼仄的天空,说不出来的郁闷,昔日自己可是立有门户的仙兽大人啊,吾同福地中,一水的崇拜者,夜夜笙箫不在话下,可如今……哎,话到伤心处,不提也罢!

    竖耳聆听老城墙,将至天明,方才站出来一位铁骨铮铮的爷们,呦,打铁的……也不全对……这次倒是条汉子,虽不是全身而去,但也难能可贵,敢拎上昔日砸遍各路仙门的吃饭家什去抖擞一下威风,让疯子瞧看一眼,倒也不失昔日仙名。

    除了打铁这个神识苏醒的家伙,还真再无他人敢上老城墙一步,出门被婆姨扯耳朵拽回去的,下床寻不到裤子无面目出门的,干脆躲起来的等等,逃避之态千奇百怪,不胜枚举。

    观遍人心,鲜血淋漓,遍体生寒。

    搬走的还有千世麒麟子的崔氏,两袖徐来清风的古氏,天无容身地的白氏,日月同升的褚氏,头顶三朵剑莲的苏氏……一想到巴掌大小的村子,前前后后搬走五六十户“厚道”之人,金鸡大人没来由有些开始想念那段有滋有味的岁月来。

    眼睁睁看着天亮,稀碎的金色精灵开始从天倾泻下来,跃落在脸上,身上,想念却回不去的岁月,日渐偏颇厉鬼横行的今日,不可期的未来,在脑海里,眼前交织萦绕,眼睛开始朦胧,睡意渐渐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