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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倒霉蛋

    夜幕星河,碎银一般的星辉,熠熠生辉,空中横挂一条星河。

    老城墙头,睡意突然全无的铁匠专门找了塌坯的地方,随意盘腿坐下,神色晦暗,看着墙头外迥然不同的天地。

    以绵延不绝的老城墙为界,以里的夜幕,仅悬挂着一轮不懂阴晴圆缺的明月,未有星辰点缀,而城墙外的夜幕,星河辽阔,光辉璀璨,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铁匠沿顺着塌坯的城墙朝外看去,苍茫天地中,一线自横陈,遥遥不知长几许,好似被锋利无比的刀剑劈开,云海久久未合。

    一剑啊!

    那个疯子真做的出来!

    它山之石攻玉。

    疯子不知以何等代价换来它界鼎盛气运做兵的仙机,并邀来一位无名老人出剑,据说几乎散光了那个疯子半数家底,可这些不知何起的惨淡结局谣言又如何保证不是疯子为平息那倒行逆施的一剑而刻意散播的,毕竟,手段颇多的疯子讲过的疯言疯语太多了,多到连铁匠的婆姨都能说出一两句来的地步。

    那一剑后,王丁竹篮里又多出些许星辰残骸,村子夜空中,独存一轮明月。

    没办法的事情。

    在铁匠看来,王丁就像是一个节衣缩食的管家,破落后的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那么点家财,东墙裂了缝,就搬西墙头的砖先堵一堵,屋顶漏了雨,就东拼西凑点茅草堵上,总之,屋顶漏雨、四壁透风的破败屋子,想修永远修不好,终日却劳累不堪,想离家出头终心有不忍。

    好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蓦然,铁匠回头,在距离铁匠十余丈外的墙头上,赫然躺着一位头戴金冠、一身华服的年轻人,遥遥与铁匠拱手一笑,聊表敬意。

    铁匠面无表情,回过头继续望天解闷。

    一个自认读过几卷书张就敢异想天开的傻小子而已。

    铁匠腹诽,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就继续回忆脑海所能想起的昔日景幕,平日打铁时想,晚上睡觉想,年年如一日的想,可一些片段仍旧如同石沉大海。

    榆木疙瘩的脑袋,开不得一窍,铁匠嘴里念叨王丁经常刻意刺激他的“恶言恶语”,没来由长叹一气。

    心头微生几分躁意,铁匠双手一拍城头,坐着的身体骤然腾空,在半空中巧转身形,双臂环胸姿势不变,双腿倏忽伸展开来,双脚凌空重踏,“砰”,老城墙头当空刹那间好似春雷滚走,铁匠身形一去千里,身后风声呼啸。

    只在夜深人静之时,铁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活动筋骨。

    无处发泄的躁意,自然是去找寻地方发泄,好在有三千里“无主之地”的存在,也好,到下方踏平几座沽名钓誉的假仙门山头替天行道,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此,王丁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城墙头,佘白首遥望铁匠霸道身形离去,暗自点头,头顶四方金冠上垂挂的圆润玉珠,两两相触,金玉相击,声声悦耳。

    佘白首突然起身,看了一眼头顶,深吸一气,赫然从城墙头上跃下。

    一束雷电凭空当头而落,击在尚未落地的佘白首身上。

    一束落,束束落。

    雷电密集成雨幕。

    天空恍若雷河决堤,光电交织,在城墙头附近,形成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刺目光电圆球,其内雷声隆隆,明亮如昼,雷电如蛟龙游走,其外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法外之地,寸步难行。

    圆球当中,一脸碳黑的佘白首艰难抬头,眼前根本看不清分毫事物,满目尽是璀璨雷芒,佘白首咬紧牙关,试图挺直重担压顶的腰身。

    头顶的四方金冠光芒早在雷电落下之际就如华盖撑开,从天倾泻而下的雷河,尽数砸落其上,金冠熠熠生辉,玉珠运转如意,却也挡下泼天泛滥的雷霆万击。

    佘白首极尽艰难,终踏出半步,面如白纸。

    一股压抑不下的鲜红当即涌喉喷出,在交织的雷芒中,恍若即要突破重围的一簇激射箭羽,异常刺目。

    雷电交织游走,蚁附而上,倏忽消散在茫茫雷海之中。

    一抹从村中急赶而至的妖娆身影落在城头,待看清其中事态,却并未着急出手,反而津津有味嗑起篮子里尚未嗑完的瓜子。

    又一道身影火急火燎从村头赶来。

    来人看到城头上嗑瓜子的王丁后,戛然止步,即不上前问礼,也不迅然离去,束手而立,静默等待那个轻易招惹不得的妇人先开口说话。

    没办法,逆子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更怨不得妇人,而且眼下能伸以援手搭救之人,除了妇人,再无任何人敢以身犯险,挑战此地天威。

    城头下,雷电攒聚而成的规则圆球中,勉强支撑的佘白首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身体些许地方被游走的雷电蛟龙狠狠撕咬地白骨尽露,但古怪的是,在佘白首白骨之上,浮动着一层莹动的光膜,雷电触之,便自行消散。

    “有点意思的年轻人……”

    王丁将手里所剩的瓜子放回竹篮,拍拍手震消一点嗑瓜子带来的小小因果,看着近在咫尺被雷电轰击惨不忍睹的年轻人,饶有兴趣地撇了撇嘴。

    竹篮朝外一抛,天空中密如雨幕的雷电,瞬间悉数如江河入海,尽入篮中云海。

    王丁探手一招,竹篮掠回手中,轻轻提篮抖擞,震散最后残余雷力,再将竹篮倾斜掂倒,从中落出一点星点,触地即变成浑身焦黑的佘白首。

    保留最后一点神识的佘白首努力扭头,想看一眼身后,迎来的却是一记当背重踹。

    “砰”,佘白首横飞数丈,又重重落地,彻底昏死过去。

    “佘老头,下次可不是这样了,生死由天定,再一心作死,我这妇道人家可真心帮不上什么忙!”

    王丁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盘腿坐下,示意一口大气不敢出的佘家家主可以带走他那还算争气的儿子了,“一……两柱老香火,概不还价!”

    王丁伸出两根手指,在头顶调皮地晃了晃。

    负子在背的佘远山点点头,沉声说道:“多谢!”

    “有心谢人,不如再添一柱,凑个天数,岂不美哉?”

    王丁骤然回头,笑眯眯看着佘家家主,活脱脱像个奸诈成性的无良商贩。

    佘家家主脸色霎变,如丧考妣。

    “还这么不识逗,两柱就好,三柱天数香火,即便你给我胆子,我也不敢烧啊!”

    王丁撇撇嘴,白了佘家家主一记白眼。

    老香火台的三柱天数香火,代表何种意义,王丁自然心知肚明,佘家家主也心中有数。

    老香火台,烧香之数素来有规有矩。

    一柱,代表正常的香火献供。

    两柱,则大有不同,代表天地

    三柱,其意更甚,代表天地人尽灭,此地危在旦夕。

    方才王丁打趣三柱天数香火,知晓其意为何的佘家家主心中当然畏惧,其意在此。

    佘家家主负子而去。

    回头遥看一眼村头,王丁摇头浅笑,这些老东西真是老奸巨猾,个个精明似狐狸,要不是她暗做手脚,怕是这些未有归心的桑梓之人真能把这如何都割舍不开的一亩三分地给忘却得一干二净。

    王丁回过头,将腿悬空在城头,不去刻意想这些令人心灰意冷的东西,其实这些人回不回来都不重要,哪里后土不埋人,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心情,换个死法而已。

    “铁匠那个榆木疙瘩,要是开了窍,老寿头要是不心灰意冷,老更头……还是算了吧,对谁都那般不冷不热,不远不近……金鸡大人,要是能再多凑点鳞片,会不会有点希望……”

    王丁突然掰着手指,将村里这些残兵败将一一在心底罗列出来,虽说彼此远没有熟悉到知根知底的地步,但王丁毕竟是执掌斜这片残界的老天爷,谁家缸里有多少米,王丁心底还是略有数的。

    至于老君庙里的神君大人,王丁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且来去一趟极为不易,再就是降临此地后,这方残界能否经受住神君大人的道运,尽管她已经忙忙碌碌修葺许久,可真到那一刻,谁也不敢保证最终结果会如何。

    蓦然,王丁将竹篮揽到身边,落目望去,片刻后不禁哑然失笑,铁匠那个榆木疙瘩怕是被自家婆姨撵下了床,一身气力没处使,三更半夜的只能找个倒霉蛋发泄一下了!

    竹篮云海下,万里之遥处的一座仙家山头。

    悠哉悠哉走在下山小径的铁匠蓦然举手,朝天空挥了挥,又探出三根手指。

    再踏平三座虎狼豺豹横行的虚假仙门!

    头顶天空,倏忽落下片片金色碎片,落地成字。

    得了指点的铁匠咧嘴嘿嘿一乐,当即踏地而起,一线掠空而去,撞开重重山峦,没入远方云海。

    身后,连绵起伏的数座山势一气坍塌殆尽,山石尘嚣冲天而起,万丈高山变山丘。

    王丁高坐城头嗑瓜子,随手将瓜子皮撒进竹篮云海,小小碎片飘飘荡荡落在某地,成功给某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指了几个倒霉鬼。

    一切,不过举手之劳。

    做完这一切,王丁回头看一眼空中那轮圆月,时间尚早,就让家里那个睡大觉的家伙再多睡一会,毕竟,挨打也是气力活嘛!

    一想到那个后生,王丁蓦然心情轻快许多,模样俊俏不说,关键还对胃口,这样的男人上哪里找去?

    “一会,姐姐会手下留情的!”

    王丁咯咯而笑,魅惑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