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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圣命难违

    晦暗的天色中,鱼鳞一般的低垂云层给人莫名以压力,在薛家庄这座荒凉的村庄里,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智慧和力量的角力与厮杀。

    庄子东侧的一排泥屋,破窗烂门坏墙,因为积雪压顶而受重变得摇摇欲倾,而此时屋中的一场搏命厮杀,更是加剧了这一排土坯屋子的轰然坍塌。

    两道人影相互掣肘,四肢各自束缚在对方致命的部位,名为察耳乎的高大胖子被对方以十字锁喉牢牢勒住咽喉,因为憋气到脸红的察耳乎终是一声“啊”的闷呵,双手挣脱对方锁腿,而后抱起对方,脚下发力,冲着泥墙撞了过去!

    “砰……”,矗立时日甚久的泥墙终于在一声闷响后,轰然坍塌开来,黄土弥漫中,重得自由的察耳乎揉了揉脖子,顺手抄起垮塌下来的土块穿过了残墙,屋外黄白相间的地上,一道人影正跪地剧烈喘息,后背因为剧烈撞墙的瞬间将体内气息挤压一空,五脏六腑此时正难受无比,口鼻中不可避免渗出了血丝!

    “呜哩哇啦……”,陈西星听得对方话语,勉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视线中的敌人又高又壮,足足比他高出一头,手臂粗的像牛腿,被他用短刀划破的铠甲下,显露出铁骨锻造一般的钢筋硬骨来!

    “哇呀……”,似一头林熊冲撞了过来,陈西星这次倒是明白对方喊的这么一嗓子大概是什么意思,有点像是他们日常操练或者战阵冲杀时发自肺腑的打气声,“这是要拼命了……”,陈西星忍着脏腑剧痛深吸一气,微微抖了抖袖子,同时脚下踏地,向后溅起一捧雪泥!

    身子快如脱弦箭弩!

    生如人熊的察耳乎前冲中,鼻息间更是深吸空气,直到胸膛鼓起时,两道人影又是陡然撞触,察耳乎蓄势已久的声吼骤然爆发,“哈……”,近似森林猛兽嘶吼的凄厉声音从喉咙间喷薄而出,这种近战厮杀干扰敌方心神的手段,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使对方出现一丝一毫的错乱,从而抓住时机,进行致命击杀!

    往日,雪国勇士使此一招,与周边小国交锋中成效尤为显著,战阵上百人千人甚至万人之众,齐声而兽吼,场面不用想都不明觉厉,基本上就是砍瓜切菜,胆小的还能被吓得当场尿裤,可以说这一招至今还未失败过。

    然而当炸雷兽吼响起的同时,二人之间也升腾起一团白烟,察耳乎抡臂挥拳直取对方咽喉,这一拳落下且击中,这场厮杀也就能打住了,咽喉本就脆弱,一拳必然断裂,非死即残!

    但当察耳乎口鼻间率先嗅到白烟的异常,对方虚晃一枪的挥刀直刺自是无果,头歪向一侧躲刀,身形略微凝滞一下,凶猛攻拳也受了影响,对方也于此中求得一线时间,擦着他的拳腕跳步到一侧,升腾的白烟便将他全然笼罩其中!

    “啊……是石灰!”

    眼鼻受创的察耳乎挥舞着袖子拂了两下,想将腾起的石灰拂散,脚下也一连后退几步,才从石灰团中出来,此时头脸中招的察耳乎眼睛灼烫,口鼻间也好似吞火,烧的疼痛想叫唤,但嗓子眼里还堵着刚才吸进的石灰,叫唤自然是不可能了,“哈呵……”,大意失荆州的察耳乎慌忙跪地,发了疯似用手在雪泥里抓雪,在自己被石灰烧伤的脸上擦抹,往嘴里塞……

    揉了揉几乎被声波刺穿耳朵的陈西星也并不好受,双手撑膝朝雪泥地里吐了一大口鲜红血水,方才在他挑破石灰袋的同时,对方直取他咽喉的重拳虽被他灵敏错开,但脸部还是遭了殃及,两颗有些坏掉的后槽牙指定是不能避免,彻底留在了这里。

    稍稍调整好自身,鼻青脸肿的陈西星将随身带的短刀插在腰后,转而穿过墙洞从屋里拿出一把厚重大刀,面无神色走到正用雪水洗脸的察耳乎身前,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开去,雪泥地面又多出一摊异色!

    “出来吧,孩子……”

    气力衰竭的陈西星拄刀撑地,朝最外一间泥屋喊了一声,随之碎木拼凑而成的屋门被打开,从中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是先前前来给雪国将军报信的薛人桂!

    原来,薛人桂在被两名兵卒拿下后,就被带着去庄子里帮忙寻找那些雪国敌军,之后又遇上前来的陈西星,在四人来到庄子东侧的这一排泥屋时,意外发现了落了单的察耳乎,一个照面搏杀下来,两名兵卒被对方刀杀,陈西星也受了轻伤,薛人桂见势就躲了起来,直到此时方才出来!

    “把地上的人头用衣服包起来……”

    陈西星喘息调整着自己,同时指使薛人桂收拾尾声,这雪国敌军的人头自然得拿回上呈兵部,立不立功另说,父亲陈渠还在追杀据说有雪国将军的一小队人马!

    薛人桂纵然见识过死人,但像眼下这般近距离接触,加上雪泥地面触目惊心的鲜红,还有冰凉空气里混杂着的浓郁血腥气味,都令他有些作呕,强忍着吐意将无头尸骸上的软甲卸下,依循陈西星的意思,将沉甸甸的人头兜在了里面。

    之后,庄子里还有几场零星的厮杀,但结果于大局无碍,陈西星带着抱了颗人头的薛人桂在庄口等待,待到最后三名兵卒伤痕累累归来,薛家庄的这场厮杀也算落下了帷幕。

    “回城!”

    陈西星挥了挥手,在小队整顿休息后,他便带着失了十二位兵卒的小队打道回城,父亲陈渠带的另外一支小队朝着官道一路追杀了过去,陈西星不觉得会有多大事,这毕竟还是虎狼皇都的疆土,而对方不过是落荒而逃的三五人而已!

    薛人桂迷迷糊糊被带着来到了皇都,陈西星将他交给营中后厨,让厨子给他找个差事做,之后孤苦无依的薛人桂就这么留了下来。

    来俊臣得到薛家庄捷报,已经是在日暮西沉的傍晚时分,在打发走户部一位拜访官员后,便拆开了来自汇海门将领陈渠的折子“微臣根据谍报,于城外薛家庄中发现极北之地雪国敌军一支,随即率军主动出击,但因微臣无能,指挥不当,使得敌方一名疑似将军身份的将领逃遁……”

    放下折子后,来俊臣双手掬在暖手炉上,烧红的炭火映照着他的脸庞,火光在眼中跳跃,“雪国将军……这一次算是逮了条大鱼,可陛下真的会喜欢吗?”

    极北雪国,远在万里之外,虎狼与之并无什么正常邦交,对方何故会挥师北下与虎狼为敌,这其中牵涉到的层面千丝万缕,而又虎狼皇朝恰逢战事,最有可能的一点原因大抵也是在此,但来俊臣并不觉得这是主要原因。

    南书房。

    “啪!”

    一盏前朝的珍玉笔洗被重重摔碎在地,墨汁四溅中,一众宫奴见势吓破了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好他个陈渠,这折子递的可真是时候,那极北雪国是在什么敌方,对虎狼皇朝能有什么威胁,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放着泱泱城池不守,偏要出城去捉敌国将军,狗屁,我看是他陈渠想升官想瞎了心……万一这是引他开城门的计谋怎么办,万一寡人的城池被城外那些贼子破了怎么办……这些他陈渠究竟想过没有……一个秩三品的守城将军都还嫌官小,呵呵,寡人干脆升他做宰相好不好……啪!”

    这样的情况已经从日暮西沉,持续到了夜晚戍时三刻,跪在地上的宫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刻自身的头颅就会像这碎一地的玉瓷。

    “……贪得无厌,视寡人与这城中泱泱民众性命如草芥,好一个雪国将军,真的好……啪!”

    “寡人知你这是在示威,在向入了寡人后宫的皇妃示威,可这万里疆土莫非王土,寡人看上你家儿媳又如何,寡人可曾慢待于她,皇妃统领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地位……你往日无功无过,可寡人还是给了你三品官做,可你却不知报恩,反过来还想示威与朕,狼子野心啊……啪!”

    得到宫奴报讯的皇妃正匆匆赶来,在得知天子在南书房大发雷霆,作为皇妃的她已经多少能明了其中的根结在哪里,如今她成了这皇宫里第二人,但背地里还是有诋毁她的流言蜚语,能坐上皇妃宝座的,大抵都是非凡之辈,她也自不例外,一个三品大员的儿媳和一朝皇妃,孰高孰低,她还是能分的清楚。

    汇海门。

    营帐里,陈渠坐在火堆旁烤火,儿子陈西星老老实实呆在一旁,不时给火堆里添点薪柴,营帐外时不时传来兵卒说话打趣的声音,而营帐里却是悄寂无声,薪柴偶尔发出“哔啵”的轻微爆鸣,火星腾起,一闪而熄。

    下午时候,陈渠就率队归来了,晌午一路追杀过去,将那位雪国将军身边的护卫杀了个精光,但最终还是让大鱼逃之夭夭,这一场并未通禀的出兵,严格来说是犯了忌讳的,上书折子一方面是将出兵一事解释清楚,另一方面也算是自我招罪,至于上面降不降罪,他也无从知晓。

    “爹,陛下和兵部自是能明了您的心思,出兵一事我看问题不大,至于没抓到那个雪国将军……虽多少有点遗憾,但我不是拿回来了一颗从三品都尉的人头嘛,这次就算功过相抵,我们也不算亏啊……”

    陈西星蹲在火堆前,拨弄着焚燃的薪柴,眼角扫量着父亲陈渠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说错话,又惹来泼天责罚。

    “……圣意如此,那陈某人也不会多言什么,但就怕……唉,西星,你现在还不了解朝堂,还未见过陛下,对军中一切都不算熟悉,更不知道守城将军意义何在,所以你不会明白……伴君如伴虎啊!”

    从归来将折子递出后,就一直在等回话的陈渠看眼眉眼清冽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将陈家独子领上这么一条道路,是不是有些武断甚至错判了?

    陈西星自然不知父亲陈渠的心思复杂,听得一番连问后,便摇头笑道“爹,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朝廷,为了皇宫里那位陛下,为了这城中千万人,倘若陛下要责罚,就让孩儿替你受罚便是……”

    陈渠没有再言语,望着焚燃的火堆发呆,帐帘被人掀起,灌涌进些许风雪,薛人桂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小声问道“将军,现在要吃饭吗?”

    陈西星笑了笑,起身接过薛人桂手里的饭菜,拍了拍这个半大小子的稚嫩肩膀,笑道“来这里习惯没有,后厨那几个家伙有没有欺负你啊?”

    薛人桂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将军,后厨的伯伯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陈西星揉了揉薛人桂炸毛的小脑壳,“跟着那几个家伙学点手艺,将来就算回家,也是个饿不死的人,总好过什么都不会……”

    说话中,神色复杂的陈渠接话进来,“小孩,你与那雪国将军是怎么认识的,能再讲讲吗?”

    薛人桂愣了一下,就连连点头,规规矩矩将先前一番经历竹筒倒豆子说了一通。

    送走薛人桂后,陈西星走进营帐坐下,有些疑惑问道“爹,你不会是觉得薛人桂是雪国将军的谍探吧?”

    “不是……”,陈渠吃了两口肉汤泡饭,这才说道“我一直在想,这次雪国将军来此的目的何在,对方前来不过是带了三四十名兵卒,不像是要来挑衅叫嚣的样子,但挑这个时候又不太对……”

    就在父子二人议论之际,南书房中的李姓天子也终是传下圣命,领了口谕的宫奴正从南书房匆匆奔出,向着北城方向而来。

    几乎同时,兵部尚书来俊臣也得到讯息,皇宫里的那位要对汇海门守将陈渠兴师问罪!

    从南书房回走的皇妃娘娘并未让身旁宫奴打伞遮雪,南书房劝说的效果已经生发,于她而言,昔日的青梅竹马终究是过眼烟云,大抵能在心底留下一点残念,仅此而已。

    “圣命难违不是吗?”

    皇妃抬眼望着宫外方向,喃喃自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