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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困猪与隐蛇

    听完这个血腥的故事,大堂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即便是庄武丁这个述说者心中也再次生出一股兔死狐悲般的怜悯之意!

    短暂沉默后,柳菀发问:“那赵家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女孩赵温雅现在怎么样了?”

    “……”

    “没有必要隐瞒,”柳菀盯着庄武丁的眼睛,“你知道我早晚都会知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庄武丁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说道:“赵家被灭之后,那个女孩就成为了赵家唯一的嫡系,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赵家不可能再重建了,但却不妨碍他们可以利用她攫取赵家剩余的利益,并且……”

    他吞了一口水,瞄了瞄柳菀,“并且……,赵家的绝学《覆温之经》,对很多家族门派来说都十分具有诱惑力,因此有不少人都盯着赵温雅。为了防止她落入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手中,义字盟暂时将她保护在了盟内!”

    “哼!确实,对以‘名’和‘义’聚集起来的义字盟而言,一本所有人都知道出处的《覆温之经》恐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义字盟真正感兴趣的,恐怕还是那本神秘人提到的《本经训》吧?”

    “这……,义字盟到底是否真的这么想我又怎么会知道?并且据我所知,赵温雅对这所谓的《本经训》听都没有听过,连它是否真的存在现在都还不一定确定……,”说到这时庄武丁立刻闭上了嘴巴,意识到自己的辩解反而间接承认了义字盟已经对赵温雅进行过逼问的事实。

    柳菀冷嗤一声。

    不过她没有接着在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又问道:

    “如此看来,尺虫先前的情报出现重大偏差,虽然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或失误,但从导致的后果来看,却是应该重点怀疑和调查。义字盟对尺虫情报来源的复检如何?”

    庄武丁瞳孔一紧,这个女人果然厉害,每次都能问到事情的要害,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够糊弄过去的,

    “确实如此!事情发生之后,张执事意识到不对,于是立刻将尺虫内负责此事的那人关押审问,哪知还没审出结果,他竟然就在牢房中自尽身亡了。这人以前是庄家在翼州当地的重要负责人,对他背景的调查和死后的处置都需要庄家来配合,因此我才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了解。”

    “既然如此重要!怎么能轻易的就在看管严密的牢中自尽呢?”柳菀生气的质问道,这是她进门以来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

    “尺虫的成员平时就做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活,一些人藏着不为他人知道的最后手段也实在在所难免。”似乎看出柳菀的不满,庄武丁又连忙撇清道,“我虽然名义上也是尺虫的负责人,但很久之前便已不参与尺虫的指挥了,如今这些人都是听从义字盟张执事命令,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我也实在没有半点干系!”

    他显然害怕柳菀因为这人曾是自己的手下而怀疑迁怒自己,所以先前才一直想要隐瞒。

    至于这人到底是犯错之后畏罪自杀,又或者真是与人有所勾连,义字盟也没有找出足以决断的指向证据,否则翼州的那些人也不会直到现在依然毫无目的,一片混乱了。这条线索,看来也断了!

    “我当然知道此事与庄家主无关!”柳菀强压下情绪,安抚庄武丁道,“只是关心此事真相,才问的这般仔细。”

    庄武丁这才稍微放松,将这名手下的信息全部一一说出。

    柳菀一连又问了若干问题,直到庄武丁再也没有一点翼州的额外信息后,方才暂时停了下来。

    庄武丁惴惴不安,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片宁静。

    终于,柳菀停下了沉思,又抬头开口了。她抿了一口杯中的清水,眉头微皱道:“今日多谢庄家主的帮助了,既然此刻事情已经基本弄清,那我也不便继续打扰了。改日得空之时柳菀定会再来拜访!”

    她起身放下手中的杯子,又对庄武丁说道:“方才我进来之后,就发觉庄家主府上的家具器皿无一不是奢华而不俗的精品,但是唯有这茶品相较而言,却似乎略逊一等?”

    “恰好近日,我有个老相识要将他在雾山之上那份茶田让给我,庄家主若是不嫌弃,不若我就借花献佛将它送给你,也当做是对您帮助的报答。一应事情倒也简单,只需要指派几个精明的府上伙计,每年之中的那几个时刻跟着我的手下上几趟雾山便可!”

    刚刚站起的庄武丁听到此话欣喜若狂,连忙激动不已的应道:“不嫌弃,不嫌弃!柳阁主真不愧是鎏金阁之主,若是今后还有什么事能让鄙人效劳的,尽管派人吩咐便是!”

    这柳菀真是看穿了他心头所好,雾山茶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插手,柳菀将一部分雾山茶送给了他,既满足了庄武丁喜好面子爱慕虚荣的习性,又看到了雾山茶功效对庄武丁的重要,确实是送给了他一个十分珍贵的宝贝。

    而且即便不算这些,光雾山茶那有价无市的现状,庄家从中所能获得的经济效益便也不可小视。至于柳菀所谓的老相识为什么会愿意把这样一个能生金蛋的母鸡拱手让出,既然已到了自己手中,谁又会管他是真的自愿?还是假的自愿呢?

    庄武丁喜不胜收的将柳菀送到了庄府门口。

    临上马车之际,柳菀像是突然又记起了什么,回过头,对庄武丁说道:“对了,差点忘记!今日来之前本来还有一个消息就是打算告诉庄家主的!”

    “?”

    “庄家主想必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潘家潘锐在家中宴请了义字盟在豫州的代执事戴敦一事吧?”

    “确实知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庄武丁回道,“戴敦戴大人代表义字盟,与豫州本地豪族交好岂非再正常不过。并且据我所知,潘锐宴请戴敦是因其新得了一名能歌善舞的异域歌姬,所以宴请喜好此道的戴敦一同欣赏。”

    显然,他的情报虽然可能没有柳菀那么详细,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哦?”

    “一个是声名狼藉但却野心勃勃的新兴家主,一个是功绩不菲正当壮年的义字盟代理执事,这两人相聚,宴会持续了足足将近两个多时辰!除了欣赏歌舞之外,难道庄家主就不好奇他们私底下还谈了些什么吗?”

    “……”,庄沉默无言,“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在场之人才能知晓,我又如何知道?”

    “我恰好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

    “他们在谈义字盟豫州执事一位的正式人选!潘锐向戴敦提议,由潘家向义字盟建议正式任命戴敦为豫州执事,潘家愿意全力支持这件事。”

    “怎么可能?戴敦只是代理执事,义字盟临时派他前来只是为了处理前任执事未完成的事情,并且戴敦也多次当面对我说过‘等我处理完老执事留下的事后,就回义字盟总部’之类的话语。”庄武丁不可置信,急不可耐的反驳道。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庄武丁在心中没有说出,那就是义字盟翼州执事张山峰曾亲口向他允诺:由他担任下一任豫州执事。

    张山峰资历深厚,又深受当今盟主孔仁行信任和倚靠,在义字盟的地位远非戴敦能比,他有这个分量来保证这件事。

    义字盟豫州执事这个位置,其实在义字盟诸多州的执事中的排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靠前。这也是庄家全面倒向义字盟的条件。义字盟在势力林立的豫州一直不能发展壮大,若是庄家投靠了义字盟,对其在豫州的帮助无疑非常巨大。

    可惜,尽管有时豪族与义字盟之间看似走在了同一个方向,但他们的目的却从来就不尽然相同,有时甚至完全相反。若非这样,多年来两者之间也不会总是保持在若即若离的状态。庄武丁看到了眼前的好处,却没看清本质,他忘记了先辈“与义字盟保持距离”的箴言。

    双方本就各有盘算,而这个一厢情愿的联盟最终会走向何方那就只能让时间给出答案。

    “那想必他是做着做着,喜欢上了这个位置。”柳菀戏谑道。

    “戴敦……”,庄武丁咬牙切齿,若真的如她所言,那可是触碰到了他的禁脔,庄家之所以愿意付出这么多,是因为他原本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戴敦代执事是怎么回答的?”庄武丁问道。

    “他既没有赞同潘锐的提议……但,也没有当面拒绝。”

    庄武丁脸上表情变幻不停,他没有怀疑张山峰的承诺,但对戴敦心中如何作想却没有十足信心,尤其是当一旁有潘锐这个以狡诈著称之人推波助澜时。

    毕竟在庄武丁看来,豫州执事这个位置又有谁能保证始终不会垂涎呢?

    潘锐宴请戴敦后不久又转头秘密拜访了自己,提议联手插足鎏金阁的商道,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暗藏祸心,说不定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摆脱自己这个碍路石,而鎏金阁不过只是个用来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

    庄家若是实力受损那就自然就失去了执掌义字盟的资格,戴敦从代执事转为执事也就顺理成章,没了阻碍。退一万步讲,即便真如潘锐所言,鎏金阁肯定会因为庄家与义字盟、潘家的关系吞下这个“小损失”,但那也得罪了鎏金阁,庄家与鎏金阁关系恶化,义字盟还愿意执行先前的承诺吗?

    义字盟在意的是在豫州的发展,若是收拢了庄家得罪了更为势大的鎏金阁,那就没了意义,甚至更糟!毕竟如今的庄家是不可能与鎏金阁相比的,否则庄武丁又何必选择依附义字盟。

    这真是一个狡猾的诡计,庄武丁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自己猜中了他们的算计,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变得愤怒起来。

    柳菀看见了庄武丁脸上的变化,不再与他交谈。她嫣然一笑,转身登上了马车,留下独自站在那儿的庄家家主。

    “小姐,庄武丁竟然曾经暗起贼心想打鎏金阁的主意,现在就这样放过他吗?”颠簸的马车之中,杨定之向坐着的柳菀问道。

    “杨叔叔,庄武丁贪婪短视而又多疑无谋,实在难以成事,不必过于担忧,但庄家却不能这样等闲轻视。”

    “庄家不如以前了,但它在豫州牵涉到的势力错综复杂,如今又被义字盟收为所用,纵然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但是现在还是应该以利益暂时笼络稳住。况且今天我已经警告过了庄武丁,以他的性格应该不敢再犯了。”

    “杨叔叔,庄家不过是一头困在食槽失去了獠牙的肥猪,待宰而食,而潘家却是藏在大树之后毫不引人注意的毒蛇,阴险而又致命,回去后,让更多的人盯着潘家的举动!”

    “是。”杨定之回道,随即又不免感叹,“害!庄老爷子赫赫威名,却不幸有这般无能后辈。”

    他年轻时曾对庄家老爷子有多么的敬佩,现在对庄武丁就有多么的厌恶!

    不过现在柳菀的心早已不在这儿了,她撩起马车的窗帘,语气也变得轻柔了起来,

    “到这里就停下吧,我进去换身衣裳。”

    “不需要我护送你到秦不悦那儿吗?”

    “不用了,”柳菀望向道路尽头的那条巷子,心里浮现出他的影子,“又有那个不开眼的小鬼会跑到阎王跟前?”

    “何况,当鎏金阁的主人久了,有时我也在想换个身份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马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柳菀从上面下来进入了路边的一处精致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