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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云雾散

    有的时候,他渴了就去老王头家讨点水喝,当年老丑儿爹跟老王头关系不错,老丑儿和外出打工的王庆好同学过,两家关系一直挺好,当时老丑儿进去后,王庆好路过县城的时候,还专门去看过他。

    现在王庆好出去打工,家里就剩下老王头老两口了,老丑儿没事就过来尽可能地帮他们干点活儿,老王头看着老丑儿,常常会说一些他爹的事情,拉着老丑儿喝点小酒,话也说不利索,还是要聊一些他和老丑儿爹年轻时候的事。有时候赶上儿子来信,老王头会拿出信让老丑儿念给他听,信中王庆好说他在县城挣到钱了,让老爹放心,让老娘不用卖力种地了,还说腊月干完了就回家过年。

    老丑儿看到了信中王庆好的开心溢于字里行间,这让他开始看到了点希望。

    向阳山的夏天总是很短,秋冬却很长。霜降一过,村里的早晚就格外的冷。老丑儿把今年卖粮食的钱拿出一点给自己和小峰过冬,剩下的都拿去还债,他压根没经手,直接被赵老蔫儿给夺走,他想,这也好,他和小峰今年可以安安生生过个年了。

    没几天,就听村里到处在传,王庆好回来了,还带了个对象,长得还挺好看。进进出出王庆好家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去打听外出打工门道的,也有去凑热闹,看看这个外来的女孩长什么样。老丑儿等着天晚了,估摸着他们家也吃了晚饭了,这才到他家里来。王庆好一看是老丑儿来了,赶紧拉他进屋。

    “裕得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不给我写信说一声……咋样,家里还好不?哦对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女朋友,县城边上的,工地上给我们做饭的,咋样?”

    王庆好叫了声“小莉”,那女孩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眼神在老丑儿身上停留了三秒钟,笑了一下。

    女孩化着妆,穿着也很洋气,笑起来……春光明媚。老丑儿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这个女孩,却怎么看不像是个做饭的。他没说话,也只是笑了一下。

    “庆好,在外面怎么样?挣到钱没?”这才是老丑儿此趟来的目的。

    “嗐,我就说嘛,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是来看我对象的……不过我跟你说实话,只要走出咱们这个大山,就都是希望,反正比在村里种地强多了”,王庆好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老丑儿,给他点上,一根自己点上,眯着眼睛抽了起来,之前那些不如意仿佛随着这一口烟消云散了。

    老丑儿抽了一口,扫了一眼王庆好放在炕上的烟盒,他在狱头那里见过。他小心翼翼地又抽了两口,希望它燃的慢点,他还没来得及闻一下这个味道。

    “对了,你咋想的,要不要一起去干,现在外面都在盖楼,到处是机会,只要你愿意卖力气,当然了,要是再动点脑子,那肯定能挣到钱,我跟几个工友商量过了,不行明年我们自己包点活干,你要是也想去,开春儿我走的时候叫上你。”王庆好打小就够义气,现在看到老丑儿过得困难,看来也是诚心想要帮他一把。

    “嗯……我想想,过两天给你信儿。”

    走出王庆好家,他脑子里飘过那个女人的样子,他以前看到的女孩都是素面朝天的,他梦里的女孩是那个穿着碎花袄的姑娘,原来女人可以分这么多种。一出门他就掐灭了还没抽完的烟,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真香啊。他掸掸烟头上的灰,夹着回家了。

    无所事事的冬天过得实在太漫长,庄稼人闲不住,一到了冬天,看着一群一群人都是闲的四处瞎逛,其实这心里急得发慌。尤其是当家的男人们,看着过了个冬都长胖了,实际上不知道抽着烟愁了多少回。冬天没啥事,男人也都歇了,一到来年秋天就看出来了,又到了生孩子的高峰期。女人们坐到一块儿磕着瓜子拉着家常,男人们聚到一堆儿搓着牌九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这都是光景过得还不差的人家儿,要是赶上那穷苦的户,就难过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村里已经连续走了三个老人了,一到冬天,气温骤降,常年身体就不大好的老人一下子就禁受不住倒下了,甚至平时看起来没啥毛病的老人们,也有突然就不行了。孙老爷子年三十白天还在跟人搓牌九,第二天大年初一一早人就没了,剩下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婆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孙女。

    本来平时靠孙老爷子给人钉钉鞋,赶上集啊庙啊的,给人修修自行车过活,平时种点地,祖孙三口勉强度日,孙老爷子一走,老娘俩谁能养活谁呢?老头子一走,这老婆子抓瞎了,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挨家求她的儿子闺女,可这几个子女没一家过的好的,自己都顾得了头顾不了腚的,谁会来接济这个老娘,和那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侄女。

    小姑娘是个机灵的孩子,能看出事儿来,知道没人帮了,就跟奶奶说要退学去打工了。老婆子没了主意,就随她去了。

    谁知这孩子一走就是一年多,直到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才回来,这一回来,村里人都看直了,离家时候的那个小土妞摇身一变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出落的亭亭玉立,村里人抢着给说婆家,说了几家人都不愿意,据说还把村支书的侄子海子给骂了一顿,这下可算是把人给得罪了。

    这时候村里有人开始传了,有人说这姑娘在外面没干什么正经差事,怕不是成了破鞋,还有人说,在外面肯定是许了人家,回来不好说,才拒绝了别人给说媒。

    姑娘在爷爷奶奶坟前哭了两天,收拾完东西,又走了。从村子里出去要翻过一座山去另外一个村去做长途公共汽车,即便是隔着一座山又一座山,她还是走了。她走的那个早上,老丑儿看到了她,他从小就认识孙老爷子的孙女,他也知道她叫孙婷婷,他觉得她的名字是村里最好听的名字。两个人你看了我一眼,我瞅了你一眼,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太阳升起来,那孙婷婷早已不见了身影,朝阳把向阳山的影子拉的老长,整个覆盖住了向阳山村,天就要亮了。老丑儿这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一把扔掉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这才满面愁容地往家走。

    老丑儿心里直羡慕,孙婷婷无牵无挂,想走就能走,自己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