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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未离开的日子

    ''哥,牵牵我!“

    “啊?....“

    “啊什么?让你牵一下我,不是亲我,这鬼路真难走。“

    一只大手牵起一只小手,一只手臂挽住一个臂弯。月光如水,它照不亮林阴小路,只是让人可以看到远处的大山,还有山下弯弯的赛米河。

    “梅,你来那个了?”

    “没。怎么了?”“你.....”

    “别出声!“男孩轻轻在女孩耳边说:“看到那个大大的白蚁堆吗?”女孩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的脸烫极了。男孩的声音更低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一趟,很快回来。”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哥,你要干嘛?”男孩用右手食指指着那个大大的白蚁堆:“我回去拿个毯子,你在这别动哦!”

    女孩还想说什么,可男孩已经撒腿跑远了,女孩烫到耳际的脸还丝毫没有退去,思绪却随着男孩远去的脚步声远去......。

    男孩叫杨远根,女孩叫张启梅。他们是代表村里的同学到县里查看中考成绩的。出于故事的需要,也得把他们小小的村庄介绍一下。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伟大疆土中西南边陲的一个贫困山村,因为有两条小溪流经村子两边得名双水村。村里最老的一座墓碑是清朝康熙七年立的。当然,双水村人相信他们的历史更为久远。

    双水村又分为上双水和下双水,杨远根和张启梅都是下双水村,和他们同级的还有杨芳,杨芸,杨茗,段媛媛和周泽晓。而众多同学中就数张启梅和杨远根的关系最好。对于张启梅来说,好像从有记忆起身边就没少过杨远根。当然,所有的记忆里似乎都有其他的小伙伴在。河边的嬉戏,上学路上的追逐,露天电影院的散场......这一切似乎是很多人一起的回忆。当他们一天天的长大,杨远根和她张启梅的独处是多了些,但这些独处的时光里记忆却很模糊,没有说太多的话,没有别人想象中的牵手或是什么,很多时候真的就是走一起罢了。可是今天,他们走完了中学时代,就要各奔东西了,这个一直如同大哥哥一样的杨远根却要和她在离村子半公里的地方过夜。她不知道他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和她新的开始,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一件事的结束,比如说少年,比如说少女......

    当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入张启梅的耳朵,中断了她关于往事的回忆和未来的猜想。杨远根抱着很旧的毛毯站到了她的跟前。他也许是跑得太急,也许是太过兴奋。喘着粗气却又极力想抑制住呼吸。张启梅心跳得快要出来了,杨远根这家伙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反应,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张启梅轻声的说:“哥,我不想在外面......”“嘘!“还没等她说完,杨远根神秘的指了指那个白蚁堆,并且双手撑起毛毯弯着腰朝土堆一步步靠近。随着白蚁食树叶的沙沙声,一股股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

    第二天,两条新闻在朴实的双水村村民的耳朵和嘴巴之间沸腾开来。一,村里老人代代相传的历史记忆中双水村是没有状元,秀才这类文人的,一般的红白喜事村里人还能对付着记一下礼物清单。要是刻碑文,写书信或是诉状纸这样的大事件就得到别的村子请人帮忙。而这一次村里上学的七个小娃娃一下子有四个过了录取分数线,这对于下双水村这个不到一百户人家的村庄来说是何等的荣耀。远的不说,就是上双水村三百多户人家才有一个人过线。下双水村的人知道,以后村里要有人当教师,当医生,或是当大官做大事了。第二条新闻对村民来说就更为神奇了。于是每个人在传播这条奇闻时就不约而同的加了两个字“乖乖”“乖乖,两个半大娃竟然能活捉穿山甲”“乖乖,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一大早,杨远根的父亲把放着穿山甲的竹笼用6号铁丝加固后,到柴房抱了一捆木柴。杨远根的母亲提着烧水壶到水缸里打水。罩在竹篾桌子下的公鸡拍打着翅膀打了几声鸣。院子里几只母鸡带着各自的小孩欢快的啄着米糠。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的夫妻俩在厨房里开心的争论着先喂猪还是先做饭。杨远根这孩子总是给他们争气,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年级前五,这次中考更是全县第八名(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全县到底有多大或者说有多少人)。杨远根听到父母的声音也是睡不着了,起床看了眼笼子里蜷作一团的家伙。刚刷好牙还没来得及洗脸,看热闹的乡亲们就来了。先是小孩子拉着父亲来看,接着又是老婆子来叫老公小孩。太阳还没升起,还算宽敞的小院已经挤满了人。杨远根的父亲忙着给男人们递旱烟袋子,母亲则招呼妇女同志到厨房说闲话。远根忙着烧水泡茶。远根的弟弟也不闲着,他带着小朋友们围着穿山甲又唱又跳。院子角落里一棵老李子树上青黄色的李子挂满枝丫。远根的叔叔婶婶从家里端着板桌和长凳放到李子树下,并把一碗盐巴和辣椒粉放在桌上让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蘸酸李子吃。几个刚从缅甸帮工回来的小伙子吃了几个李子后拿出扑克教在村里放牛的小伙子打“金花”,底银是一根平头“春城”牌香烟。一时间,杨远根的家里如同小户人家的婚事般热闹起来。

    杨远根的爷爷是赛米河两岸非常有名的木匠。二十出头就开始帮乡亲们建新房,做家具,不过他的绝活是做棺材和退喜神。各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过了六十就会选好日子让他帮忙做好寿木。而那些明媒正娶的结婚酒席更是要早早的上门请他准备好新人进门时的祝福良言。就在杨远根小学二年级时爷爷和父亲分家了,分家的原因很简单,叔叔娶媳妇了,爷爷奶奶和叔叔他们过。杨远根小学三年级时爷爷中风偏瘫。虽然经过几年的治疗和锻炼能拄着拐杖走几步路,但他从未到过大儿子家。大儿子家里请人种庄稼收稻谷都会告诉他一声,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端给他吃。可今天没有人告诉他儿子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乱轰轰的人声。他颤抖着从竹椅上撑起身子,摸着发黄的竹子拐杖想要走过去看看。艰难的走几步黄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滴下,休息一会儿又吃力的挪几步。喂完猪食提着木桶回来的奶奶大声问道:“你又要死哪去?”他没能回答,朝着大儿子家的方向用还有几分力气的手挪动那条没有知觉的腿。奶奶放下木桶,在打着补丁的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扶起他失去知觉的半边身体问道:“是不是要去儿子家?”。他吃力的回答:“啊,啊”。口水也流了下来。奶奶用袖子擦了口水和眼角的泪痕,让他站着别动后才走到大儿子的屋后喊人。

    听到爷爷要到自己家里来时,远根激动得飞奔而来。他弯下腰背起臃肿的爷爷,爸爸和妈妈也赶了过来,看着远根有些吃力,父母都关心的问背得动吗?远根低着头回答可以,突然间一颗一颗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略显单簿的背上,这泪如同水滴穿石般透过肌肤刺入杨远根的心脏。他低着头一步步往家走,泪水夺眶而出,无声的落入脚下。(曾在爷爷坚实的背上无数次入梦的杨远根第一次背起了自己的爷爷,却也是他最后一次背自己的爷爷。未来成长的路上每每梦到爷爷的脸远根都会在泪目中醒来,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当了父亲,儿子也趴在他爷爷的怀里安祥入睡时远根才会从和爷爷相见的梦里在微笑中醒来)杨远根的父亲把家里最稳当的椅子搬了出来,远根的母亲叠了一床被子放在椅子上才扶着老父亲坐下。看着老父亲脸上的泪水杨远根的母亲赶紧拿毛巾轻轻的擦拭,而自己的又忍不住滴落了下来。老爷子的到来很快传到了杨氏宗族的各个小家庭里。这是下双水村最大的家族。他们相约着都到了杨远根家里,他们不是简单的串串门凑凑热闹。他们每个人手中总有拿着点什么。或是一袋旱烟,或是一条卷烟,又或是一两斤南瓜子,小半袋带壳花生。虽然不是多值钱,但可以马上招待乡亲父老。

    大家正在张家长李家短的说着。有人喊道:“村长来了。”老杨家几个年长的男人就站起来迎接。村长乐呵呵的一手拎着快一米高的竹筒水烟袋,一手抱着一只长了六趾的大公鸡。刚跨进院子就大声说着:“杨跃进同志,本村长给你杨家贺喜来了!”远根的父亲接过水烟袋却不好意思接大公鸡。村长笑着说,孩子们能到外面读书是杨家的喜事也是村里的大事。远根的母亲就开心的接过公鸡对着大伙说最少有六七斤。村长看到老爷子也坐着。站在院子中间对着老爷子躬了一下身子,然后说道:“刚好今天舅舅也在家里坐着,我做个主,村里应该每家一个都到了,现在大家都回去有鸡捉鸡,有鸭捉鸭,有腊肉的割些腊肉,有蔬菜和佐料的都不要嫌少了都拿来,我们借他们杨家的热灶好好的热闹上一天。”还没等村长说完,年轻人们就欢呼起来,村长还想说点什么,大伙都说差不多了。打牌的小伙子们把牌一收,看的人也就散了。大家开始搬石头和砖块在院子外在空地上和了新泥搭起灶台。小孩子们帮着捉了张家的鸡又追王家的鸭。妇女们也忙活起来,剥蒜的,剐姜的,洗菜的......

    杨氏家族内部也开始商量:既然乡亲们看得起咱们也不能丢脸。其实杨远根的父亲早就作了些准备的。才过完年就把一头猪圈养了起来,虽然现在没多少膘,但做一盘主菜是没问题的。家族中就决定每家出点烟酒钱,无酒那不成席呀!杨跃进是一脸的红光,别人说什么都是不住的点头。老爷子只是笑,笑笑口水流一阵,泪水又流一阵。还是村长最后作的诀议。杨氏宗亲的钱杨跃进如数记帐收下,但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用来给杨家的小孩上学。菜吃几个看大家的心意,烟酒则有杨远根的堂哥杨远水到县城把穿山甲卖了,卖多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