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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只影为谁

    傻傻的捂住自己的额头,苏玉颜越来越纳闷——这被刘海遮住的伤疤已经浅到连她自己都需要对着镜子仔细的辨认,而那个人,那个一身冷峻之气的魔教至尊,为什么会如此熟悉,熟悉到她差点就以为……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他!那个人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又怎么能是那个嗜杀成性、冷漠孤僻的魔教教主?

    苏玉颜摇着头,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她苟活到今日,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甚至是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父母。但是有一件事情她没有忘——曾今有一个人对她很好很好,而她,却因为自己的自私,害死了他……

    她想起了在她受伤那几日他细心的照料,几乎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这样关心她照顾她,以至于虽然伤她的人是他,但是她却很感激很感激——

    感激他伤了她……

    “快躺下,你流了好多血,大夫说你一定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慕容清雅就是能想象出他现在气急败坏的神情。感觉自己现在变得很调皮,很喜欢看这个表面上冷冰冰的大冰块着急的样子,他越着急她越快乐——至于快乐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可惜那个时候的她太年轻,太好胜,也太不懂得珍惜!

    “我不要,我要去偷解药,再没有解药爹爹会死的!”爹爹死了,娘一定会很伤心,她那样的女人,没了爹爹一定会活不了……

    “你现在起都起不来,怎么去偷?”快了,快了,就快抓狂了,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我答应了会帮你不会食言的,等你好一点有体力下山我就把解药交给你!”

    “我现在就要!”慕容清雅差点一骨碌坐起来——如果不是他按住她的话,但剧烈的动作还是让她捂着脑袋呻吟起来:“噢,头好痛!我能下山的,不信我走给你看!”

    “你——”一旦被教主发现解药失窃,震怒之下一定会封锁整个总坛,所以一拿到解药就必须立刻打发这么磨人精离开。而她现在这个样子他又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独自离开?

    他盯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担忧之下根本无暇考虑解药失窃之后,他——会怎样……

    “我看你是怕了,我不会连累你的,我这就自己去!”头痛让慕容清雅此刻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孩:“你看不住我的,我等你晚上没空我就去!”

    “你敢!”隔着银面具,慕容清雅都能感觉到里面的那是一张黑脸。

    “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是真的敢,否则就不会一人独闯这等龙潭虎穴了。再说,就算她敢,他也不敢让她去冒这个险,思量再三他终于妥协:“你只要答应我乖乖的躺在这里好好养伤,我答应你,明天日落之前一定把解药交到你手上!”本来后天教主要闭关,他打算等他闭关后再动手会保险很多。

    但是他等得,小丫头却不肯再等了,他怕再出意外,只好赌了。

    想到这里,苏玉颜心中一阵酸痛——如果她那时候不那么任性就好了,为了她爹爹这样的人,她居然……

    拿起梳子,她十年来第一次像当年那般,将额头的刘海梳上去,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那道浅浅的疤痕就像烙印一样露了出来。她拿起胭脂,想在额头中间点上一朵梅花遮掩住伤疤——胭脂的触觉细腻而又温暖,一如当初他给予她的那个吻……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如第一次见面那么匆忙,匆忙到她都来不及去理清她对他的感觉。像是猛然惊醒的一场噩梦——

    她在好梦中被他推醒:“快醒醒,我拿到解药了,你必须立刻走!”

    我早就想走了,不都是你念念叨叨说要我养伤!被吵醒好梦的她很想发脾气的,但突然发现他握住她的手是那么冰凉,便什么都忘记了:“你的手怎么那么凉?你受伤了吗?魔教中的人伤了你?”

    “没那回事?”他避开了她的碰触,更拒绝她掀开他的面具查看他的气色,“起来,现在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很讨厌我吗?为什么我不能看你的样子?”她突然感到有一点委屈,他避开的样子好像厌恶她一样:“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

    “我怎么会……”他突然止住了废话:“快走,我以后会让你看见我的,只不过你到时候可不许失望。”会吗?他一直很矛盾,早就想跟她坦然相对,但又怕正派对她的影响根深蒂固——他居然在害怕,他害怕她会突然害怕他……

    “好的,一言为定哦!”她听完高兴的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却因为起的太猛脑袋一阵眩晕,差点有要载到到床上去。

    “小心!”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自己却不小心呻吟一声。

    “你怎么样?我背你好了,你这样要怎么下山?”

    “你怎么了?哪里痛吗?”

    两个人同时问出口,慕容清雅更是想看却又怕他再一次厌恶她的碰触,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不是你,吵了半天要自己动手,起个床都犯晕,我当才被你吓着了,踢到了脚!”他笑着打马虎眼:“快上来,我背你下山,你必须走了!”

    “哦,对不起啊!”她信以为真的爬上他的背:“这些天多亏了你!”

    “傻瓜!”他笑着叹了口气,回头看着绑在她额头的白布上:“应该是我要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想伤了你……”

    “……”慕容清雅有好一阵子的沉默,她以为他是骄傲的,她从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个严格来说根本就不能算是他的过错的事情跟她道歉,还是主动道歉。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父亲眼里根本没有她,母亲眼里就只有父亲。小小的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苦练剑术,数九寒冬她冻得全身发青,回到屋里她的娘亲也只是问她她的武功有没有得到父亲的夸赞,有没有引起关注。

    九岁那年,她不小心掉进了枯井里,整整两天两夜,要不是贪玩的小丫鬟发现她,她或许会就这样葬身在那里——那两天里她哭哑了嗓子,那两天里她的娘亲因为父亲迎娶八姨娘而黯然神伤,根本没发现她不见了;那两天里,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世上真的就只是一个人……

    她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很安全很温暖的感觉让她鼻子变得酸酸的。

    “到了。”他轻轻放下她:“前面过了那座桥就有村庄,你拿着这些钱投宿绝对没问题,明早雇辆马车再回家就可以了。”把解药跟钱从怀里掏给她,居然连干净的换洗衣物跟少量干粮都准备好了。

    他真的很细心,慕容清雅愣愣的接过,连谢谢都忘记了说,直到看见他的背影:“等等,我们什么时候再见?我到时候可以看到你的样子吗?”

    “腊月初九,我那时有事会到姑苏,我会在君山上等你……”

    他突然走了过来,隔着伤布,吻了她的额头:“对不起,我发誓,下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伤你……”

    ……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不会再伤我吗?问什么要食言?你可知道我冒着严寒在大雪之中等了你三天三夜,盼了又盼,你却没有来?”

    “你可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的伤心,我想到了那该死的解药,我想到你可能会有什么不测,我从来没有那么伤心过,我想我是真的害了你……”

    那一天天很蓝很蓝,晚霞的映照下,让即使带上冷冰冰面具的他都多了几分人情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是她情愿相信那是因为离别——她太骄傲,既然她自己有点舍不得,便判定他一定要比她更加的舍不得!

    ……

    泪水滚落,十年的辛酸都比不上这一次她的愧疚,也许上天在惩罚她当年的执着,所以要让她背负那么多伤悲!

    泪水带着胭脂滚落,落在她雪白的衣服上,化作红泪。但她不管,依旧这样上妆,用厚厚的粉底掩盖她那部分属于慕容清雅的悲伤。就这样上了卸,卸了妆再上,直到天再一次黑了下来,她才真正打理好自己——镜子中的自己,艳俗,风尘,就像一幅被过度渲染破坏了美感的山水画,那样醒目却又刺痛别人的双眼。

    “苏玉颜,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对着镜子大笑起来,她几乎又要笑出眼泪:“你是金陵城里人人唾骂的妓女,你看你这副模样,你居然奢望陆公子会对你日久生情?你连严梦雅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她不过是个再嫁的小妾,而你是什么,你是娼妓,你是娼妓!”

    长得像又如何?你肯为人家死又如何?别人稀罕吗?你的父母都不稀罕你!

    娼妓啊!

    一天是,便一辈子都是!一生的烙印,谁能改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