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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风中飘零

    “清雅,你怎么停下来了?”美貌的妇人突然从恍惚中醒来,就看见女儿傻傻的站在那里张望着远处:“娘不是叫你练剑吗?”

    “不是的,娘!”小女孩很委屈,还有点不知所措:“我累了,娘!娘,姐姐她们为什么都不用练武,姐姐她们为什么可以在花园里捉迷藏?”

    “清雅,你太让娘失望了!”泪水瞬间聚集在母亲的眼睛里:“你知不知道娘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你必须给娘争气!”

    ……

    闭上眼睛,慢慢的跪坐在这魔教分舵的大厅之上,苏玉颜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琴上,努力想平息过往的记忆所给她带来的痛苦。

    然而,这大厅上的刀枪剑棍,这满堂的肃杀之气依然能激起她体内武者的本能——即使,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即使,那些记忆她曾今十年都不愿碰触。满堂蓄势待发的杀气却依然可以把她拉回她的童年,拉回到她悲苦荒唐的一生。

    肃杀之气带来的寒意刺骨,一如当年娘亲为了强制年仅五岁的她修行内力,居然狠心将她丢进冰窖里。

    “娘,娘啊,清儿好冷啊,清儿好难过好难过……”

    她好冷好怕,那冰冷的冰窖就像一个会吃人的怪兽一样就要将她吞进去,她拼命的哭求,甚至不惜用冰渣割破手掌来寄希望娘亲改变主意:“娘啊,你救救清儿吧!娘啊,清儿什么都不要,清儿只希望可以跟娘亲在一起……”

    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年代久远的细碎疤痕——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因为当时没有人帮她好好处理,再加上娘亲一天都不允许她停止练剑,所以一直好不了,最后终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

    “清雅,我的清雅,你不要怪娘亲,娘是为你好,你必须出人头地,你不出人头地以后就会跟娘亲一样一生凄苦。”她听见娘亲一边用脑袋装着地窖的门一边捂着嘴哭泣:“娘不希望你走娘亲的老路,原谅娘,原谅娘!”

    娘亲的苦求最终止住了她的哭泣,那悲伤像是化不开的冰雪,刻骨的寒冷缓解了地窖的苦寒。她逐渐学会了怎么运气,她努力自己摔倒了再爬起来自己捡起失手摔落的宝剑,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哭泣——因为,她哭,她的娘亲会哭的更厉害,而她可怜,娘亲却比她更可怜……

    只是啊,娘亲——

    难道,她现在这样子的处境就是你当初愿望中的出人头地?身心俱废,命比纸薄,十多年的苦练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更加痛恨现在的种种?

    “啪!”琴弦因为她情绪的波动而断裂,慕容清雅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弄断琴弦了——她不是学不好弹琴,苏妈妈当年也请过名师希望可以好好的教导她。可是,过往的经历让她本能的排斥去学习一样东西——她不想再为一样东西去努力,她害怕那种付出一切却依然一无所有的凄凉。

    “苏玉颜,你就那么看不起我?”抬起头,她对上姬近枫阴晴不定的脸:“你可以为他出生入死,而我,不过是要你给我弹一首曲子而已。”

    “我不是——”她是真心想救陆远之的,只不过,时间不能从来,如果可以从来她一定用心学习。

    你误会我了——嘴张开了,解释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是她的悲哀,曾经的荣耀已经半点帮不了她,可是已经嬉笑由人的她,却依然保有当年的自尊心。解释的话她说不出口,她已经习惯沉默的面对种种的变故。

    “只不过是一首曲子,你在芙蓉阁弹给那么多男人听,全金陵城的男人只要肯花钱你都能好好的弹给他们听,为什么独独我不行,为什么你就那么恨我,恨我恨到你连旧情人都可以不顾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答应为他献曲的时候她就能猜得到是这样的结局,但是要她如何说得出口——她,苏玉颜,连做个青楼女子也不配,青楼女子该有的谋生技艺她一样都不精通,失去了陆远之,她其实全身上下只剩下苏玉颜这三个字而已。

    低下头,她不想再为自己的命运再去做任何没有必要的挣扎——当年她苦苦挣扎过,十几年的辛苦,依然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她累得已经不想挣扎,但是有一个人她却不想去放弃:“我知道你不会放了陆公子,但请你不要再为难他。”

    十年辛酸,她终于学会对命运低头,她终于明白很多事情就算是豁出生命也无法改变——一如陆远之的心意,一如她无可挽回的青春……

    “你就那么念着他?”

    “教主,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思念的人吗?”依然低下头,她不在乎这句话说出来她会有什么后果,因为——“难怪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她活不了多久了!

    勉强按住因为刚才心情激动而隐隐做疼的肋下——十年前,她一身功力尽毁,而毁灭的不仅仅是她的内力那么简单。自从内力被毁,她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本来靠内力压制的体内的伤损逐渐爆发出来——

    她活不了多久了,这她一早就知道,能够再苟延残喘十年那是上天对她的残忍。她一早该死了,从变成废人的那一刻,从跨进青楼的那一天……

    “好,你那么想陪她,我成全你,来人,送她去地牢!”

    ……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她丝毫不值得留恋的人世间,其实,她真的感觉很轻松很轻松……

    她还记得那一年腊月初九,她一生都没有那么快乐过,从来不爱打扮的她尽然特地换了条鲜红的裙子,在头上簪了一朵绢花。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少女,即使武功已经有了大成,却依然还是喜欢幻想的年纪——

    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身上了君山山顶,快乐的她几乎忘记了隐藏她偷学的武功,她想象着她要等的人会不会想说书人说的那样是一个美男子——即便不是也没什么,她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不过那不重要,在她心目中,他已经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玉颜,你在发抖,你很冷吗?”陆远之担心的看着自从被送进来就一直青白着脸的苏玉颜:“你换上我的衣服吧,玉颜,你怎么了?”

    “没……”自牙关里硬挤出这个字之后,苏玉颜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好冷,好冷好冷,犹如小时候那般置身冰窖,又犹如那天在君山的山顶上,她一个人在山顶等成了雪人……

    慕容清雅靠在一颗梅树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山下——她想第一眼看见他的模样,那个总是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越是不知道他的样子,她就越好奇。

    等啊等啊,她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到了夜晚,居然开始下雪了。不过她不在乎,反正在小到大她都被母亲锁在冰窖里练内功,她不怕冷的,只是她很伤心——看来他没把这件事让在心上,居然迟到了。

    她一直等一直等,也不记得过了几个白天夜晚,只记得当她失魂落魄的回家时,已经是腊月十三了,她等了他三天,却隐约自己也知道,他是不会再来了……

    ……

    “玉颜,玉颜,你振作一点,你醒醒啊!”

    “远之……”她努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旁的严芳华露出不屑的目光,跟陆远之在她目光下的左右为难:“我又睡过去了吗?”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自从被那个喜怒无常的魔教教主丢进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她就没请醒过多长时间——她的一生都在等待,等待娘亲能够爱她,等待那个银面少年会来找她,等待陆远之能够只看到她……

    她一样都没等到过,而现在,仅仅是等待自己的清醒,也成了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失去了内力,年复日久积存在她体内的寒气却完全爆发出来,每一年即使在盛夏,她依然全身冰冷,要靠厚厚的衣物取暖。每个冬季对她来说都是鬼门关,更何况现在,她就这么穿着一件纱衣被丢进了阴冷的地牢!

    “玉颜,你的全身好冷啊!”陆远之轻触了一下苏玉颜的手,像是受惊了般的立刻缩了回去:“是好冰,玉颜,你不能再睡过去了。”

    “不要,睡过去就暖和了。”十年了,身上的寒气一年比一年重,她早就不堪重负,如果真的能长睡不复醒,如果真的能——

    她会笑着睡过去的……

    “梦雅,你来看看她,她好像就快要死了,梦雅!”陆远之急着向始终懒懒的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严芳华求救。

    “我才不会上当呢,她们青楼女子,最会的就是装可怜,地牢当然会冷,我们身上有伤都能熬得住,她至于——”

    严芳华突然住了嘴,她瞪大眼睛发现苏玉颜居然连呼出来的空气也泛起了白雾——她恨她,她恨她在外面逍遥了十年却留下她做她的替罪羔羊,她曾经每日每夜做梦都恨不得杀了她,可是——

    她好奇的把了一下苏玉颜的脉搏:“天啦,她居然这样也能活到今天……”

    今天,她突然发现原来她眼中的可恶女人好像也没多幸福,从她可以轻笑着那么潇洒的面对死亡可以看得出,这十年,她过得不会比她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