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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是非功过

    君山山顶.一年后

    又是腊月初九,这个仿佛连天气都散发着清愁的日子。洞庭湖畔君山的风景依然是那样的美丽俊秀,空气中散发着梅花的香气,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里就是一年多钱八大家族覆灭的所在。

    一个单薄的身影如雕塑般一直站在山顶的巨石旁,寒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只穿单衣的她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风不小心揭开了她包裹在头上的头巾,露出她满头的白发——映着地上的薄雪,她仿佛就快要融化在这白色的天地间。

    一个男人呼哧呼哧的跑了山顶:“对不起,清雅,我又迟到了!”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呼呼喘气,跟只穿着一袭白衣的慕容清雅相比,他裹得简直就跟一只熊一样。

    “不是,是我早到了。”手停留在巨石后面的刻字上:“因为,我想知道,一年前你想要留给我的话到底是什么?”

    一年之前,她瞬间魔化,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愤恨一连杀了八大世家二百多人,酿成了中原武林三百年以来最大的浩劫;一年前,她与抱着必死之心的神剑山庄后人决战,却不料——

    “我到底不如谢明月,可武功再好又如何,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永远都是人心……”那时候,她心神错乱,所有的招式都毫无章法而言,完全是靠姬近枫留给她的内力才能杀光八大家族的人。但是,到了最后她内力消耗过度,本绝不会是谢明月的对手。

    确切说,除非姬近枫没失去内力,否则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人能从武功上克制住谢明月。但是,这世上最能杀人的东西,却不仅仅是武器……

    姬近枫叹了一口气:“她本来嫁入慕容世家就没安好心,你父亲跟她都是在互相利用对方而已。只不过,她没想到,早在她算计你父亲之前,你父亲已经把她当成了慕容世家最大的敌人……”

    一年前,他从昏睡中醒来,挣扎着从山顶爬了下去,正好遇到了慕容清雅跟谢明月大战的尾声。那时候,慕容清雅由于神志不清,已经完全处于下风。谁知道,就在那个时候,谢明月却突然筋脉倒转,狂喷一口血跪倒在地上。

    “慕容,慕容得徳!”她看向他的丈夫,她不敢相信他们十年夫妻,连孩子都有了,他居然还会算计她:“你居然,你居然帮着外人算计我?”好难受,她全身都像火烧一样,这一看就知道就走火入魔的前兆。

    “外人?呵呵,哈哈哈——”慕容得徳突然指着双目赤红,神情狂乱的慕容清雅:“她是我的亲生女人,是婉娘留给我的唯一的孩子,而你,不过是一个妄图取慕容世家而代之的神剑山庄后人。你认为,你跟她,谁对我来说才算外人?你真的认为,我会将慕容家的内功传给一个外人?”

    “卑鄙!”谢明月勉强招架了慕容清雅的一招,可是她现在这情况又怎么可能顶得住早已半人半鬼的她?她再一次喷出鲜血,虎口破裂:“慕容老贼,我要是死了,慕容清雅也必然会杀了你,你再怎么帮她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得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那又如何,我姓慕容,她也姓慕容,就算她今天杀了我,她还是我女儿,还是慕容山庄的人,她依然可以坐镇慕容山庄稳坐天下第一。”那眼睛里充满的不是恐惧,而是自豪:“我的女儿,终于可以在事隔十七代之后,替慕容世家从新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恢复我们先祖的名号。”婉娘,他终于做到了,他可以来陪你了……

    “你——”慕容清雅如鬼魅般的逼近,她想躲闪,浑身却仿佛已经被抽尽了力气。她缓缓的闭上眼:“爹,娘,是明月太天真,明月对不起谢家的列祖列宗……”

    ……

    “咳、咳!”姬近枫轻咳了两声——若是在一年前,就算站在雪山的尽头他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寒冷,但是他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内力,以至于就算只是江南的一场小雪,他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的以防感染伤寒:“清雅,你还在为谢明月难过吗?”

    “嗯。”因为她跟她当年一样,都是背负着家族的包袱,都有自己不得不拼命的理由。同样的经历,同样的哀伤,所以她的结局更能引发她的伤感。只不过:“我只是感叹她的时运不济,真正让我悲伤的是——”手再一次落在石刻的遗言上:“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你当然都要死了,留下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确是谎言?”

    那时候,她失去了控制,疯狂的砍死了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谢明月,紧接着,她一步一步逼向慕容得徳,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剑……

    就在这时候,他冲过来抱住了她,用他失去内力的身体,仅用一个普通男人的力量抱住她:“清雅,不要,他是你父亲,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全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空洞的眼睛仿佛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慕容清雅拖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慕容得徳——这时候,在她眼里天地都变成红色,红色中,躺着她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娘亲,还有那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慕容得徳。

    “清雅。”慕容得徳从容不迫的开了口:“我如果当初想害死你,你不可能还能活到现在,你母亲的事情更是一个意外。”

    眼睛泛出妖异的光芒:“借口!”

    慕容得徳深吸一口气:“好,就算我说的是借口。”他指着八大家族所有人的尸体:“你今天杀了那么多人,官府知道了能放过你吗?天下武林会放过你吗?不,不会,除非——”

    他看向死命抱住慕容清雅的姬近枫,发现那个年轻的教主脸上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除非,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然后我就跟天下证明,这些人都是魔教中人杀的,包括你当年的事情也都是魔教故意设计陷害你的。”看到慕容清雅恍惚的看着脸上一片哀戚之色的姬近枫,慕容得德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你杀了他,你就是为武林除害的大英雄,武林盟主非你莫属,从此号令武林,唯你独尊……”

    号令武林,唯吾独尊,号令武林,唯吾独尊……

    姬近枫挺身拦在慕容清雅前面:“慕容得徳,你这个疯子,你为了慕容世家居然罔顾这么多人的性命,还在还要——”

    “你住口!”慕容得徳一掌打倒了他:“我这都是为她好,她是练武奇才啊!慕容世家等了一百年才出来这么个练武奇才,可她偏偏是个女子。我怎么甘心就这么让她嫁出去,我又怎么甘心她就这么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

    “你为她好,你为她好居然逼她用金针刺血,你可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姬近枫不敢相信,慕容得徳居然敢宣称他爱她:“她日日夜夜受体内寒气的折磨,只要有一点风寒,她就会缠绵病榻好几个月,这你都知道吗?”

    “那是她成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慕容得徳笑吟吟的看着姬近枫:“教主大人,我赢了,就算你不齿我的做法,我想你也不会舍得让她以后受千夫所指,无处安身吧?所以,今天你是想死也得死,不想死也得死!”

    看到姬近枫的绝望,慕容得徳更加得意了——他虽然没有练武天分,但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做慕容世家的当家:“看来你已经有选择了,我的女儿好福气啊,教主您可真痴情呢!你要怪,就怪当年那场比武,你输得太心急,让人猜出了你的心思!”

    他当年输的真的是太心急了吗?

    呵呵,没办法啊,他太害怕会再一次亲手伤害了她……

    面对慕容清雅染血的长剑,姬近枫突然扯住慕容得徳的衣角:“慕容庄主,不要告诉清雅我就是当年的那个人,什么也不要告诉她,不要让她知道是她杀了我……”

    剑,斜斜的切下,鲜血染红了慕容清雅的银发……

    ……

    指尖随着空中的雪花缓缓的落下,一遍一遍抚摸巨石上的刻字:“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姬近枫偏过头:“对不起,清雅。”当时当他看到那枚金针,以前所有想不通的迷他也都能想明白——可是想明白又能怎样?他能放任慕容清雅不管吗?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父亲是为了骗你的内力才设计了当年的种种,你还要那么傻?”她看着他变成今天这个普通人的样子,看着他从一个教主变成一个江湖卖艺的郎中,她的心会比刚年更痛他只不知道?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早就认出了我,却拒绝跟我相认?”就因为知道他一定会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死去,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还写什么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样的傻话?”

    “我写傻话?”姬近枫突然笑了开来:“清雅,那么放弃做武林至尊,却一剑杀掉自己的父亲,如此逆天之举,你是不是更傻?”

    四目相对,原来他们两都是很傻的人啊……

    “严姑娘去哪里了?”

    “大战之前,她就背起昏迷不醒的陆公子离开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他,无论生死,都会选择跟慕容清雅在一起。“那你的那位前夫呢?”

    “他伤的太重,据说是失忆了,都兰姑娘将他带回苗疆医治。”失忆,是一种成全,成全她,也成全了池晚瑾——所以,他选择让自己失忆……

    “池晚瑾真的出家了。”

    “嗯。”慕容清雅低着头闷闷的说:“陛下,就是那个王公子劝了她很多次了,但她说对前尘往事已经不再留恋,到底遁入了空门。”

    半年前,先帝突然“暴毙”,王羽昕即位,但是后宫之中的知情人除了慕容清心,皆被悉数灭口。清心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爱上的人是王羽昕,可最奇怪的是新帝登基,却把慕容清心迁出了皇宫换到别宫居住。而新帝拒绝立后,无人知道原因,新帝还大笔一挥,就让八大世家全成了谋逆之人,从此也再没人敢提出要报仇的问题……

    看到慕容清雅又在皱眉,姬近枫突然捂着胸口“哎呦”一声,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抱住她:“清雅,你可不能总是这么从没哭脸的哦!别忘了,我们可是同心同命,你在这样下去,我可有苦头吃了。你同情同情我现在内力少得可怜,让我少受点罪吧!”

    “知道了。”这就是年少时的感觉吗?他还在,还在她身边——只这一点,这十年的沧桑都不算是苦难,她依然愿意去感谢苍天。

    “枫,你好像还忘记了问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好像都问过了啊”

    “哼!”

    眼睛夸张的瞪大:“哼?”

    “不理你了,明年今天,我们君山再见。”慕容清雅抬脚就要走。

    “不要啊,我都等了十二年了!”姬近枫冲到慕容清雅面前,跪下:“清雅,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啊!”想都不用想:“明天。”

    “啊?”姬近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啊?不想娶吗?”

    “不是,只是,清雅,你不觉得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回答太不矜持了吗?”

    “我为什么要矜持啊!我能等到让你先说,已经很矜持了!”某女还很理直气壮。

    是他先说的吗?他很怀疑哦!不过,他的清雅回来了,除去一头的银发,她还是十二年前的她——十年的风霜,他们,依然都没有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