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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挽留哥俩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才叔从屋顶上坠了下来。

    英婶惊得浑身抖动,她跑过才叔的身边,蹲在地上,摇着才叔的肩叫喊道“他爸,他爸,才叔,才叔……”

    昏晕过去的才叔,没有反应,嘴唇紫黑,脸色苍白。

    “唉哟喂,唉哟喂,这可怎么办呢?”英婶慌了神,急得手足无措。

    喜儿已从屋顶上滑了下来,他冲进屋里,单腿跪在才叔身边,左手略微托着脖子,仰起老人的头,右手的食指扣着下巴,拇指用力摁压着仁中,大声呼唤着“才叔,才叔……”

    才叔没有反应。屋顶的雨不断地往下浇,才叔坠落在厨房的草堆里,草堆一会就成了水泡。

    喜儿脱下塑料膜,使劲甩了甩水,在厅里搬开一块干燥的空地,铺上塑料膜,把才叔抱到厅里平躺着。他继续摁压着老人的仁中。在老家的时候,他听长辈们说过,摁压仁中能救命。现在,他也不知怎么办,虽然打铁练出了一身劲,可救人和打铁哪里一样,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摁仁中上。

    或许长辈们说的是对的。慢慢地,才叔的眼皮稍动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能看到他的眼珠子了,眼珠子望着天花板转动。

    喜儿看到才叔醒了过来,忙叫英婶找人找车去,要赶快把才叔送上医院。

    六神已无主的英婶应着“嗯呐,嗯呐”,匆匆地戴上斗笠向外头走去。

    喜儿看着醒过来的才叔不敢乱动,他找来了一块干毛巾,帮老人擦去头上和脸上的雨水。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英婶和两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搞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叫车了没有,赶忙叫车去。”

    喜儿向门外看去,门口来了一个高瘦的青年和一个叼着烟的中年。

    青年往屋里瞧了一眼,“唉”的一声,赶忙又走了。

    叼烟的中年靠了过来,抓了抓才叔的手,叫道:“快去拿身干的衣服,身子泡着湿透的衣服,手都冰了。”

    说完,他找来了热水瓶,把毛巾泡热,拧干后,边帮老人脱换衣服,边用温毛巾擦着身子。

    还没更换好。高瘦的青年已带着两个壮汉回来了,他们还带了一块木板。

    才叔的衣服更换好后,盖上了一场薄床单,大家把他抬上木板,撑上伞就向外走去。英婶顾不上乱了套的家,慌忙锁上门,跟了上去。

    巷口里停着一辆拖拉机,司机正在给车厢挂帆布。对面,一个男人边打着伞,边提着两捆稻草走了过来。挂上了帆布,垫好了稻草,大家把才叔送上了车。

    七个人坐在车厢里,拖拉机“呯呯呯”地喷着浓烟朝镇上的医院开去。哗哗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一到医院,连上司机八个人用不着分工,挂号的,抬人的,找医生的,除了吓得丢了魂的英婶在呢喃无举,其它七个人好像很有默契地找到了角色,把才叔安顿得很有头序。

    一阵折腾,才叔住进了病房,医生也进来了。他告知大家才叔腰腿都没事,幸亏是坠在了草堆里。现在,他只是脑袋磕碰了一下,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缓过来了就好。大家听了这番话,松了口气。英婶更是合上手掌,既谢天又谢地的。

    知道才叔没大碍,大家商量着不用留那么多人在医院里守着。于是,让瘦高个和英婶留在医院,其它人赶回去帮忙收拾一下房子。喜儿坐上了回村的拖拉机,在与大家聊天中他知道了,瘦高个是才叔的侄子张小平,叼着烟的中年人是才叔的干儿子张得成。平时,主要他俩帮着照顾老人。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俩也不常过去问候二老,在有重活需要帮手时,办大事需要出主意时,他们就会过去,做家里人该做的。

    回到村里,已经是午时四点了。这会儿,雨停了。在屋檐下傻等了大半天的哑巴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上门去找喜儿还见不着人影,就连午饭也是在小卖部里买两块饼干对付着的。他看见了喜儿,满肚子的牢骚。喜儿倒没解释什么,一句“跟我去干活去。”便带着哑巴欢走向才叔家。

    才叔的家的客厅,厨房积水严重,大风大雨把屋里的东西打得七零八落。幸亏老人的房间没漏水,床铺还好好的,只是地面进了一层水。清理积水和摆正物品都容易,只是厨房草堆头上的那口摔下才叔的破洞,承瓦的木条都断了,如果没有能干的木工上场,今天估计很难收拾完好。若是修不好,夜里再来一场雨,那才叔家里就不知会折腾出什么样了。

    喜儿正顾虑着。张得成就已搭上梯爬上了屋顶。刚才他趁着喜儿哥俩发牢骚的时候,转身回家取了木锯,木条。这会儿,他已坐在房檐的木梁上,拿着木条比对着。

    “两根长的,四根短的。得咧,上来个人,帮我搬开瓦片,我得换几根木条。”

    那两个壮男听了,忙爬上屋顶,轻手轻脚地干了起来。

    “两米二,长了点。”

    “二十公分,宽了点。”

    “吱嘎吱嘎”房顶上响起了拉锯的声音。“叮叮咚咚”房顶上敲起了砸钉子的声音。

    也就两个点左右的时间,房顶就被收拾利索了。张得成回到屋里一起把余活收拾好后,很满意地看了看喜儿,递了根烟过去。喜儿接着,两人聊上了。

    “兄弟俩,今晚楼牌那你们就甭想去睡了,地上都是水,还是上老哥家,老哥叫媳妇炒两个菜,咱们喝一盅。”

    喜儿其实心里是已经有了个能落脚的地——村口的凉亭,宽敞着呢,今晚若是能去那,歇上一晚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眼前的这位老哥,好像特别投缘,他说的话,他做的事喜儿都觉得舒服。

    “算了,就去吧。反正明天后,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来这个村了。”

    张得成的家很敞亮,居然是一座一层的水泥楼。那年代,能弄着水泥的都是有路子的人,水泥是紧缺物资,要有指标,得有批条才能买得上,所以住上水泥楼的,一个村也找不出几家来。能住上水泥楼的,可就是村里的能人了。

    “哥,你这房子好,真好。”喜儿进了张得成的家里,绕着看了好几圈。

    “好什么呢?过来过来,吃饭喝酒。”张得成脱掉上衣,招呼喜儿入座,他的媳妇早已备好了酒菜。累了一天,媳妇杀了只鸡,炆了条鱼,炒上了几个小菜。

    好多天了,喜儿兄弟俩都没吃上一口肉。这桌上的热情款待让喜儿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南村人的仁义。一个晚上,三个男人喝了将近两斤酒。喜儿整晚整晚地夸南村好哇,南村地好,南村人好,南村什么都好。说到用情处,他居然哭了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被水冲走的家,如今知道家在何处却不能回。本来带着满心的希望南下,还没开创美好生活,就被司机撂在了半路。歪打正着,他遇到了一个打心眼里喜欢的地方,可这里又不是他能长留的地方。他乡留不住,明日又要别。喜儿满眼的遗憾,满心的失落,借着酒气全都喷了出来。

    张得成听得很不是滋味,喜儿的这番话被他理解成南村不待见陌生人,要赶人走?“啪”他也借着酒劲,一手打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大叫一声“我不让你走!”

    喜儿呆呆地看着,他觉着眼前的这个哥真喝醉了。干脆,再举一杯,共醉方休。猛地,喜儿了站了起来:“哥,我敬你。”

    张得成迷糊着,心里却清楚着。眼前的这位外乡人,今天为了干爹,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干爹那黑屋子什么也没有,他图什么,无非这小伙子也是个心眼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就让他遗憾而走呢,最少也要把喜儿留到干爹从医院回来才做决定。

    喜儿和哑巴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张得成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