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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道在心中

    “【水仙花】,味甘甜,性微淡,清透凉爽,浓郁金香…可疏经通络,化血活淤,令服食者蓄精储元,明眼清目,辨识灵幻淫秽。”

    “【灵元果】,味飘灵,数味交融,相随相迎,喉间暗有多股清凉神爽气息涌流,似有无数灵元之息随涌而动…可筑神固息,开化境界,有助修炼者道体通达,神境开阔…”

    “【旱灯芯】…【旱灯芯】…?【旱灯芯】药理是什么来着?”

    “……”

    低低吟喃之音,在神识之中不停诵念。

    两天时间里,润九跟着三叶辨识百草,遍尝百药,已然掌握不少基础药理之道,本草常识,并且还能炼制一些普通的养生调息丹丸。

    润九缓缓睁开来眼,深吸一息,周身元气饱满。

    窗外,天还朦胧着夜青之色,只有东方苍穹微微泛打起一片淡淡鱼肚白,衬照着波涌松林,给天地世界涂抹上了少许微弱的晨曦之光。

    润九轻手轻脚的起床,叠好被子。

    医智微微蠕了个身子,梦中呢喃着:“医九师弟,天还未起哩,你干嘛去?”

    润九细声回道:“奥,我去趟药庐。”

    “医九师弟…你这般勤勉…叫师兄们如何安心酣睡…”

    医智低迷嗯呢了声,身子一蠕…转又呼呼大睡起来了,鼾声震天。

    洗漱完后,润九抚了几抚身上衣裳,这是一件崭新的钴蓝炼服,上边织印着一个【九】字。

    润九站在铜镜之前,盯着镜中的影像,诧异…发呆…镜中影像…几近是陌生的面孔,他已然完全快不认识如今的自己了。

    玉雕冰琢的面孔,优美如瓷的嘴角,眉宇诡机飘忽,如风似雾,仿似一个瞬间…便可使天地黯色,深邃如海的眼睛,广瀚无垠,深幻莫测,尖尖长长的招风耳,坚姿挺拔,后背发丝乌黑之中夹裹浓郁的红栗之色,在烛芒映耀之下犹同火栗…

    这是他第二次照镜…第一次还是在数天之前的【青瓷镇】…

    自从…被鬼戟附身之后,他好像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同元同体…?”

    “我用了鬼戟的身子…?”

    “鬼戟就是长这个样儿…?”

    润九沉沉低吟了声,难以置信。

    如果说…是鬼戟占据了他的身子,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占据了鬼戟…

    他的身子已经完全蜕变,甚至可以说…已然死去,仅留下了神识思维。

    怪异的是,鬼戟这两天也没再出来,销声匿迹。

    “死鬼戟,身体会异变也不事前同我打个招呼,还说什么借我的躯体‘藏身之用’,我看你分明就是为了让我彻底变成你自己!”

    “谁稀罕用你这肮脏不堪的臭身子了?”

    “那只臭蝙蝠死哪里去了?”

    “怕不是又躲哪个角落旮沓酝谋着诡计去了吧…臭不要脸的死蝙蝠!”

    耳畔,倏地打来鬼戟冷寒的哈切之声:“小子,在人身后背地里嚼舌根…也不怕舌头长痔疮。”

    “……”

    “你个死蝙蝠,你要吓死人呀!?”

    润九陡然吓了一个激灵,臭骂起来:“要长痔疮…也是长在你身上!这身子已经变成你的了!你个臭蝙蝠,跟鬼一样…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鬼戟声音诡冷如冰:“你小子死了我都不会死。”

    “那咱就看看到底谁熬死谁!”

    润九骂声鄙夷,出了卧房。

    来到药庐,医礼正在里边忙碌着给李师配药。

    润九吃了一惊,躬身问安:“医礼师兄,早。”

    医礼回过身子,清瘦的面孔满带笑容:“医九师弟,你怎么也起这般之早?”

    润九微微一笑:“我来配药。”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医礼师兄,什么草药能迅速愈合伤口,又固元养精?”

    医礼手中忙着不停,皱眉想了几想,说道:“这个没必要配,李师那里有不少【金骨丸】,对外创挫伤有神奇功效,有时峰中子弟但有身创之损的话,也都是服食此丸。”

    润九脸色倏地暗淡了下来。

    医礼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小师弟不必忧虑,待会我送药之时,请他赐我一枚便也就是了。”

    “谢谢医礼师兄。”

    润九感激了声,见他忙碌着不停,又道:“那我就不打扰师兄你了。”

    润九出了药庐,正见长虚歪躺在凉亭里边,一个撇脚‘大’字,呼呼大睡,嘴角哈喇子淌流,手里捧着一本《仙道经》已滑跌至身外,风一吹就得掉落。

    润九嘴角陡然打出一抹邪恶弧度,他轻手轻脚的上去,掩身于圆柱之后,坏坏一笑,转而拉沉声调,作李师口吻,倏地暴喝一声:“好你个活宝!竟敢在此偷睡!”

    “啊——不是,李师,我——”

    长虚吓得蹦起来三丈身子,嚎嚎喊冤:“我…我没睡…”

    润九又雷喝一声:“还敢狡辩!哈喇子都快流城河了!”

    长虚小脸惨白,手忙脚乱的擦了擦嘴角口水,倏地,他两只贼溜溜眼珠一转,似觉不对,偏着脑瓜往这边瞅来,见是润九,登时暴跳如雷,手中《仙道经》怒砸上来,破口大骂:“你个死三十六,你要死呀,吓得人心都快碎了!”

    润九哈哈捧腹大笑起来:“哈哈,瞧你小子那熊样儿,吓得连爹妈都快不认识了吧…”

    长虚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似乎言语对他已然造成不了任何攻击力,他两手耷拉在木栏上边,身子软绵得如蠕虫,嘴吧唧着不停,慵懒疲态:“困着呢…别来扰我。”

    润九看了一眼有如只懒猫般的他,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的穿上了崭新衣裳,钴蓝炼服之上织印着【虚】字,不由打趣起来:“哟,小子,穿上新衣裳…乐得连床铺都不爱睡,跑外头显摆来了?”

    长虚声音低迷,恩唧着:“莫吵了…困死了…新衣裳还没穿暖身,就被文和师兄拉着诵什么【仙道经】…”

    “文和大师兄醒了吗?”

    文和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听闻他苏醒过来,润九不由欣慰一声,大叫起来。

    看来…这小子是逃课出来偷睡来了。

    长虚呢喃如蚕声:“恩…”

    “我不跟你小子扯了,我看文和师兄去。”

    润九话音未落,直奔【文系】而去。

    ……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一阵朗朗诵读声在清风中传打而来,诵读着的是【仙道经】。

    文和正在道台中央给众人上着早课,他坐在轮椅之上,身前盖着厚厚毡毯,两眸之中干涸无泽,黯淡无光,晨光照打在他的脸庞之上,使得那张原本文质彬彬的面孔瞬间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的脸是白的,露在毡毯之外的手也有如青瓷般的病白,他抚了几抚手中【仙道经】,每蠕念一字,随之而来是剧烈不止的沉咳。

    他遭入魔的品静所重伤,膑骨尽碎,所有仙丹灵药尽皆回天乏术,三叶曾摇头叹息:“文和大师兄恐怕得终身以轮椅相伴了…”

    “文和师兄!”

    润九喜道一声,大步流星。

    “小九师弟。”

    文和眸光倏地明亮了起来,他沉咳几息,朝众人低低道:“今日就到这吧…”

    “是,大师兄。”

    众弟子皆起身散去。

    文和闭了闭目,温雅的声线有些窘窒:“小师弟,你上前来。”

    润九大步上前。

    文和看了他一眼,沉咳一声:“明日即是迎神大会,医九师弟你可有信念…?”

    润九一脸茫然起来:“师兄,我…”

    文和静看着他,吃力挤出一丝淡淡弧度,声音极其哀沉:“我闭锁曲线峰素来凋敝,子弟羸弱,历来诸峰大会也皆颇受欺凌,负名累籍,明日迎神…诸峰齐汇,也不奢望有何声望成就,但求我闭锁曲线峰…‘峰名之讳’仍存仙宗圣山不倒,不辱祖师之声名…”

    闭锁曲线峰子弟稀少,道脉甚微,不比其他诸峰…百数之众,精强旺盛。

    他峰盛势凌风,雄昂之姿,闭锁曲线峰却是卑劣羸弱,凋敝岑寂,两两相较,根本不可同日而论。

    明日迎神,闭锁曲线峰注定又是坐冷板凳,闹得不好,有可能如文和所言,闭锁曲线峰或许可能存有‘更名变讳’之险…

    润九安慰道:“师兄不必忧虑,明日我等一众师兄弟同心共进,团固一众,必也能为我峰争得荣光。”

    文和摇了摇头,笑容苍白:“小九师弟你错了…”

    润九略是一怔,不知何意。

    文和看了他一眼,在他还未说话之前,便已然开了口:“眼下峰主闭关,李师伤重未愈,我这身子骨却又不争气…”他说到这里陡然凶咳不止,激烈的咳息使得他的气息有如被刀剑斩断了之般,断截成一段一段,几近窒息,他缓了好大一口气息,才抬起来干裂如火的血红两眸,认真的看着他:“我峰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什么…我…?”

    润九身子猛然一震,说不出话儿来。

    文和苦笑一声:“你入峰最晚,资质最差,按理…这重任本不该落于你肩,但师兄从不会看错人,我观你道性通达,悟性非凡,远胜于同峰师兄弟之辈…除此之外…舍你又谁呢?”

    “师兄…我…”

    润九一脸窘色,尴尬道:“不满师兄,润九愚昧无知,悟性浅薄,至今不知【道】为何物?”

    “道为何物…?”

    文和倏地大笑起来,剧烈大笑使得他又沉咳连连,他歇了几口疾促气息,抬起来干枯眸子眺望碧空苍穹,吟吟道:“道…既渺渺茫茫,又飘飘忽忽…道既存于九天,又藏秘幽冥,神幻莫测,不可琢磨…道之广,不可诉说,天地万物皆有其道…如果你问道为何物?我只能告诉你,道即万物…却又无物…”

    “你看见空中那朵云了吗…?”

    “看见了。”

    “那你感受到风了吗…?”

    “感受到了。”

    文和沉沉低吟:“也许…那云即为道,又或…那风…乃为道,亦或…万物皆可为道…”

    润九抬眸眺望浩瀚碧空,喃喃低吟:“万物皆可为道…”

    ……

    “何为道…?”

    “奇哉大道,壮哉大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悲哉大道,哀哉大道,以道不可以返天,养人而不能长存,叹须臾之时,流光一道…”

    “匆匆百年终没于浮云流水,其视生如草芥,视命如尘灰,贤圣匹夫,皆视若是人不养命,终有竟日,人不炼气,难脱樊笼,一气贯注,万灵聚集,以身乃可以斩天,自然之间,冲冲默默,皆吾之命,皆吾之力,皆吾之灵,吾身乃于宇宙自然合一,灵光流连,万灵乃循之而行,自然浩力乃汇聚急流而至,运之可以长生且不死,乱之可以毁天又灭地…”

    文和抬望碧空,喃喃沉吟起来。

    润九搔头,一脸疑茫:“师兄,太深奥了。”

    “深奥…?”

    文和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所言再多,仅不过四字耳。”

    润九更是疑茫:“哪四字?”

    文和淡淡吐出四字:“道在心中。”

    “道在心中?”

    润九似懂非懂。

    文和微阖双目,似有些疲惫,低低咳了一句:“凉风乍起蚀骨寒…回吧。”

    文良便推着文和离去,临走时,文良拍了拍润九肩膀:“小师弟,我们都和大师兄一样信任你。”

    润九躬身行礼,目送文和离去,一股莫名千钧重负袭压在身。

    “喂,小九九。”

    倏地,风中打来了长虚的声音。

    润九回身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怎么了,小子,睡精神了?”

    长虚撇了撇嘴:“没空搭理你,来是告诉你武全师兄刚来传话…说是武德师兄寻你。”

    润九一怔,问道:“武德师兄寻我何事?”

    长虚白眼一翻:“我上哪知晓去?”

    润九也懒得搭理他,转身直奔【武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