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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癸丑年甲寅月戊午日(公元1553年2月23日) 阴: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一阵眩鸣声不断地在我耳中回响,我渐渐的开始有了意识,我的头一阵一阵的剧痛,痛的我想要叫出来,可喉咙却无法发出声音。

    我能够感觉到身下一阵阵的颠簸,似乎我被那帮匪人装在了一辆推车之上。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起来,失去了行动能力使我异常的恐惧,老爷、大夫人、马先生惨死的样子不断在我脑中浮现。

    我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我的头上被套上了一个布袋。黑暗使我更加的惶恐,我努力的晃动脑袋,希望能够透过布袋的缝隙看我到底在哪里。

    如果现在的我能与那时的我对话的话,我一定会告诉她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因为接下来看到的,将是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下的车子停了下来。接着,我感到自己像麻布袋子一般的被人扛起向某处走着。我不知道我将要被送往哪里,一路上,哭喊声,叫骂声夹杂着笑声,交谈声不断地在我耳边回荡。一股潮湿与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很害怕,不知道等待着我的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我被像粮袋一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使我终于不自觉的叫了出来。而我还来不及反应这里是哪里,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我头上的布袋被人一把抽走。

    过了一会儿,白光逐渐的消失了,一群人影慢慢在我眼前清晰了起来。只见一伙或赤裸上身,或穿着皮甲的强匪在我身前来回的穿梭着,堆放抢来的嫁妆,令还有几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在忙着整理堆落的财物。

    我下意识的向后挪动着身子,却因为被绑的太紧连坐都坐不起来。我害怕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石堡之中。石堡很大,里面摆放着几十张石桌和许多石凳,桌上面摆满了酒肉与菜肴,几名放完东西的强匪纷纷坐在了石桌之前,大口的吃喝起来。为了保暖,石堡的地上与石壁上挂满了兽皮与毛毯,石壁的前面整齐的码放着兵器架,上面插满了刀剑。

    我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只见二夫人也似我一般全身被捆绑着躺在地上哭泣着。没过多久,大小姐与香巧以及许家迎亲跟随来的几名姑娘也被扔到了我的身边。

    看到大小姐与香巧还活着,我内心感到一丝宽慰。这时,身前的强匪们纷纷停下了手中事,紧接着响起了一阵震耳的欢呼声。我用尽全力倚着墙坐起身来,只见角落处昏暗的石梯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赤裸着上身正从石梯上慢慢走下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

    那人伴着众人的欢呼声走到了中央,在火把的照射下,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已经不能用丑恶来形容的脸,烧伤、砍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那人的脸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留伤痕,新伤久疤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片藤蔓。如果世间真有恶鬼出没,我想定是此人。

    当那人走到场地中央之时,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石堡之中只余着被虏来的女子哭泣之声。

    那男人环顾着周围抢来的货物,由于脸上的伤疤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出他此时是何神情。

    这时,一名匪人走到那人面前,抱拳行礼:“总瓢把子,货都在这了。”

    匪徒头目点了点头,抽手将腰间的弯刀拔出,迈步走到抢来的东西前面,仔细的观瞧着,不时用刀在某个物件上一点,马上就有人将东西搬走。

    匪徒头目绕着抢来的东西走了一圈,随即将刀收回腰间:“挑片儿!”

    众匪人一阵欢呼,纷纷冲过去哄抢赃物。匪徒头目回到中央最大的一个石椅上坐下,马上身边一位女子递上了一杯盛满酒的酒杯。土匪头目喝着酒,眼睛不时看向我这边的方向。

    我只觉得一阵惊恐,身子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土匪头目忽然抬手一指,指向了大小姐。

    土匪头目对着身边的女子说:“你看那个红票和你比怎么样啊?”

    女子看着大小姐,唯唯诺诺地说:“我不如她。”

    “那好,以后她就替你了。”言罢,还不等女子反应,土匪头目突然抽出刀来,挥刀将身边女子砍倒在地,女子倒在血泊之中,抖动几下便不动了。

    这一下,引来了许多尖叫之声,大小姐亦在我的旁边叫了出来。匪徒头目听到了大小姐的叫声,起身走了过来。

    大小姐躺在地上,看着匪徒头目离自己越来越近,浑身颤抖着。匪徒头目来到大小姐面前,抬手捧起大小姐的脸左右看着,周围的匪徒纷纷发出了叫好声。

    大小姐看着匪徒头目,眼泪不住地流着。不忍再看,转过了头去,却听到有水的声音从大小姐的裙下流着。

    匪徒头目这时一把扯断了大小姐身上的绳子,大小姐愣在了原地,只见匪徒头目对着大小姐喊着:“跑啊!赶快跑啊!”

    大小姐吓得连忙逃走,却不知该往哪逃,只在大堂转着圈,周围的匪徒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大小姐哈哈大笑。

    这时,匪徒头目一个箭步跑到大小姐身后,用力抓起大小姐的发髻向后一拉,大小姐一声惨叫,随即躺倒在地。土匪头目顺势跨在大小姐身上,伸手撕开了大小姐的衣裙。

    大小姐惨烈地哭喊声,夹杂着周围匪徒的笑声,令我十分的痛苦,真恨不得赶紧死去。

    匪徒头目一边脱着大小姐的衣裙,一边大喊:“余下的红票都是你们的了,盘亮的留下,剩下的卖海台子,不听话的的清了!”

    匪徒们一阵欢呼,紧接着纷纷冲着我这边跑来,几名匪徒一把将我与香巧还有二夫人扛起,走下了楼,我伏在匪徒的肩上,只听得身后一阵阵惨叫之声。

    我与香巧还有二夫人被扔在了楼下石堡的地上,紧跟着一帮匪徒将我们围了起来,几名匪徒围在我的身边,纷纷脱着自己的衣服,龌龊的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声不断在堂内回响。

    我挣扎着大声喊叫着,泪水顺着眼角不断的流着,这时,一名匪徒抬手顺着我的脸用力打了下去,我只觉得一阵晕眩。

    一阵阵惨叫声在我的耳边回荡着,其中也包括香巧与二夫人的声音。这时,突然一名匪徒大叫一声,周围顿时发出了阵阵嘲笑之声。那匪徒大喊一声,随即转身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铁枪,接跟着我听到了香巧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一声,两声,三声……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枪头插入身体的声音。

    我转过头,只见那匪人将香巧的尸体向外拖着,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印,我看见香巧怒睁的双眼,口中还含着半片匪人的耳朵。

    望着香巧渐远的尸体,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此时此刻,我已失去了任何的情感,就像一个布偶,任人摆布。我那时却没有丝毫的难过与羞愧,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的感觉。

    当夜,我与大小姐、二夫人和几名女子一同关在了石堡的三层。因年久失修,石墙已经开裂,寒风透过墙缝吹了进来,异常的寒冷。我眼看着一名女子紫青着嘴唇,在我身旁不远倒下。

    除了寒冷,角落里堆积的尸体散发的恶臭也令人难以忍受,这些尸体在烧掉之前都会堆在这里。一张张狰狞恐怖的脸在我眼前,倍感恐怖。其中,香巧的尸体也在其中。

    大小姐从事情发生之后,一直蜷在角落里颤抖着身体,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一动也不动,任谁与她讲话都是不理。

    我靠着墙,透过墙缝望着外面的昏暗阴霾的天空,一言不发。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和老爷、大公子他们死在野外?这样就可以不用受此大辱,如今我已是不净之人,即使苟活下来,又有何面目存在于世?

    我心中想着,眼睛四下寻觅着,希望能找到让自己速死的工具,却出了几落干草,什么也找不到。

    这时,一阵诡异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头,只见二夫人像是疯了一样,流着口水惨笑着。

    我看着二夫人,心中一阵难过,我忍着下身的疼痛挪到二夫人身前。

    “二夫人……”我刚要说什么,二夫人突然回过头看着我,让我不由得一惊。

    二夫人:“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躲不过去的,他就是不听,他非要走,你看,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二夫人,同情地:“二夫人,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二夫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瞪着大眼睛:“妙绿,你不要恨我,要恨你就去恨那吴世雄,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我也是被他害的,都是他!”

    我被二夫人摇晃的实在疼痛难忍,一把将她推开:“二夫人,你别这样。”

    二夫人瘫坐在地上,惨笑着:“都是那个吴世雄,都是他害的,好好地粮行不好好做,非要学人家偷偷给东洋人卖什么生丝,那个姓许的,明里产量,实际在偷偷地养蚕。”

    我听着二夫人的话,不由得愣住了。

    二夫人:“吴世雄知道了这件事,就犯了痴心疯了,非要一起掺和,这下倒好,被朝廷知道了,那次那个陆大人来,就是查问这件事的,只不过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吴世雄也参与在里面了而已。后来他觉得锦衣卫早晚得查到自己,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打算与许家结亲之后一起逃到东洋去。结果呢,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孩子,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时老爷这么着急,想来也是可笑,老爷之所以会跑是因为怕死,结果却因为怕死而真的被人杀死了。看来是的你,终究是躲不过的。

    二夫人癫狂的嘶喊着,看着二夫人的样子,我倍感心疼。我伸出手,一把将二夫人抱住,二夫人在我怀中不断地挣着。我抬手摸着二夫人的头,轻声的唱起了那首小曲。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伴随着歌声,二夫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在我怀中睡了过去。

    深夜,众人皆已睡去,疼痛使我彻夜难眠。突然,我感觉一个人影在我眼前走动着,我睁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二夫人慢慢地向不远处的一处墙缝处走着,那处缝隙开裂的很大,足够一名女子钻过去。我见事不妙,连忙想要劝阻,却如何都起不来,眼睁睁看着二夫人从墙中跳下,紧跟着是一声巨大的落地之声。

    我爬到墙边向下望着,只见一滩血肉瘫在地上,周围围着几名放哨的匪人,匪人用铁枪杵了杵二夫人的尸体,见没有动静,转身走了。

    我看着二夫人的尸体,心中一阵感慨。在这种地方,即使死去,也不过就如猪狗一般,不值一提。我要活下去,起码,要活到我逃出这片地狱。我望着远处的天空,暗暗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