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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癸丑年乙卯月庚寅日(公元1553年3月27日) 阴:

    愿化周公镜,照尽妖魔心。

    因为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日陈烈放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出去“狩猎”,起先他还能在房中静坐。不到一个时辰便感到无趣,于是便召集众匪人一同至宴厅耍钱。今日陈烈放的手气不错,赢了不少财物,心情也是因此而大好。

    我立于一旁伺候着,眼睛不时瞟向厨房的方向。约过半个时辰,老胡从厨房悄声走了出来,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我也正看着他,便向我点了点头。

    我心领神会,借着去灌酒之由走进了厨房。

    当我来到厨房之时,看到我让老胡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就位,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声的喊叫起来。

    “啊!”

    众匪人听到我的喊叫声,纷纷拿起兵器跑进厨房,不一会儿,陈烈放手持长刀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只见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指着不远处酒坛子旁边一直死老鼠。

    陈烈放看了死老鼠一眼,大怒:“他妈的!一只死耗子,至于这么大吵大叫的,搅了老子兴致!我他妈打死你!”说着,陈烈放抬手举起刀鞘就要往我身上砸。

    这时,一名急急忙忙地匪人跑了进来,来到了陈烈放的面前。

    匪人:“大当家的,今日于石堡各处,均发现不少老鼠的尸体。”

    陈烈放一愣,随即骂道:“混蛋,死几只老鼠这点小事儿也要跟我说,又是耗子拿出去烧了就是了,别什么破事儿都跟我报!”

    匪人战战兢兢地:“但是,是胡大夫特意跟我说这事很危险,必须马上报告大当家的。”

    “老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烈放一脸的纳闷,一指身前的匪人,“你,去把老胡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胡快步走了进来,向陈烈放一抱拳:“大当家的。”

    陈烈放一指死老鼠:“我问你,这死几只耗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专门找人来跟我说一声。”

    老胡:“是是是,如果单单只是死这几只老鼠,当然不至于特意向大当家的汇报,我只是作为医者,对此事有所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陈烈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老胡:“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石堡中之老鼠盛行,多半是因为尸体没有及时清理掉的缘故。然而众所周知,这老鼠的生命力可以说是极强的,现在突然大量死去,只怕,这是石堡中是出了疫情了。”

    老胡此言一出,瞬时引来了众匪人的惊呼,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陈烈放也脸色变得铁青,看着老胡:“先生此言当真?”

    老胡:“虽未证实,但亦该防患于未然。”

    陈烈放怒骂:“混蛋!他妈的!是哪个娘们负责打扫的!给我拉下去把皮剥了,拿肉喂狗!”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老胡拱手道:“大当家的息怒,事已至此,当前最紧要之事可不是查找谁之责任,而是应该赶紧离开此处。”

    “离开?上哪去?这是他妈老子的巢,除了这我他妈还能上哪去?住官府吗!”陈烈放嘴上说着,却也忍不住悄悄退向门外,用手捂住了口鼻。

    老胡:“大当家的如信我言,为了众人之安全,老夫建议可先移步于前庭,留下一些人在石堡之中打扫,不但要把活的、死的老鼠全部清理干净,还要好好将整个石堡认真清扫一遍,最好将醋汁与房中烧开,以除病害。”

    陈烈放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好,就依先生所言。”伸手向我一指,“你,去招呼众女人,留在石堡打扫,众兄弟,随我去前庭!”

    说着,陈烈放大手一挥,转身离去,众匪人追随着陈烈放,纷纷去了前庭。

    我与大小姐还有众女子留在石堡之中,为了防止我们逃走,陈烈放专门令人将石堡大门封锁。

    石堡的每层都煮着一锅醋汁,醋汁的酸味弥漫着整个石堡,甚至飘到了外面。

    外面不时传进匪人们欢呼叫好之声,想来陈烈放又再招呼众匪人摔跤。欢愉之情于石堡外蔓延着。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在朝着我最希望的事态发展着。

    我掐算着时辰,耐心等待着官兵的到来。

    众女子围坐在一起,害怕、难过、恐慌之情纷纷映在她们的脸上。大小姐来到了我的身前,一把抓起了我的手。

    大小姐:“妙绿,你说,这次我们会成功吗?”

    我拍了拍的小姐的手:“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是只是我们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只要我们能够同心协力,一定会逃离这里的。”

    我坚定的看着大小姐,大小姐似乎被我感染,向我点了点头。

    大小姐:“妙绿,等逃出这里之后,咱们还做好姐妹,住在一起,安度余生,好不好?”

    听到大小姐如此说,感动发自肺腑,眼泪不听话的流了出来。我抹去眼泪,点了点头。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众人的不安也愈发的强烈起来。

    时间到了!我站起身来,带领着众人来到了去往天台的阶梯口。

    “谁愿意前去点火?”我问道。众女子相互看着彼此,没有一人言语。

    “那么还是我去吧。”说完,我抱起夹杂着马粪的干草,迈步走上了天台。

    从天台之上能够清楚地看到陈烈放与众匪人正在前庭玩耍,无一人注意到石堡方向。我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火石,将干草点燃。浓浓的烟雾顿时冲天而去,

    马粪与干草燃烧的味道被浓浓的醋味遮盖住,使匪人们并未注意到天台之上的滚滚黑烟。

    快,快,赶紧发现这里啊!

    我焦急地掐算着时间,期待官兵赶快来到这里将我们救出。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外面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声音高喊着:“快看上面!”紧接着,便是众匪人向石堡冲来的响动,喊杀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我走到阶梯中部,看着下面众女子相互抱在一起,有人掩面哭泣,有人不住颤抖。

    我的内心亦是焦急万分,为什么官兵还没有发现这里,难道我错了吗?

    匪人已经冲进了石堡,喊杀声与脚步声不断地向上回荡着。

    这时,一阵冲杀声由远及近,接近着是一阵阵拼杀之声,呐喊声、惨叫声相互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来了,终于来了!我们成功了!

    我的内心一阵狂喜,总算是没有白费心力。

    可匪人向上冲杀的声音仍未停止,眼看着那些匪人就要冲了上来。

    我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惊慌!冷静下来!大家都到阶梯上来,几个人上天台求救,其余的人与我在这里抵御,这房间里放着铁盾,只要三人手持铁盾,其余人与后面顶住,我们一定能等到官兵将这些人……”

    我的话还未说完,众女子纷纷冲上了阶梯,向天台跑去。

    “别乱,大家不要乱!”我大叫着,然而并没有人愿意听我的。我错了,彻底错了。在这危机的关头,团结,根本是不存在的。

    那天台本十分狭窄,一下子冲上去如此多的人,必会引发混乱,果不其然,呼救声夹杂着惨叫声不断地传来,想来是有人掉了下去。

    “妙绿,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活着的,你不是说过,永远视我为主家吗?为了我,下面的匪人就交给你了。”

    这是大小姐的声音,我回过头,还未看清大小姐的脸,直觉身后被人用力一推,失去平衡的我从阶梯上滚了下来。

    下落的过程里我脑中一片空白,当我感觉自己停止下落之时,一阵撕心的巨疼窜遍我的全身。我想要站起来,却如何也无法起身。

    我能感觉到我的头,我的下体都在流着血。孩子,我的孩子!我慌忙摸着自己的肚子,却只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厮杀声仍在外面不断的回荡,这时,一声怒吼从外面传来,瞬时间,整个石堡内外安静了下来。

    “好了,都别打了!”这是陈烈放的声音,我却从未听过他如此威严,“我乃陈烈放!是此处大当家的!对面的朋友谁是领头人?咱们聊聊!”

    完了,一切都完了。此时的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亦感觉不到难过,反而一种解脱之感油然而生。我闭上了眼,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娘亲这就来找你来了。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面貌。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我哼着小曲,等待着噩梦的开始。

    不一会儿,匪人们冲了上来,没有丝毫的抵抗,不费丝毫的力气。众女子纷纷向匪人们求着绕,哭声、喊声分外扰人。

    我能感觉到我被人架了起来,当我再次有知觉之时,我已被扔在了宴厅之上。我用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大小姐与众女子均被绑在宴厅之上。陈烈放与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坐在正中央,周围站着数名匪人与官兵。

    陈烈放显然怒气未消:“人都齐了?说吧,是何人带的头,说出来,我也许会饶她不死。”

    话音未落,只见大小姐冲上前去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大当家的,我们都是被逼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都是那个妙绿,都是她出的主意,这跟我没关系啊,大当家的,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当牛做马都愿意!”

    众女子纷纷应和着大小姐的话,纷纷跪地向陈烈放求饶。

    看着大小姐的样子,我心如死灰。姐妹,好个一文不值的姐妹。

    陈烈放看着我,冷笑了一声:“她说,这都是你的主意?你下的好大一盘棋啊,看来我之前还真小看你了。”

    我虚弱的微微指了指身子,苦笑:“她的话,你信吗?”

    陈烈放哼了一声:“我为何不信,她说是你,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

    我指了指周围的女子:“你问问她们,是谁将这次的主意告诉她们的,是我,还是她?”

    大小姐惊恐的看着我:“你,你血口喷人!”

    “你问啊?问了不就全知道了,你们这些人自己凭良心说,是谁告诉你们今天的计划的?”

    众女子纷纷指着大小姐哭喊着:“是她告诉我们的,是她说妙绿有个能带我们逃跑的计划,我们都是听了她的话才这样的,大当家的,真的不管我们的事啊!”

    大小姐彻底慌了:“你……你……大当家的,我是被陷害的,你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啊!”

    “够了!”陈烈放怒吼一声,走向了我,来到我的身前,“这么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那你为什么也会在那里?你还敢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我惨笑:“我是在哪里,我是要阻止她们的。”

    陈烈放大笑:“阻止她们?哈哈哈!好理由,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凭咱们的孩子,可惜,已经没有了。”

    陈烈放愣住了:“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虚弱的躺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陈烈放:“老胡!”

    老胡连忙跑了过来:“大当家的。”

    陈烈放一指我:“这是真的?”

    老胡顿时汗流浃背,他看了我一眼,对着陈烈放:“这也是我近日才知道的,本是想等过几日良辰时节,再给大当家的一个惊喜,可谁知……”

    陈烈放一摆手,转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那将军突然站了起来:“陈老弟,你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不过我们这次出来剿匪,你这区区十几人头,恐怕我回去不好交差吧?”

    陈烈放慢慢走到了大小姐的身前,转头看着将军:“兄长放心,我这里还有三十余人头,你带走便是了。”

    言罢,陈烈放猛地抽出腰刀,转身砍向大小姐,大小姐连哼都未曾哼出一声。瞬间,人头便在地上滚动着。

    陈烈放:“都给我杀了!”

    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无数女子的惨叫之声响彻整个宴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