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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丙辰年丁酉月戊戌日(公元1556年9月15日) 雨:

    明月撒银光,青山摇玉影。

    昌黎县,位于永平府的东南,北枕碣石,东临渤海,西南挟滦河,乃北直隶属地之中久负盛名的鱼米之乡。

    昌黎县西北,有一村,名曰朱各庄村,因紧邻滦河,村中之民均可自给自足。村子不大,但因寇患目前还未染指此处,因为村子一片安和。

    中秋前后,雨水总会不期而至,从未缺席过。伴着濛濛细雨,我与仲杰漫步于河边的碎石路上,相伴无言。

    我低着头,思索着此次的任务,心中疑惑满满。如此简单的一次任务,不知为何,鹄鸠却特意安排仲杰与我同去,这其中的道理,究竟为何?

    五日前,石楼大堂之上,我安坐于石桌之前,几页资料被抛至我的面前。

    “这是这次你的任务需要的资料,拿好别丢了。”

    说话之人名叫嫣红,是索命门梅堂的堂主。

    索命门虽人数不多,然而等级却十分严格。鹄鸠身为门主,其下亦有三位长老,三位堂主各管一堂,三堂人员不同,分工亦是不同。

    其中松堂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为整个索命门提供各种任务中所用必须之品,堂下设有桃李杏三房,其中桃房负责兵器、机关、暗器的制作;李房伤药、毒药的炼制;杏房各种生活必需品及食物的提供。松堂堂主名叫万奈,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松堂并不设在石楼中,而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更为奇妙的是,松堂虽然是索命门门下一堂,但是所提供的物品均是要收费的

    刚才说到的嫣红是梅堂的堂主,平日里总是浓妆艳抹示人,由于妆画得太浓,以至于外人很难判断她的年纪,而嫣红说话的语调又总是一副少女姿态,因此更加难以断定她到底多大。不过据传说,嫣红与鹄鸠曾经是同一批加入索命门的门徒,所以二人的年岁应当也是差不多的。

    梅堂的主要任务是为门徒们的任务提供各方面的情报,可以说,一个目标能否顺利的刺杀成功,梅堂的工作是至关重要的。堂中门徒人数甚多,多到嫣红自己也不知手下到底有多少人,这些人遍布整个北直隶各处,乞丐、妓女、商人、跑堂,各行各业中都有他们的身影。不过真正住在石楼之中的,却只有嫣红与一位名叫小伍的负责接收情报的少年。

    至于竹堂则是索命门中任务的完成者。堂主为穿星,平日里亦是很难相见。竹堂下分三房,分别为槐房、杨房、柳房,三房的房主分别为门中三位上级刺客寿仁、申苑和仲杰所任,其中仲杰为柳房的房主,不过仲杰也是三房当中手下人数最少的房主,其余两房中每房均有三位中级刺客和九名下级刺客,而仲杰则只有我和岸查、殷枫还有荼独四人。

    另外要说的是,通过上次刺杀宋旺德的任务,岸查如今已经被提拔为中级了,不过他本人倒是对这些头衔并不在意,而殷枫也依旧总是和他斗嘴。

    我随手翻了翻眼前薄薄的资料,首页画着一张丑陋的画像,底下只有一行小字:“朱四狗,乞丐。”

    “只有这么少?”我问道。

    嫣红娇滴滴地看着我:“哟,这话说的,少还不好,你省事我也省事嘛不是。对了,这次的任务雇主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啊,中秋之前,必须把事情办好,不然就算咱们任务失败了。”

    “这么急?那么雇主的信息都吗?”

    “没有,我手下的人是从一间空房里发现有人设祭要求我们杀掉这个人,房子早就没人住了,具体是什么人我们也没有查到。”

    我将资料收起:“好,那我这就出发。”

    嫣红看着我,叹了一口气:“给你这种任务,实在是难为你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这个叫朱四狗的人很厉害吗?”

    嫣红还未回答我。这时,鹄鸠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厅内,他的身后跟着仲杰。

    鹄鸠:“莜熙啊,这次的任务,仲杰会带着你一起去的。”

    我看着鹄鸠:“门主,你似乎有些小瞧人了吧?对方即使在强大,也不过是孤身一人的乞丐,根本不需要仲杰跟着我一起去吧?”

    鹄鸠露出了渗人的笑容:“不是我小瞧了你,而是你小瞧了这份任务。说实话,按资历,本不应该这么早就让你接触这种任务,不过你上次的表现说实话连我都感到惊喜。我想也该到让你面对抉择的时候了。”

    “抉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我一头的雾水,完全不明白鹄鸠的话是什么意思。

    鹄鸠回头看着仲杰:“仲杰啊,你就好好带着她吧,这么好的苗子,我可不希望就这么毁了。”

    仲杰一脸的阴沉,默默点了点头。

    鹄鸠回过头看向我:“莜熙啊,我可是很舍不得你的,你要活着回来哦。”

    鹄鸠的话不断地在我脑中重复着。不知不觉,我们已来到了河边的村子。

    一片安逸的气息从村中飘来,我与仲杰走入村内,环顾着村子。

    村子人口不多,邻里之间十分的和谐,几名村妇围在一起正在闲聊,往来的渔民背着鱼筐彼此之间相互打着招呼,老人坐在各自的草房门前一面晒着太阳,一面看着孩童在自己的眼前玩耍。

    一位渔民从我们身前走过,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了我们一番。

    渔民:“我看二位眼生,想来不是本村人吧?这地方可是少有生人来访,不知道你们来这是干什么的?”

    “这位大哥,我与我兄长本要去泰山游玩,却不想走错了路,我们顺着河道来到了这里,不知此地那是何处?”我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渔民,尽量不让他对我们有所怀疑。

    “原来如此,此地乃是朱各庄西村,你们要去泰山可真是走错了路了,不过没关系,虽然我们这不大,但是还是有一间客舍的,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一天,歇歇脚,问清了道路再出发。要不我带你们过去?”渔民对我们十分的热情。

    我向渔民施了一礼:“如此真是太好了,有劳大哥了。”

    我们随着渔民前往客舍的方向,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突然冲到了我的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头摇晃着我。

    “翠云,你终于回来了翠云,我好想你知不知道,翠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走了?你怎么走了这么长的时间?翠云,咱们回家好不好?”

    那男子浑身散发着恶臭,我不由得一脸厌恶的将其推开。

    我:“你要干什么!”

    “朱四狗!你又犯病了是不是!你看好了,她不是翠云!”渔民一边呵斥着一边一脚将朱四狗踢走。

    “朱四狗?”我不由得一愣,当下,我目标之人就在我的眼前,不过此处人多眼杂,并不适合行动,但我已经深深地留意上了朱四狗。

    渔民对我赔着不是:“实在不好意思,这人是个疯子,没吓到你们吧?”

    我摇了摇头:“还好,不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个疯子呢?”

    渔民:“姑娘有所不知,这人叫朱四狗,其实之前虽然穷,但也心智还是很正常的,还有个媳妇,叫翠云。可是就在年初的时候,那个翠云突然就不告而别,离开了朱四狗,这朱四狗到处找翠云,可怎么也找不到,没几个月下来,这人就疯了。”

    不告而别,我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那个翠云到底去哪了呢?”我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人说她看不起这村子穷跑了,有人说她只是回娘家去了。”说着,渔民突然一脸的神秘,“还有人说,她是跟谁家小白脸私奔了。不过这都只是听说,姑娘可别到处乱说去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说的。”

    渔民一指前方:“那边那个房子便是客舍了,里面的刘大掌柜可是个大善人。那个朱四狗之所以现在还相信那个翠云会回来,就是刘大掌柜的骗他说翠云只是出了远门。”

    “多谢大哥。”我再次向渔民施了一礼,便与仲杰走向了客舍。

    客舍内,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位中年男子,不断地向他表示着感谢。

    村民:“刘大掌柜的,你说大家都不容易,你这客舍也不怎么挣钱,怎么好意思还让你破费给我家修房。”

    刘掌柜:“哪里哪里,大家同住一村,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嘛。”

    村妇:“刘掌柜,这酒钱我必须给,你可不能不收啊。”

    刘掌柜:“哎,自己孩子结婚,哪能要钱啊,这样,你只给一文,算是我收钱了。”

    刘掌柜抬头看见了我们,连忙迎了上来。

    刘掌柜:“哎哟喂,稀客稀客,二位是要住宿吗?”

    “掌柜的,我们要一间房。”我说道。

    刘掌柜:“好说好说,我这店本来就没什么人来,今天遇见二位算是我开张了,这样,我给你们开间上房,你们只给我普房的钱就好。”

    我:“对了掌柜的,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刘掌柜:“好说好说,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全权相告。”

    “今日我们在外面遇见一个叫朱四狗的人,他说他在等一个叫翠云的,这个人你认识吗?”我问道。

    刘掌柜突然脸色一沉:“翠云啊,恐怕是回不来了。”

    我一愣:“怎么?你知道翠云的下落?”

    刘掌柜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两口子以前一直安安分分,靠打渔为生,可有一天,翠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一个大雨天,没等朱四狗,自己就出门打渔去了,从此就再也没回来,朱四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疯了。我怕朱四狗有什么想不开的,就骗他说翠云只是出了远门,不过这么久都没回来,我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要知道,那滦河一遇暴雨,水流可是急的很得。”

    我听着刘掌柜的话,点了点头。

    夜晚,我与仲杰于房中相视而坐,一路上,仲杰一言未发,我看着仲杰,面露难色。

    “那个朱四狗,似乎并不是什么恶人,甚至没做过任何的坏事。”我说道。

    仲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看着仲杰:“究竟是什么人,会要去杀这样一个与世无争,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仲杰终于开口了:“我们不需要知道雇主是谁,只需要完成任务便好。”

    我:“可是,你不是也说过,但凡是我们要杀之人,多数并不无辜。”

    “没错,我是说过,但我说的是多数,还是有少数像朱四狗这般的人存在的。”仲杰语气很是冰冷。

    “所以,明知无辜,难道我们也要去做这个任务吗?”我有一些激动。

    仲杰突然站了起来:“你先跟我来吧。”

    村子河边的一角坐落着一件破败的茅草房子。房门并没有上锁,或者说,那破烂的木板已经称不上门了。

    我与仲杰悄声走进屋内,屋内到处滴落着外面的雨水,房屋的一角,朱四狗躺在草垛之上熟睡着,口中念念有词。

    朱四狗:“翠云,翠云,你去哪了?翠云,我好想你。”

    仲杰看着朱四狗:“你可以动手了。”

    我:“非杀不可吗?”

    仲杰点了点头。

    我回过头看着仲杰:“所以,这就是鹄鸠让你跟我一起来的原因吗?”

    仲杰冷冷地:“没错,我的任务,并不是朱四狗,而是你。”

    我叹了口气:“所以,一旦我不去杀朱四狗,你就会杀了我是吗?”

    “门规如此,身为门人必须执行。”仲杰依旧冰冷。

    我:“那么,当初你也经历过这些?”

    仲杰没有说话。

    “那么,你下手了吗?”

    仲杰语气有所缓解:“如果没动手,你现在也就看不到我了,当初也是我的老师手持匕首在我后面,看着我是否下得去手。这也是我们索命门门徒必经的一条路,而且通常会接到这种任务的,都是门主看好之人。”

    “看好之人?你什么意思?”我问道。

    “一旦有门徒被门主看中,认为有潜力,都会接到类似这样的任务,如果这门徒下不去手,那么就必须除掉,因为万一那日他背叛了索命门,则是大患。”仲杰说着,将我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递到了我的手中,“快动手吧,这一天早晚是要经历的,这也是我没有反对门主给你这个任务的原因。”

    我手握匕首,看着眼前的朱四狗,内心一阵难过。

    我慢慢地向朱四狗走去,抬起了手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