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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尔同袍·六

    与尔同袍·六

    “徐将军快醒一醒,徐将军?徐将军快醒醒……”这日徐晋被一阵吵杂的人声唤醒,意识模糊之间他隐约瞧见几个手持冷兵器的人,从他眼前晃来晃去身上的衣物还反射出亮光扫向他的眼眸。

    徐晋从纱帐中坐起身来,睁开眼环顾四下,站在床前的几个人顿时心里一哆嗦。徐晋尚且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听离他最近的这个人一五一十的,向他汇报了一件事:“将军,按您的吩咐这次埋伏在日月谷的人手我们又追加了两千人,照此下去,只要拖住俞军十天……”

    “徐将军你可算是醒了,现在俞军在我丰州城外叫嚣辱骂,我等一早来帅帐等候将军发令已经颇久了。徐将军,末将敢问将军现在可有什么章程,俞军自打攻下云都以来气焰嚣张势如破竹,丰城百姓的转移眼下也进行的差不多了,粮草现下清算了一遍,还能撑一顿。”

    另一位开口的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无一例外的这满帐子里的人包括徐晋自己,都是某个朝廷的将领。而徐晋现在的身份,则是某一方势力中坐镇丰州城的主帅级别的将领,他观察着身边这四个人的眼神和小动作,稍整片刻他清了清嗓子:“把丰州的地形图拿来。”

    “徐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什么地图,唉……”另一个年纪看上去也有些岁数的中年将领感慨了一句,虽然后面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真切,可徐晋知道那大约是说,年轻人根本不懂带兵打仗之类。

    自称赤峰的校尉快步走出内围,到外面的议事厅里取来了一张展开有两个人高的地图,这张图上画的并不算详细,甚至有些地方连路标这些东西都没有标注出来。徐晋看着这张地图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让赤峰去替自己找来了纸笔,结果送到眼前来的东西他压根不会。

    宣纸他认识,毛笔他也认识,墨条、砚台他都认识,可这几样东西搁在一块儿要怎么写字,徐晋就真的是整个麻了。好在他并没有尴尬很长时间,毕竟以他如今一国将帅的身份,区区绘图赘述这样的小事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只消他说清楚讲明白,自然有人能画的。

    一个叫连雨的文书按照徐晋的话,在宣纸上描绘出了一幅简单的丰城路线图,在每条街道之间都标注了岔路口与路标。沿途的建筑物和护城河水渠的走向,前后两个城门的延展之路和周边的山峰溪流。

    连雨停下笔把一张新的地图呈给徐晋看,简洁明了的线条地图才是徐晋熟悉的,他很快就通过赤峰等人的描述,确定了俞军在丰城外驻扎的营地的位置。既然已经清楚敌人的位置所在,又了解敌人一贯所用的用兵之法,徐晋这个习惯了热武器的军人也自有退敌之法。

    估算着时间有半小时过后了,徐晋在赤峰的帮助下穿好衣裳,和铠甲从帐中出来。迎面有个被丫鬟簇拥着的年轻妇人,怀中抱着个一岁不到的婴孩朝着徐晋走来,赤峰连雨两人齐齐喊道:“夫人好。”

    “将军,城中百姓都已经转移安置妥当,你什么时候与我们母子一道离开这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得极为美艳,一张倾城倾国的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她身穿淡青色的衣裳下身配了一条深绿的裙子,一双青锦面的千层底绣花鞋上绣着鸳鸯并蒂花开并蒂,寓意很是美好。

    徐晋看着她出神久久没有回应妇人的话,还是连雨在旁多喊了几声,才把徐晋拉回现实中来:“将军,夫人刚刚的话也确有几分道理,丰州城早晚要落入俞军手中。单凭你我区区两万人,如何能对付俞军的十万大军呢,将军,咱们弃城而逃吧!逃了,兴许还有机会。”

    “休得胡言!为将者,岂有临阵脱逃至家国百姓于不顾的道理!我为人臣早已立誓此生此世效忠天子,为人父者更应该以身作则,给儿子做立正身端的榜样。”徐晋严厉地呵斥着连雨,一旁的赤峰也跟着挨了一顿教训,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见此情形,泪雨阑珊的望着他。

    徐晋到现在还没彻底搞清楚,自己现在这情况究竟是穿越,还是在做梦,因而他发现这女人长得与宋嘉懿有七八分相似,一度很出戏。他并未和自己的这位夫人有过多的交流,只是言语上稍微冷静了些劝解对方多包容自己一个为将者的难处,至于她们母子的安危……

    “徐晋!”远处不知是谁人高声呼喊徐晋的名字,身后像是有一只手在拉扯他的后背,徐晋突然陷入一个黑渊,意识也逐渐混沌。他的腿脚一个激灵抖了两下,从一张黑色的躺椅上掉下来,摔了一跤。

    视线渐渐清明,原来他既没有穿越到古代也没有陷入黑渊,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这里是心理医生苏澜的办公室,一个小时之前徐晋刚刚来到苏澜这里,今天是他‘被迫休假’的日子。两天前他在巡逻边防线的时候,发现一伙准备跨越边境线的盗窃团伙。

    追逐贼团一天一夜后,他反倒是被对方四个人给逼上了绝路,好在最后绝地反击把四个盗窃了大量黄金与钻石的盗窃团伙,成功留在了华国境内。徐晋的上级安排这一天给他休假,目的就是要他来苏澜这里看看,苏澜研究军人战后心理已经很多年了,对此十分有经验。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徐晋刚到她这里来不久就睡着了,睡过去不说还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催眠起了作用,直到后来听见徐晋迷迷糊糊的开始说梦话,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

    苏澜给徐晋倒了杯水,说:“徐晋同志,我个人认为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继续做心理辅导。你可以先回去休息几天,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再约,另外我觉得一个人能够在睡梦中,呼喊出对方的名字,一定是因为爱或是恨。希望你可以勇敢些,去向这个姑娘表白。”

    徐晋刚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下一刻就给呛住了,他也根本不解释什么,只脸色惊慌的冲出了苏澜的办公室。留下苏澜和一只蓝猫大眼看小眼,过了一会儿之后,苏澜回到自己的桌椅上,拿起手机给自己的丈夫打了个电话过去,简单讲述了一下徐晋的情况。

    苏澜的丈夫也就是徐晋现在的直系领导,夫妻俩育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七岁就读于杨槐镇杨槐中学高二四班。徐晋逃也似的离开心理医生苏澜的办公室之后,回到宿舍一头蒙进了自己的被窝,当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的时候,视线却是越来越清楚的显映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徐晋一把掀开被子让自己吹着冷风,身体越冷心就越发的滚烫,只要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名字,便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烧。徐晋翻了个身脸对着枕头埋了下去,他本来就精神不振需要多休息,这样一来是又睡了过去。而这一次睡着后,徐晋居然又回到了之前的梦里。

    此时此刻丰州城已经是一座死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墙倒梁榻,大军所在的营地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徐晋从一个泥坑之中醒过来,身边倒着的是赤峰还有连雨,他们两个为了保护徐晋以身作盾,死在了俞军的枪刺之下。徐晋扒开两具尸体爬起来,入目满是疮痍和死尸。

    忽然,有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而来,他迅速卧倒只余眼睛在地面上观察情况。骑马而来的银衣将军手持铁杆尖枪,缠在枪头的红缨在微风中微微摆动,‘他’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断肢和尸体,寻觅了好一会儿注意到某个土坑里,竟藏着一具有呼吸的躯体。

    银衣将军下了马牵着马走过来,在徐晋的身后蹲了下来,冷笑道:“徐晋你可满意我这一份大礼?你要忠君做你的良臣贤士,为妻只好任由你去,可我们的儿子才多大啊,你难道就舍得他就此夭折么?”

    背后的声音很耳熟,装晕的徐晋回想了好一阵,才恍惚记起来这个人是梦里的自己的夫人。啊这,梦里的这个夫人竟然是个女将军?

    “我知道你没死,我说的话你都听得见。徐晋,你我自小由父母做主指腹为婚,我十五岁就嫁与你为妻,整整三载跟在你身边吃苦从无抱怨,为你的家国大义,我狠心舍弃了两个孩儿。直到去岁因老大夫一句若是再落胎,我将再不能生养你才终于让我把孩儿生下来。”

    听到这里,徐晋整个人都很是诧异,自己俯身的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么渣,才能让自己的妻子继而连三的打胎?!背后的女人还在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与徐晋掰扯,她说:“你怎么能忘记,我宋嘉懿本是明珠,落在你手里蒙了灰,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洗手作羹汤。”

    “但你这一颗饱藏着大义的心,终究没有一丝一缕,是留给我和孩儿的。我要你好好看着自己曾经守护过的土地和百姓,一寸一寸一个一个在我手里,都是怎样被毁灭的!”宋嘉懿站起身来,利索的上了马从而一骑绝尘迅速消失在徐晋的视野,他慢慢从土坑里爬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自己的身下还有一个婴孩的尸体,那是早前做梦的时候徐晋见过的,梦里的自己的儿子。只是现在这个孩子变成了一具尸体,冰冷的尸体蜷缩在一个襁褓中,身上还盖着一件女人的衣裳,那是宋嘉懿离开前盖在儿子的尸体上的最后一件物什。

    徐晋抚摸着‘儿子’冰冷的尸体,记忆也在一点一点的‘复苏’。

    原来,在徐晋未曾入梦的这段时间里,梦中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这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大将军,为掩护躲在自家底下粮仓的两户百姓出逃,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没想到最后儿子死了,妻子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昨天夜里,驻守在城东五十里的俞军突袭。

    才有了现在的徐晋看到的局面,其实徐大将军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宋嘉懿本就是俞国英烈侯府的千金。这一次俞国和徐将军守护的大梁开战,徐将军为了自己的家国大义,舍弃小我,却伤透了宋嘉懿的心,于是她决心要和自己的丈夫决裂,从此夫妻再见就是敌人。

    徐晋的眼角不知不觉,溢出了眼泪。他从梦中醒过来,发现宿舍里已经亮起了灯,跟他一个宿舍的战友已经回来了。他晚饭也没吃,这会儿也不饿就跟着一起去浴室冲澡,打开水龙头的刹那临头冷水浇下来把徐晋的身体冲了一个激灵。边上的隔间,战友们都在开黄腔。

    徐晋洗了个冷水澡后,回到宿舍里的时候打了个两个喷嚏,耳朵灵敏的他隐约听到有人提起了宋嘉懿的名字。徐晋坐在自己的那张书桌前翻阅着自己从图书馆借阅来的书籍,心思却全然都在室友们聊天的话题上去了,跟没都没发现自己看书看的是望天书,书本都拿倒了。

    原来,这几个战友们所讨论的话题,是一个叫宋嘉懿的富二代发展起来的一个高中生军事训练营计划的教育方针,这两天刚被确立正式纳入高中教育教学阶段的学生的必修课程。而他们正准备报名去参加训练营的教官选拔,去学校当教官,也是他们部队的一个考核方式。

    徐晋是已经去参加过军训教官的,所以这样的机会要是不自己争取,估计是排不上他的。最擅长闷声做大事的徐晋,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自己的直系领导,申请了去军事训练营担任教官的请求,虽然没有立刻得到答复,但是徐晋因为有军训的经验,被选中的可能很大。

    八月十一号是徐晋的生日,也是徐晋又一次来到杨槐中学,作为高中生军事训练营第一批的教官之一,他比旁人要早来一天。他刚坐大巴车来到杨槐镇就给嘉懿打了电话过去,后者开车来车站接他,看见徐晋背着一个亚麻色的大背包,眉头紧蹙:“你这是搬家来的?”

    “训练营要在学校操场扎营,这是我的行囊。”

    嘉懿哦了一声,帮着徐晋把东西放进后备箱,上了车正在系安全带的他忽然瞥见外面有个挑着担子的,叫卖‘红糖发糕’的小贩。

    嘉懿挥手喊来了小贩,给徐晋买了一份:“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红糖发糕的,这里的发糕味道也很不错,你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