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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II·四

    女帝II·四

    傅长流听闻女帝要来自己的翠微宫用晚膳,当下就让宫女去打听女帝的喜好。傅长流觉得不论自己在这宫中的生活,比不比从前快活,但既然做好了长困于京都的准备,就该学着用自己的方式,让女帝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些日子。总归是,不能叫着岁月白流。

    他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着自己的穿着了,还两度因为不满意宫女替他准备的发冠,而冲替他束发的宫女发脾气。这男人要是发起脾气来,可不比前朝后宫的那些女人轻多少,傅长流看着温柔小意却也是个血性男儿。到底是心高气傲,家境出身给足了他使小性子的权利。

    收拾好自己的衣着后,傅长流又发现时间还早的很,离日暮降落夜色到来还有两个时辰。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好打发时间,问过翠微宫的掌事太监之后叫人收拾了宫内的庭院,他便去庭内作画。

    傅长流的丹青功底深厚描绘的花草树木,宛若有生命一样传神。停笔的时候一只金丝雀从高空飞来,掠过他身后的那一株雪松,落在他面前的画架上,扑腾着翅膀想往傅长流刚画完的那幅《栖松》爬。

    傅长流好笑不已,动手把金丝雀捉了起身送到身后的雪松上放着,金丝雀在他面前啾啾叫着,声音婉转动听像乐符一样。傅长流看时辰还早就又坐下来准备再画上一幅,却不巧此刻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一道惊雷轰然乍响在天际,闪电似乎把天地劈开了一个大口子,狂风呼啸而来吹起那些画纸和矿墨颜料。一个叫紫萝的宫女拿了一把油布伞过来,刚撑开一场瓢泼大雨就哗啦啦的下起来,“下雨了。”

    “紫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雨突然下这么大你说女皇陛下,她还会到翠微宫来和我一道用晚膳吗?本来想着再为她画一幅画,却没想到这天色说变就变,好在刚才……”傅长流说着将自己卷起来,藏在宽大的袍袖里的《栖松》拿出来看,却发现未干的颜料都花了。

    紫萝连忙道:“贵君不必为此伤神费心的,这天公的脸本就无常说变就变我们凡人,怎能和天道相比呢。这幅画倒是可惜了,不过以贵君您的画工相信要是想要修补也不是不可,究竟画已经损毁,要是想拿给女帝看的话,贵君何如等女帝到翠微宫来了,再重新画呢。”

    “你说得对,叫人把外面的东西收拾了,替我准备热水沐浴,淋了雨别等会儿女帝来了我却染了风寒。”傅长流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湿,方才为了掩护自己的画作,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来得及顾惜自己。

    紫萝一面应着一面朝其他人吩咐:“赶紧去小厨房煮一碗姜茶。”

    傅长流重新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外头的暴风雨已经小了许多,看上去比之前的气势要轻上些多。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屋檐上垂落的雨滴心神不定,总担心因为下雨的缘故,女帝便不会再来这翠微宫。

    直到一个哑声哑气的藏青圆领袍小太监,跑到他跟前:“贵君快些出来迎驾吧,女皇陛下已经快到翠微宫大门了。紫萝姑娘,快替贵君找件得体的大氅穿上,外头风冷,贵君身子单薄可别吹病了。”

    嘉懿坐在鸾车上假寐着,下午的这场突来的暴风雨,并未耽搁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也没有冲垮她来翠微宫看望傅长流的心思,鸾车在宫道上缓慢的前行着,赶车的内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也在发抖。

    天气虽然一下子变凉了可嘉懿穿得也不多,她本身就不是个会受到天气变幻冷暖的体质。不过新晋提拔到跟前近身伺候的御前女官,倒是替她准备了一件略厚些的斗篷。鸾车在翠微宫外面停顿了片刻,进去之后不久又在翠微宫正殿前停下来,女官舒婉上前来托她下车。

    傅长流站在殿门口,迎着嘉懿缓缓下拜:“臣傅长流,拜见女帝。”

    “平身。”嘉懿正要抬步往上走着,舒婉过来把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披在了嘉懿身上,又系上了斗篷上的系带。嘉懿莞尔不语,上了台阶后来到傅长流面前,轻笑起来:“贵君以为,朕会言而无信?”

    “臣不敢。”傅长流心中虽然这样想过,这个时候却没敢承认。

    嘉懿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拆穿他,越过他进去:“朕是第一次当女皇帝,你也是第一次进女帝的后宫。这与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但总得说,往后你的妻子只能是朕!”

    傅长流跟在嘉懿身后,听着她说:“你那远房的堂兄傅长溪,他的妻子前朝大夏的灵犀公主,外界传闻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那一日朕的人捉住灵犀公主的时候呀,同她睡在一床被子里的男人,却不是她的驸马。傅长溪是到死不知,自己袒护的外室,是朕的探子。”

    “女皇陛下,臣惶恐不知陛下为何忽然向臣提起这些事,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和乐,姜国上下正是一派百废待兴的时候,臣与傅家今后也只会铭记女帝的宽容之心,不敢悖逆。”

    嘉懿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傅长流你颇是聪明,从昨日选秀朕要你现场为朕临摹小像开始,便一直在暗中关注你。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无一不是显赫出身,朕虽为女子但却是颠覆你们男人传统的人。”

    “……”傅长流沉默不言,跟在嘉懿身后一直到走进了暖阁坐下来。

    紫萝领着几个两个宫上前奉茶,却因为外面刚下过雨的关系,一个宫女的鞋底是湿的很滑。一不留神一杯茶还没放稳,就先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溅起来,烫着了傅长流的小腿,他极力掩饰却没成功。

    嘉懿蹙着眉头久久不语,身后的女官舒婉吩咐道:“拖下去。”

    那宫女就被两个比她高出两个头,力气也状如牛的金吾卫拖出去,经过门槛的时候宫女的两条胳膊就脱臼了。傅长流心惊胆颤的看着,悄咪咪看一眼嘉懿的神情,却发现嘉懿的表现更让他感到发毛。

    “谁是这翠微宫的主事女官?”嘉懿问,听她发言,紫萝当即跪下。

    舒婉看了眼嘉懿的脸色,开口对紫萝说道:“身为主事女官,对底下宫女管教不严,按着宫规当笞手三十罚奉一个月。”笞手三十听上去并不是很严重的刑罚,可在宫里当了多年宫女的紫萝,却很害怕。

    这满屋子的人除了一个傅长流,没有人不知道笞手三十的后果,轻则养伤几个月重则断掉一只手。她还这么年轻还等着二十五岁出宫呢,要是这时候死在了宫里,她还不如当初在女帝进宫前就自缢了。

    嘉懿看了眼傅长流,决定给他一个面子:“算了,念在初犯这次朕看在傅贵君的面子上饶你一次。舒婉,你回头去储秀宫重新挑选一个机灵的人到翠微宫来,顶替刚才那个奉茶的宫女。下去传膳吧。”

    “是。”舒婉福身一拜,站起来后走到殿门外朝外面的人吩咐下去。

    紫萝逃过一劫冲着嘉懿和傅长流,痛哭流涕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等她下去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再上来,女皇陛下和贵君已经在用膳了,舒婉将紫萝的手拉着到了一边,细声细语的和她说:“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做事这么不仔细,好在只是一个奉茶宫女,你下次可紧着些。”

    “多谢姐姐提醒了,妹妹我都记住了下次一定谨慎再谨慎。”

    嘉懿与傅长流还在一面吃着菜一面喝着酒,都说酒醉让人壮胆子,傅长流倒也是一样。几杯烈酒下肚他头脑已经不清,眼冒金星的他还在和嘉懿吹嘘自己有多能喝。嘉懿让人把他扶下去休息,结果自己被扯住了腰封连人带衣裳都被傅长流抓住,他迷迷糊糊的寻找着她。

    这边的动静引来几个宫人的窥探,但是瞧见这一幕后,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好像有了共鸣似的,离开暖阁还顺带关上了门。暖阁这边有一张专门用来闲暇时小憩用的罗汉床,上面没有铺柔软的被子,只有一床草席。傅长流手脚并用扯开嘉懿和自己身上的衣物,昏睡过去。

    嘉懿哭笑不得一把掀开他,余情未消的她简单穿上自己的衣裳,喊了舒婉进来伺候。更衣完毕后她就离开了翠微宫,留下一脸失望的紫萝和翠微宫的众宫人,不管怎么样,女帝今儿来了已经很给面子。

    只能说,以后再也不能再让贵君主子再喝酒了,喝酒误事误事啊!

    从翠微宫出来,嘉懿就又去了杭墨殃的凌霄殿,这人本以为嘉懿今晚会宿在翠微宫因此连晚膳都没吃,便一个人生闷气钻进了被窝。

    一个多时辰之后,舒婉和凌湘听见里头传来杭德君的声音,说是要热水互相瞧瞧随即都笑了。热水送进去,宫人们没一个敢两眼乱瞟,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命如草芥身份卑微,多看一眼主子们都是罪过。

    舒婉领着人到卧室里,把床铺上的东西都换了新的,整理好退下来隔壁浴房里,女帝和德君已经洗完澡出来了。舒婉带人匆忙行礼跪下,不敢多看一丝一毫女帝和德君的样子,就这么跪伏着退到门口。

    嘉懿上了床躺进被窝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正要准备歇下,杭墨殃钻进来一把抱住她的细腰往自己怀里带。两人相依相偎拥抱着睡去,黎明时分天色微微亮嘉懿醒来,杭墨殃也跟着一起醒了,时辰还早。

    她拉着自己的德君胡乱厮混了一阵,又叫了热水洗澡,最后先去了宣政殿早朝。辰时不到宣政殿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大臣,当听见‘女帝驾到众臣行参’的太监声,乌压压一片人从宣政殿四门鱼贯而入。

    众臣在御座龙椅下排列站好,嘉懿身穿一袭烫金龙凤祥云纹红色朝服,自御座的另一边踩着梯子上台。落座后群臣跪拜山呼万岁,嘉懿身后的大内总管胡四英刚要例行喊话,底下文臣一列出来一人。

    这是陆太师门下的学生,大理寺少卿赵鹏飞:“启奏陛下,臣有本奏!臣大理寺少卿赵鹏飞,奏请女帝,近日大理寺收监一名前朝追缉的逃犯,然而此女子已经改头换面另嫁他人,腹中尚有六月身孕。”

    “即是罪犯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而逃脱罪责累及无辜之人,更是可恨至极!”这回站出来说话的,是文臣同列中的一个生着美髯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褚红官服站在文臣之列的最前端,他是三师之一。

    在他身边的人就是陆太师,他本人正是与长孙世家交好多年,还有姻亲联系的当朝太傅郑修明。他也是姜国女帝的叔外祖父,慈宁宫郑太后的堂叔父,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跟长孙沣有着八拜之交,是朝中少数几个支持嘉懿称帝的前朝元老之一。嘉懿称帝,也多亏他相助。

    嘉懿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底下众人,听他们把话说完了才慢慢开口:“都闭嘴吧,殿内吵吵嚷嚷你争我辨的成何体统!既然那女子是在缉拿的逃犯,不论是否身怀有孕该受刑责的一样不落。长孙卓,你为刑部尚书散朝之后马上召集三部准备三堂会审,重新审理。”

    长孙卓应下,赵鹏飞也跟着承下:“臣遵旨,稍后就让人整理好卷宗留待三部尚书大人亲自阅览重审此案。”嘉懿嗯了一声,又说:“大理寺监牢之中关押的前朝犯人也该重新核算一下,轻罪者酌情减刑,重罪者给予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犯下死罪的,该杀则杀!”

    嘉懿没有圣母之心,会因为自己马上要封禅泰山了,就对那些该死之人网开一面。犯下死罪的人怎能因为做了一些好事就将功补过,这样做了的话,怎么对得起那些受害者。嘉懿的话虽然朝臣中又有了小部分议论,但总比之前来说要好了许多,没有那么多提出反对的。

    过了会儿,一名武将上前说道:“陛下将要前往泰山封禅,按制度当以金吾卫、御林军和夹道相迎的三军护送。只是沿途上,将士们的粮饷还请陛下做主,给臣等一个准确的答复。”说完,看向对面。

    文臣之中,掌管户部的几个人你看我,我也看你。

    最后,有一个人冒出头来作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