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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五

    折腰·五

    瑞王江流顿时又成为大殿内饱受瞩目的人,随着贺兰星罗的话,江流的目光也开始在姜青绾的身上打量。江霁倒是吓得不轻:“她,她是父王的女儿吗?那,那不就是我妹妹咯?我,我怎么会……”

    “瑞王十八年前作为大宁招安特使,造访大月氏的时候与我娘,伊楼姜‘一见钟情’定下白首之约。他在大月氏迎娶了我娘,又在我娘怀上我的时候返回洛阳,就此一去再无音信。我娘含恨而终……”

    姜青绾,不应该叫她嘉懿才对,化身教坊司中的伶人不过是她为了掩藏自己真实身份的一种手段而已。从她十五岁过完笈笄礼后,便孤身一人从遥远的大月氏翻越沙漠穿山越岭来到大宁,为的就是要自己的生母讨要一个说法。也是为了亲手,为含恨而死的母亲报仇!

    她低头看了眼尚未气绝的一个女刺客,冷笑:“你们这些受了吐火罗王阿斯巴十多年训练的蠢货,能死在本座手里也算是不枉你们来这世上一遭。”话音刚落她手上的一把轻剑瞬间划过,一颗头滚落。

    贺兰星罗也被她吓到,但也还算是镇定:“大祭司,你认识她们?”

    “岂止是认识,从我十二岁入主祭司府就和阿斯巴培养的这群蠢货打过交道了,你以为大月氏一个小国,多年来何以久无战事?”大月氏与吐火罗比邻而居经常发生战火,自嘉懿成为大祭司之后,吐火罗与大月氏已有很多年没有打仗,四年前更是双方修书要结为姻亲。

    贺兰星罗知道这个阿斯巴,他是吐火罗百姓的王,也是唯一一个以外臣身份暗算先王之后,窃取吐火罗王位的人。阿斯巴喜欢年少貌美的男孩子,王廷之中就连端茶倒酒的侍从都是清一色的漂亮男孩。

    嘉懿十二岁那年曾潜入阿斯巴王廷,女扮男装接触过阿斯巴一段时间,后来吐火罗王宫发生兵变她刺伤了阿斯巴后,回了大月氏。

    苏虞这时候终于站了起来,走过来伸手将嘉懿手中的双剑夺走,又拿了一张手帕轻拭她脸上的血渍。那是方才最后一剑过后,彻底失去性命的一个刺客溅上来的。苏虞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绾绾。”

    “太子殿下的记性可真差,我不叫什么姜青绾也不是你的良娣。”

    苏虞说:“绾绾,在孤的心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是孤的绾绾。孤虽不知道你和瑞王叔有何恩怨,但想必你一定很恨他。”如果不是恨,怎么会千里迢迢从大月氏来到洛阳,故意接近江霁。

    “你左肩甲骨下方三寸位置的箭伤,我做的!”嘉懿抬手把发髻上的步摇和发冠取下。满头青丝散落犹如瀑布倾泄而下,在旁的贺兰星罗递过来一条墨绿色的抹额,嘉懿手指轻快几下就把抹额给绑好。

    嘉懿闭上眼又睁开时,苏虞怔怔后退数步:“你,你是乌石兰?”

    “难得太子殿下还记得乌石兰,只可惜你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我与他只有这一双眼睛是不同的,当日你为求宁军顺利渡过鸭塞河射杀我的乌石兰,我就在你麾下的军队里。”

    亲眼看着弟弟死在这素有大宁战神之称的太子爷手中,嘉懿早就想拆他的皮卸他的骨。乌石兰何错之有,他只是挺身而出为了保护那些老弱妇孺而已,鸭塞河冬季结冰后经常会有外族人偷偷摸摸越河。

    他们来到鸭塞河的这一边无非是做生意,亦或者是来找美丽女人消遣生活的。战争从来都是和鸭塞河两岸百姓无关的,直到那一次苏虞率领自己的铁骑为求与北凉大军决一死战,打破了鸭塞河的宁静。

    苏虞问她:“所以你早知道我是你的仇人,为什么还要与孤……”

    “你情我愿男女之欢想是太子也乐在其中,个中滋味倒不必我来细说了吧。当日惊鸿楼遭人暗算我也是没有料到,我原本的目标,只有瑞王府的二公子江霁,可惜他没有你倒霉,我本想先报复瑞王。”

    江霁快步过来指着嘉懿哀怨半晌,缓缓问出心中的疑问:“那时我在船上遇险你挺身而出救我,莫非也是你特意安排,自导自演?”

    “那时我尚且不知你的身份,又如何假意安排一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嘉懿转头看向神情凝重的瑞王,继续道:“我来洛阳原本是为了寻找娘亲临终时说的那个负心人,后来我决定要报仇!”

    “大祭司……”贺兰星罗呢喃着伸手握住嘉懿的手,轻声道:“母皇陛下曾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在洛阳见到大祭司,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母皇说‘大月氏国力虽小但永远是大祭司最坚强的后盾’!”

    嘉懿谢过贺兰星罗,并告诉江霁还有苏虞:“我自生来就有这双特殊的紫瞳,这也是我与乌石兰之间除了性别之外,最大的不同。我读过北凉和你们大宁几代皇族世系的历史,也精通苗疆巫蛊之术。”

    “啊——”大臣家眷之中,一个盛装打扮的大家千金尖叫出声,一条细长的小蛇从她喉咙里缓缓向外面爬。这女子是司徒府叶家的那位千金,当初还因为苏虞拒婚的关系被人嘲讽过,其弟叶衝还跑去别院拿弹弓试探过嘉懿。而嘉懿又一直在苏虞的羽翼下从未离开过。

    嘉懿起手一抓一放,那条白色的小蛇瞬间膨胀起来,撑破叶小姐的喉咙完全从她嘴里里钻出来后,眨眼就已经咬伤了两个侍女。白蛇以闪电般的速度吸食人血迅速长大,如此场景实在是叫人胆颤心惊。

    另一边,武安侯也感觉腹中异常,旁人发现他的肚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到最后竟成了一个如妇人十月怀胎的大肚子,又听见一阵奇异的簌簌声,一群飞蛾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闯入大殿。

    这群飞蛾浑身赤红像是着了魔一样,往武安侯肚子上扑。嘉懿说:“元康十四年,宋瑴任朔州知府,时年朔州遭逢蝗虫旱灾,宋瑴开仓放粮赢得天子与百姓高声赞扬。其实,他给百姓吃的都是飞蛾卵。”

    宋瑴便是武安侯了,当年因为吃了飞蛾卵导致很多百姓枉死,尸体堆积成山无法妥善处理,又遭遇几天几夜的暴雨。于是朔州便爆发了连续两年的疫病,至今回忆起来都还有人记得那时候的人间地狱。

    苏虞转头看向武安侯,皱眉问道:“武安侯,这事可是真的?”

    “老臣知罪,老臣知罪,太子殿下老臣求你帮我求求情,让太子良娣饶我一命吧。这肚子里有好多虫子在爬,肠子都快被吃光了……”武安侯宋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嘣的一声,他的肚子被撑爆了。

    旁边立刻就有人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臭烘烘脏兮兮的画面,瞬间让皇后眼前一黑,她也被吓得昏了过去。皇帝神情凝重,扫了眼江流又看了眼苏虞和嘉懿,说:“瑞王,朕希望你能好好处理。”

    “青绾你先停手吧,再这样下去我和太子殿下就保不下你了。”

    听了江霁的话,嘉懿只是很奇怪的看他:“你以为这宫里的禁卫,能有多少人还会听你们的话?擒贼先擒王,我要入宫又怎会不早先布局让帝后失去警惕之心,把禁卫全都换成我的人。你们可真笨!”

    “是啊江二公子,大宁皇宫里的所有禁军早在这两个月时间里,被大祭司以傀儡术调换了他们的魂魄。那些人只会听大祭司的吩咐,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如今的皇宫还有那个禁卫会听话?”

    贺兰星罗也毫不客气的显示出自己的野心:“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来中原可不是为了跟你们和亲,我是这里亲眼见证,大宁王朝三百年历史的终结。只是我与大祭司都不想当皇帝,做君主很累的。”

    “真是嚣张至极,你们两个孤身女子在我大宁皇宫口出狂言,就不怕我大宁铁骑翻越西域踏平你们大月氏?”瑞王府世子江雪开口。

    嘉懿也悻悻然一笑置之:“人总会在生死之际做出艰难的抉择。今日皇后寿辰各国来使,若是这些使臣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相信大宁朝未来几年一定会饱受战火侵袭民不聊生。可我,就是喜欢战乱!”

    殿中忽有成百上千的纸鹤自悬梁上飞下来,它们环绕着嘉懿飞转,渐渐地纸鹤化作冰凌往四下穿去。大殿中的场面变得十分慌乱,逃命的逃命受伤的受伤,昔日端正的大臣如今也成了摇尾乞怜的小狗。

    苏虞:“你要报仇只管冲我来就是了,何必要牵连无辜呢?!”

    “大祭司,我不管你谁,只要你伤害我大宁百姓,我江霁一定不会饶了你的!”江霁说着便出手一拳朝着嘉懿打来,却被贺兰星罗给巧妙的化解开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拳头落空,又听到一阵嘲讽。

    贺兰星罗说:“二公子你还记得自己的结义大哥温孤舟么?”

    “星罗公主你的身手不错嘛,不过这与你有何干系?”江霁似乎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的结义大哥,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温孤舟、慕容楚还有苏虞和他,同在大宁的骊山书院求学因缘际会结拜。

    慕容楚被爆真实身份乃是北凉皇子,结义金兰的四兄弟就此两两分别就此变成敌人。在一次北凉与大宁的战役中,温孤舟死了,而杀死温孤舟的人就是他了。这也是他再也不肯跟着苏虞去军中的原因。

    贺兰星罗笑了笑,说:“我大月氏习俗,女儿随母姓儿子随父姓。温孤舟是我兄长,虽不是同一个爹爹,但我和他的感情是母皇所有子女当中最好的。你杀了我哥哥,难道这些年来你就没做过噩梦?”

    “阿舟说过等我长大,等他从骊山书院回来就会娶我过门,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会跑去北凉,做了慕容楚的幕僚。更不知道我在祭司府等他归来娶我,等来的却是一副冰冷的水晶棺材……”嘉懿哭了。

    温孤舟才是嘉懿真正所喜欢的男人,她可以说是在温孤舟的背上长大的,从小就被温孤舟以‘未婚妻子’的名头带在身边。后来他离开大月氏隐瞒身份来到大宁求学,说过等她将来长大,他就回去了。

    苏虞心中受了极严重的伤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嘉懿,想问她难道这些时日以来和自己的相处,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但他话到嘴边却因为腹中难受而没能问出口,他忽然就倒在了地上同时口吐鲜血。

    嘉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踩着他的身体越过来往瑞王江流面前步步踏着血色而来:“瑞王,有什么能比枕边人的背叛,更让自己痛心疾首的呢。母亲的郁郁而终弟弟的惨死,你都要一一偿还!”

    “如你所言,我是你的生父,子弑父乃大逆不道。你还要杀我?”

    “虚伪的父女亲情我今生既然从未享受过,又何须在意?你应该感激自己能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因为我会让你死得比任何人都痛快,这是我娘临死前,我亲口承诺下来的。”嘉懿不再废话,伸手一抓。

    她的手指作鹰爪状一下穿透江流的胸膛,抓碎他的心:“原来你这样薄情的男人也有一颗温热鲜活的心啊,在你眼中我娘究竟算什么呢,是你在外寂寞时用以暖床的工具?还是一个傻兮兮的蠢货?”

    “爹!”“父王!”江雪江霁两人同时发出尖叫,却只能眼看着方才还与嘉懿教训过的江流,死在她的手上。嘉懿抽出自己的手,一只紫色蚴从江流的心中被她抓了出来:“苗疆生死蛊,真有意思。”

    “父王……你说什么,苗疆生死蛊?”江霁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没见过。嘉懿把紫色蚴放到他眼前,笑着说:“这东西一旦吃下去,子蛊与母虫就算是分隔万里也会受到感应。能给他下生死蛊的,怕是只有瑞王府里那位久居佛堂避世不出的瑞王妃了吧。真有趣呢。”

    “不会的你说谎,我娘怎么会给我爹下蛊呢!”

    皇帝忽然道:“这不是没有可能的,瑞王妃本就是苗疆女子,昔年江流固执己见非要迎娶一个苗女为妻,朕本就觉得奇怪。后来江流与朕同去北境与北凉打仗,才从军医口中得知瑞王体内有蛊作祟。”

    “瑞王妃一直以蛊虫为系控制着瑞王,但他一次又一次解蛊。也许是瑞王妃害怕瑞王会真的为了伊楼姜离开自己,这才不得不给他下生死蛊。”皇帝的话,也不知道其中藏着几分真假。

    此时的大殿内,活人也没几个了,武安侯腹中爬出来的虫子,已经开始啃食木柱。白蛇也已经吃饱了跑来找它的主人——嘉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