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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宗政易主一念成魔(二十七)

    明红帘纱后方,烛火倒映的两个矫健身影斗得越发激烈,萧落解开右手封印,袖针从袖袋中划到指尖夹住,反向定在穴位上,解开了定穴。

    她朝着搏斗的两人跑过去,两个身影纠缠在一处,长剑影直指快要上前的萧落,又让后方的身影控住转了方向。

    在萧落离帘纱仅一步之遥时,伴随一声闷哼,飞溅的鲜血洒在帘纱表面,震得萧落止住步子,外界声音远去,仅剩下心脏擂鼓阵阵的跳动声。

    搏斗终止,一道人影松开长剑剑柄,抖抖宽大的广袖,重重哼一声,大手一挥撩开帘纱,玄色绸缎出现在视野里,雪白的靴子盛开朵朵妖冶红莲,嗜血鬼魅可怕。

    萧落下意识往后退几步,视线上移,对上那张魔鬼般的脸,短暂的失神后慌张地侧身让位。

    出来的是御烈风,手刃十几条无辜性命的他不见丝毫愧色,步态雍容地走到十字木架前,背负双手眯眼瞧着十字架上不辨人形的男子,嗤笑道,“寡人的女人谁都不能碰,若是碰了,两个都得死!”

    闻言,萧落捂着心脏,转头望进纱帐内,红柱边残喘的蓝衣女子直直凝望着面前双膝跪地的蓝衣少年,右手牢牢握住剑刃,任凭血滴下落,柳眉微蹙着,眼底却没有半分怨恨之意。

    御迟夜僵跪在王后面前,刺穿拓拔燕心脏的那把剑就握在他手中,俊郎的面容煞白,不见往日的从容华贵,薄唇抿成一条线,凤眸怔怔看着眼前血红的场面,呼吸沉重而缓慢。

    萧落跑过去停下,蹲身扶住御迟夜颤抖的双肩,目光顺着他的手臂望去,这手正好是拿着刺死亲生母亲凶器的手,骨节分明苍白,五指物极必反的僵硬蜷缩。

    劲风突兀逼近,萧落下意识张开双臂挡在御迟夜面前,剑刃并未刺入她的身体,而是悬停在她面门咫尺间。

    呆愣中的御迟夜僵硬转头,凤眸中的恨意如滔天骇浪翻涌不息,御烈风直面御迟夜的恨意,坦然道,“你母妃秽乱后宫,本就该处死,至于过程么就没这么重要了。”

    萧落恼怒至极,腾地站起来,迎着御烈风手中的剑刃,质问,“王后入宫几十载,从未犯过什么大事,还为王上诞下王子。唯独不清醒了一次,王上也不肯放过王后么?再说,王后是殿下生母,王上逼迫殿下弑母,岂非置殿下于不忠不孝的地步?”

    御烈风脸色逐渐阴沉,挥剑往萧落脖项砍去,萧落闭上眼准备受死,跪坐的少年此刻开口,“儿臣一辈子就一个女人,父王尽管杀。即便儿臣往后达成父王征讨天下的宏图伟业,江山也会后继无人。”

    劲厉的剑风刹住,御烈风猛然看向垂首跪坐的少年,狰狞的面容许久才恢复平静,愤懑地丢开手中剑。

    “呵,你以为寡人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么?”御烈风冷笑道。

    御迟夜低垂眼睫,双手搁在膝盖上,凤眸中是一片望不见底的黑暗,语气淡而冷,“若是父王对儿臣不满,大可废了我的太子之位。”

    “你!”御烈风抬手指住御迟夜,目光在萧落、御迟夜两人之间流连几圈,故而阴森森地笑出声,“御迟夜,九宫之事你该如何处置?”

    御迟夜道,“人都死透了,父王还不罢休么?”

    御烈风收回手,两手攥拳,“九宫是你带出来的人,司翎太子至少给个交代吧。”

    御迟夜耷拉着脑袋,颇不在意地问,“父王有何吩咐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残喘的女人突然呛出口血,眼皮子耷拉得很低,俨然快到大限,萧落转身蹲下,探出一颗续气丹塞入拓拔燕口中,吊着拓拔燕一口气。

    拓拔燕心脏已经破损,药石无医,萧落所能做的只有为拓拔燕拖延时间而已。

    御烈风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微垂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扔到御迟夜面前,冷清道,“吃下,不然下一个死得就是萧落。”

    萧落先御迟夜一步抢走锦盒,打开一瞧,里面盛放着一粒赤红的药丹,腥臭味浓重,几乎一打开锦盒腥臭味就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萧落举起锦盒问。

    御烈风还未回答,御迟夜就拿走了药丹毫不犹豫地吃下,萧落攥住御迟夜衣领,赤红着眼大吼,“你给我吐出来!谁准你吃了!”

    御迟夜抬头看萧落一眼,高大宽阔的身子毋地痉挛蜷缩,瞬间汗如雨下,太阳穴青筋高高蹦起。

    脖子、手背乃至全身的筋脉都蹦起,凤眸布满血丝,猩红鬼异。

    萧落伸手去搀扶,御迟夜的身体就像火炉滚烫,而她的每次触碰都像是砒霜入心,令他更疼。

    “这到底是什么!”萧落愤然质问御烈风。

    御烈风噙起阴险的笑,“他不是说这一辈子就一个女人么?寡人偏偏要他破了这个例。”

    “来人!将太子扶下去!”御烈风大摇大摆离开,沿途得意地高声大喊,笑声狂妄刺耳。

    一群太监涌入,萧落很想护住御迟夜的,可她的触碰只会加深御迟夜体内毒性蔓延,是以她也只能强忍着心痛,眼睁睁看着太监们动手。

    “滚!”御迟夜狼狈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乱砍乱杀,太监们根本近不了身。

    “侧妃娘娘,您劝劝吧!那药毒性刚烈,若是殿下半小时内不碰…碰别的女人就没命了!”一太监焦急地劝说萧落,逮住救命稻草似地求着。

    萧落神情失落,发酸发红的杏眸里淌下两行清泪,实在不忍御迟夜痛苦,终究还是屈服了。

    “迟夜,你去吧!我不会怨你!”

    萧落强忍着眼泪,柔声对疯魔中的少年说话,挣扎不休的少年停下挥砍动作,血红的眸子里竟生出几分失望来。

    萧落扣紧手心,强颜欢笑,“母妃这里我陪着,你去吧!”

    御迟夜蛮横拨开拦路太监,跌跌撞撞走过来,一把扣住萧落的脸颊,用力上抬,“在你眼里,本殿就是这样负心之人么?”

    萧落刚启口就被御迟夜一句怒吼吓住,“滚!滚出去!”

    萧落被御迟夜用力推远几步,还想上前就被横空相指的剑刃挡住,步步后退,直至大殿殿门。

    御迟夜连同萧落一道赶出圣安殿,将殿门封得死死的,任凭太监们齐心相撞都撞不开。

    萧落僵立许久,才出声吩咐,“你们都下去。”

    “可是,殿下…王上…”为首太监为难起来。

    萧落大声道,“今日在场宫人都把嘴闭紧了,保你们无事!”

    太监们拿御迟夜没办法,只好听从萧落吩咐,各自行礼罢就散开了。

    圣安殿外剩下萧落一人伫立在夜色中,夜风凉湿,吹拂着她每根神经。听到殿内一声长啸,萧落绷紧的弦压断,什么都不想,运功飞往太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纪阿三还在太医院,偌大的院子就剩他一人。

    纪阿三似猜到她会来,看到门口的萧落,从容的神情无半分变化,只是清冷的星眸有几分暖意。

    萧落急匆匆来到桌前,“阿三少爷,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丹通体赤红,散发腥臭味,吃了之后全身筋脉暴涨,需要跟异性交合的那种?”

    纪阿三皱眉斟酌片刻,没多问,细细问道,“可是那种每夜发病,夜夜需要不同女子的药?”

    萧落也不确定,但按照御烈风临走时说的话推测,他应该就是希望御迟夜每夜与不同女人翻云覆雨,如此想来她倒是确定了,“嗯,就是这种!”

    纪阿三棘手道,“这是来自安国的美人珠,正好我翻阅古籍研究过可以解开。只不过想要将所有毒性全部拔除需要些时日,也需要中毒者遭罪了。”

    萧落满眼忧色,“需要遭什么罪?”

    纪阿三道,“每日引心头血三次,用药引出毒素。”

    萧落擦干眼泪,忙拉住纪阿三,“你把法子告诉我,我去救他。”

    纪阿三瞥了眼搭在白袖上的纤纤玉手,眸光微闪,有那么一丝无奈与嫉妒,不过还是拿起毛笔点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救治之法。

    萧落领了方子,临走时纪阿三忽然拉住萧落的手,明黄的烛火下,那双星眸漂亮动人,肤白若雪白衣翩然,是个能与云烨比肩的白衣佳人。

    纪阿三看了萧落一阵,才松开手,“姑娘保重,切莫与王上正面对抗,毕竟宗政之中最有决断权的人依旧是王上。”

    萧落点头,“多谢提点,我走了。”

    纪阿三颔首,目送萧落离开。

    萧落赶到圣安殿,凝聚内力破开殿门,慌慌张张跑进去。殿内一片狼藉,不复往日的辉煌耀眼,御迟夜紧紧抱着拓拔燕,死死咬着双唇,瀑布般的墨发凌乱散在双肩,挽发的君子兰木簪此刻攥在拓拔燕冰凉的手心,冷清的殿内只有御迟夜压抑的哽咽声。

    从未见过御迟夜哭过的萧落心底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迈出的步子沉重艰难。

    终于来到母子两人面前,御迟夜停住哽咽,身子开始抽搐痉挛,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随时可能毁天灭地。

    萧落跪下身,伸出双手拨开御迟夜凌乱的青丝,捧着他的脸,闭眼流下两行清泪,倾身覆住他苍白如纸的唇,手下探出银针从他心口扎下去。

    御迟夜闷哼出声,很快又被萧落狠狠堵住,萧落一边引血一边安抚着御迟夜,感觉到御迟夜的双臂环上她的腰,慢慢地收紧贴近。

    御烈风按照宗政王后的礼制举行丧事,而九宫残破的尸体被抛入乱葬岗,这场注定没有好结局的爱恋终是庄周梦了蝶,生同衾死同穴,九宫与拓拔燕并未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御烈风与御迟夜忙于主持一国之母的丧事,王宫戒备松懈,不得不说方便了萧落的拯救计划。

    入夜,萧落穿上夜行衣,按照约定时辰与展旭在南御花园相见,纪阿三寻例在离宫给云烨调养身体。

    展旭放倒离宫周围侍卫以及暗卫,带着萧落翻墙潜入离宫。

    估计是老天爷都在帮云烨,今晚月亮未出,层层黑云遮天,暗了天色正好方便萧落等人行动。

    见到云烨,萧落快步走过去。云烨着了一身月牙白常服,清雅出尘,陌上如玉,温雅的脸庞在看到萧落的那一刻晕出清莲般温婉雅致的笑。

    萧落将云烨、流苏二人打量一边,确认两人无碍后才甚是抱歉道,“那日御烈风刻意试探,我只能隐忍,让你们吃苦了。”

    云烨道,“云烨明白。”

    萧落宽慰一笑,事不宜迟也没多话,转头看向展旭,“现在出发。”

    展旭颔首,背对云烨蹲下身,“殿下请上来。”

    云烨的身体不便行走,就连站着见萧落也属勉强,他本该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软榻上休息等人的,可总想着萧落要来,他就强迫自己站着迎接,给萧落美好的印象。

    云烨趴在展旭后背,萧落搀扶着手脚不便的流苏,两人配合着在王宫里小心摸索前行。

    王宫静得诡异,萧落越走越觉得心慌,不由得出言催促展旭加快脚步。

    四人离南宫门还有几里时,黑暗的王宫眨眼功夫亮如白昼,萧落暗叫不好,一道飞鸟般的身影从四人上方飞过,萧落认出那人身份后,慌张道,“颜无忌发现我们了。”

    展旭神情严峻,“怕是早就发现了,只等在南宫门堵我们。”

    萧落迅速思考,道,“转北门,从东宫过。”

    展旭想了想,同意萧落提议,转了方向运功飞窜。

    萧落见流苏瘸腿走得缓慢,当即弯下腰将流苏扔到后背,流苏刚吱一声,萧落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流苏安静地趴下身子,牢牢抓住萧落。

    四面八方皆是围追堵截的侍卫暗卫,萧落、展旭一路撂倒十几人,眼看着就要到宫门了,却看到御迟夜执剑守在北宫门前,雪狼在暗夜里闪动着嗜血锋芒。

    萧落心尖一紧,拉住展旭,四人躲藏在一处宫殿角落。

    “御烈风疑心很重,上次让我旁观云烨受刑还未消除疑心,估计是接着这次丧事故意放松王宫戒备,引我入局。”萧落皱眉,面色不大好。

    展旭面色凝重,“在此带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蒙面硬闯!”

    萧落举手阻止展旭,“你打不过迟夜的。一旦动起手来闹出动静,御烈风的暗卫赶来包围就不好了。”

    云烨虚弱开口,“不如回去吧!我跟流苏死不足惜。”

    萧落坚决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

    四人陷入沉默,萧落心生一计,将流苏放下,低声道,“我去把迟夜引开,你们三个抓紧时间闯出去,我过后支援!”

    展旭点头,“落落小心。”

    萧落在三人忧心的目光下离去,找到最近的妃嫔宫殿,萧落翻墙进去找了件宫装给自己换下,刚往外走一步,屏风后传来一声娇媚的叹息。

    萧落握住寒钥结,听着足音慢慢靠近。

    “这不是萧侧妃么?”女子魅惑感十足的声音酥麻人心,复又娇俏地笑了,如铃铛般好听。

    萧落压低声音,刻意粗粝着嗓音,“娘娘,你认错了。”

    那位娘娘又笑了两声,“萧侧妃,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他再爱你,在自己生命利益面前,都不会选择你的。”

    萧落侧耳,“娘娘何意?”

    “萧侧妃还是终止计划吧!毕竟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开得好。”

    萧落蹙眉,“不明白娘娘所指。”

    屏风后那人叹息一声,“既然你不听我规劝,那就去吧!”

    看样子那人并没有揭发她的意思,萧落放下戒备,道了声谢后利索出宫,路过宫门萧落抬头看了眼宫门名字。

    “芳泽宫,赵妃。”萧落轻声呢喃一句,略略沉思后才低下头快步离去。

    萧落在北门附近撞上一群宫女,心思微动,服下一粒让人脉象虚浮的三石丹,疾步朝着那群宫女过去,装作头晕身子往前倒。

    “侧妃娘娘!”宫女们围上来扶住萧落。

    萧落摁住额头,虚弱道,“我出来寻太子的,殿下在哪里?”

    宫女见萧落这幅病弱欲倒的样子早就慌了,在宫里无人不知萧侧妃是太子心尖人,萧落一有事所有人都重视得紧,二话不说就让一位宫女去北门请人了。

    萧落晕倒在宫女怀中,不出几个呼吸间,熟悉的君子兰香味环绕着她,紧接着就被打横抱起远离北门。

    萧落将御迟夜支开后,展旭将云烨拴在背上,一手拖着流苏一手握剑,潜到宫门时被人发现,经过一场厮杀搏斗才成功逃出王宫。

    回到东宫,御迟夜将萧落安置在榻上,转身就被萧落蒙住口鼻下了蒙汗药,身子软倒在萧落怀中。

    萧落替御迟夜盖好被子,重新换上夜行衣离开,却不知在殿门合上的一刻,塌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缓缓起身。

    萧落一人便于隐藏,加之在生死营训练过,是以孤身逃出王宫并非难事。

    她站在屋顶俯瞰地面,看到展旭等人身影的同时整座王都大街小巷也涌出无数铁胄追兵,展旭策应的人马在王都西郊,怕是还没赶到就被追兵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