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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原来早有所闻

    待凌云一走,裴忱便去问霄风道:“说来我来了门中两日,却还没见过大师兄,不知他是不是下山云游去了?”

    霄风正因凭空多出来那百遍经文而闷闷不乐,听了裴忱的话却并未立即应声,只眼含深意地看着裴忱,把裴忱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我不信你猜不到大师兄已经被昆仑除名了。”霄风低低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下唇的两个血洞又被牵扯着流血,将药粉浸透了之后便流下来一缕,红红白白看着有些凄惨。

    裴忱默然一瞬,他忽而发觉自己是太小看霄风了些。他这个师兄虽看着像是个没脑子的,但谁又敢断定那不是大智若愚呢?

    “是。”他向霄风抬手作揖。“只怕不方便说,才想着旁敲侧击,既然叫师兄看出来了,那还望不吝赐教。”

    霄风似乎这会儿才觉出疼来,他把流在下巴上的血胡乱一抹,道:“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你出门去打听谁都能给你讲出一朵花儿来,晓得你问我是怕那两个都不知道。”

    说着他将霄远叫了过来,道:“你给你师弟讲讲大师兄的事儿,也好叫我省省力气。”

    霄风素日里是不会摆出师兄架子来喊旁人帮他做什么事的,央求旁人替他抄经却是例外,只那一宗是从未成行过。眼下想来也是伤得重了些是以懒得开口,霄远听见霄风这样说眉头微微一跳,也不知是不是觉着大师兄的事儿太敏感了些,但看霄远不耐烦地瞪他,还是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好好将养精神,我说便是。”

    裴忱要将自己椅子让给霄远,霄远却是红着脸摆了摆手道:“你毕竟还是个伤患,再说我也不能算是正经师兄——”

    “哪里便不算正经师兄了?”裴忱轻笑。“达者为先,你先我入门,自然便是师兄。”

    霄远不同他争辩,只另寻了个椅子过来。他神情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从何讲起,倒是霄风道:“你都讲出来,大师兄犯下的忌讳太多,咱们这位小师弟又叫掌门觉得有些像是故人,别回头再犯了掌门的忌讳。”

    霄远知道凌率的性子,闻言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只是叫他开口讲故事还是有些难,裴忱十分耐心地等着霄远组织语言,他一望便知这小子是个讷于言行的,叫他来讲往事会少许多乐趣,只胜在详实,若是叫裴忱来选的话,倒也乐于让霄远为他言明过往,省的还要将里面许多不实之言分辨出来。

    “大师兄叫做霄岸,其实门内上下也只有二师兄见过大师兄的面,我们两个入门都晚,那时候昆仑山上已经不怎么提起大师兄来。”霄远终于开了口,神情依旧不大自信,像是怕讲出什么谬误来。“大师兄跟师尊的时间很久,若算到今日只怕有二十余年,但他在山上不过十一二年的光景,后来便下山去了。二师兄说与大师兄同在师门中的时候还不到一年,后来师父便很久都没收过徒弟,还是五年前师姐不知怎么打动了师父。”

    霄风捂着自己的嘴不大说话,但依旧是不甘寂寞的插话道:“我见过师兄心心念念那姑娘,长得挺好看,但看不出为什么师兄非她不可。那时候我就说山下的女人都不可信,不一定是为了什么,师兄偏偏不信。”

    裴忱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这又是一桩情事。

    “大师兄喜欢的那姑娘,是大光明宫的圣女,也是大光明宫宫主的徒弟。”霄远像是十分不赞同霄风所言一般摇头。“二师兄的话不全对,你跟我说过的,直到凌御师叔找上门来,你们才晓得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此地骤然听人提起镜君来,裴忱面色不免有些古怪,他看霄远正看着自己忙轻咳一声道:“大光明宫这一任宫主也不过在位二十余年,这位圣女的名号却是不曾显赫过。”

    “是么?大光明宫的消息实在是不好打探,我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只知道这圣女本是不见人的,不知怎么非跑到山下去,又是怎么在山下同师兄一见钟情的。”霄远听裴忱说出自己也不知道的秘辛,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他是个讲故事的,不想故事的细枝末节反要听故事的人来补充。

    裴忱听见不好打探,却知自己是有些失言了,但裴氏向来以广知天下事而闻名,若是凌云来日心有疑虑大可推在这上头。

    “那一日是他们在山下做了局,对外说是千山中人抓了大师兄去,然而昆仑因为师兄私自下山震怒非常,又不想被魔道胁迫,决意不去施救。于是那位圣女便孤身来寻师兄,一进来便叫凌御师叔带人给围了,不知师兄从哪得了消息及时来救,他到的时候那圣女却是已然被打成了重伤。”

    霄远娓娓道来时语气只显出些平静的意味,听在裴忱耳中却是个惨烈的故事,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当年那一幕,那对男女的面貌是不分明的,但是他能想象出血泊、围观者,还有抱着生机将尽的爱人的霄岸究竟有多绝望。

    “若是你遇见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呢?”霄远忽然问道。

    裴忱一怔,却听霄风插言道:“远师弟,你怎地没问过我?”

    霄远低头一笑。“师兄快意恩仇的磊落性子,当然是会报仇,这不必问。”

    他这话说得像是有些轻视霄风,又像是真心敬服霄风的品格,霄风听了总觉得自己叫人看得太简单了些,可是转念一想却正是这么回事,遂只好悻悻然罢休。

    裴忱觉得霄远这一问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像来套他的话。

    他本是不想说实话的,于他而言这也很简单,不过随便编造几句话便过去了。可是霄远忽然抬头来看他,他的眼神澄澈明净,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哀伤之意。

    这眼神看得裴忱有些心惊。

    半晌,他低低道:“这要看是为什么被这样设计——师兄当年,是不是昆仑山上的得意门生,至于木秀于林?”

    不想会遭了裴忱反问,霄远跟着一怔,却听霄风道:“那是当然,人人都说下一任的掌门得是他!连掌门也说不出个不字儿来!咱们昆仑内里没什么门户规矩,掌门是能者居之,不是一脉传承下来的。”

    “那便是了。”裴忱觉得心头发冷,这昆仑山上看着茫茫雪原通透无暇,内里却还是一样的。“便是掌门觉得没什么,也总会有人不大服气的。杀人道侣,其实很能叫人一蹶不振。我想,凌御师叔那样的性子,是想毁了师兄,而掌门若是默许了此事,便是想叫师兄斩去牵绊更好地做个昆仑掌门。若我是当年师兄,我会绝了他两个人的念头。”

    “此话怎讲?”霄远不知为何对这问题分外上心,他眸光晶亮,竟是真有些泪痕在。

    “动手的人是谁,能杀便当然杀了,杀不了便叫他们后悔去。”裴忱语气微冷。他不知自己为何也会对这问题起了些共鸣,或许是因为当年听见朱雀问过正邪,又或者是镜君与他熟识,他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圣女有些鸣不平。“有人想看师兄一蹶不振,有人想看师兄统率昆仑,那么师兄便该离了昆仑,甚至与昆仑为敌,却又偏偏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名噪天下。”

    他还是略略留了些余地,并没说我,全以霄岸指代。

    霄远若有所思地看着裴忱,直到裴忱觉得有些不对,才挪开了眼神。

    “这么看,你同师兄真的很像。”霄远叹息道。“霄岸这个名字,多少年来已然不在世上,但是昆仑上下都知道,霄岸这个人还在,甚至比以往更光芒夺目,只是没人敢说,说了是打自己的脸,打刑殿的脸,打掌门的脸。”

    “师兄如今在大光明宫?”裴忱挑眉,他见大光明宫的人并不多,除了镜君和阿尔曼之外多是獐头鼠目之辈,他怎么也想不出里面能有一个风姿卓绝的人物,想来霄岸便是在其中也不曾与他见过面。

    霄远摇头。

    “岸师兄没入任何门派,似乎是不想将自己从昆仑所学传出去。他现如今是千山中一散修,但是凶名却很盛。”

    不知来路又凶名很盛的散修,名头还是十余年前打出来的,裴忱将有限几人数了一遍,忽而眉头一皱,显出些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霄远见状倒是有些吃惊道:“你竟是知道的。看来师父说得不错,你果然知道许多事情。”

    裴忱的出身,凌云并未特意与这些徒弟讲过,但言谈间倒是略有提及,不想霄远是记下了。

    霄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人大凡讲故事都是要将些要紧消息留到最后来的,可听故事的人偏偏早先知道了这一折,便不免叫人有些难受。

    裴忱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若是猜的不对也是常理之中。”

    他顿了顿,方才审慎道:“师兄便是杀生道人,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