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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讽刺的艺术

    这句话也叫他说的不怎么好听,那架势不像是要把裴忱自幽闭中解脱出来,倒像是要让裴忱上路或是别的什么,但或许这不过是听者有心,毕竟要真是这么细论起来的话,那就是把他自己也放在了一个引路人的位置上,可那引路的也该是个死人——不过他们都知道那是民间传出来的无稽之谈,倒也不甚在意。

    裴忱当然没能应声。

    征天也不会替裴忱回答,他只望着那扇石门的方位,眼神微微有些冷。

    在此地杀人是不可能的,可他要真想做什么,少不得也需动手。征天并不打算在此处动手,可若是情势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会怕。

    外头的声音停了停,跟着一声响动,先前叫裴忱堵在门上那块石头被取了下来。

    一缕明媚的天光落在狭小的石室之内,但里头太黑,外头的人想单凭着这一个孔洞就看见里面是什么场景,那也是不可能的。征天看见一双眼睛随之出现,似乎是很努力地朝里面张望了一阵子。

    而后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竟一丝动静也无,可不要是在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石室的大门被打开,外人看来里面只有裴忱一个人,双目紧闭,一见就知道是在闭关。

    征天不大会耍手段,他过往所遵循的道理都是拳头大就能叫旁人都听话,但在裴忱身边又在昆仑山上,这一条似乎不怎么适用。他觉得自己找上裴忱简直是大错特错,这些年所费的心思似乎太多了些,远超过他从前跟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刻他却是忽然福至心灵。

    外人看不见他,此刻裴忱正处在一个龟息似的状态,心跳和脉搏都接近于没有,只剩下一点呼吸。

    征天伸手把裴忱的口鼻给掩住了。

    他的本事,要挡住一点气流当然再轻松不过。凌御手下的人巴不得裴忱暴毙,毕竟先前他进来的时候,似乎是说那伤也没好全,没准传着传着就能传成不知什么时候旧伤复发死在了禁闭之中,这样的事情昆仑立派以来虽然稀少,细寻之下却还是有的。

    霄麓本也不想过来,他本能觉得把裴忱得罪了没什么好处,君不见这人虽被关了一年,山上关于他的传言却是越演越烈,有人说他单枪匹马去把九幽帝君给宰了的,也有人说他一剑就把九幽的山门给劈开了的,要霄麓说这一个都不靠谱,但听得多了又不得不信。

    所以要他来和裴忱为难,他心里还是有点胆怯的。心里本来想的是来了赶紧把人叫走就算是交差了,没想到来了之后半晌没有动静,他心里本来就没底,想着进来看看,可偏偏有很胆怯。

    这么一眼看上去,他也以为裴忱是在入定,但说是入定,看上去似乎又......太‘定’了一些,没见过入定的人会像个石雕一样。

    他试探着上前去探裴忱的鼻息。

    入手只觉得冷冰冰的一片。

    霄麓被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对修者来说是太不常见的一件事,他是许多年都没摔过了,这么一摔倒也不是很疼,但心中的惊恐是无法言说的,他之前心里犯嘀咕觉得裴忱可能是死了,但那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他没想过会成为真的。

    现下裴忱似乎是真死了——这人死了,他该觉得高兴,但到了这时候,他却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害怕,要是旁人以为是他下的手该怎么办?师父可不会替他脱罪,先前霄火师兄那么受重用,后来犯了错也是说扔就能扔,刑殿里似乎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羡慕凌云师伯手下那些人了。

    霄麓定了定神。

    对,去找凌云师伯来问,他一定能知道怎么做。那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很明白事理,霄忱入门不久就被关在这里,同凌云师伯之间没准也没多少师徒情谊,说明白了便不会有人来为难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石门当然没有掩,征天也觉得这久违的阳光是很可贵的,他站在石室门口晒太阳,这灵体当然感觉到不到什么暖意,但向往光明似乎是一种本能,神魔人类都是一样的。

    来的不止是凌云,凌御居然也跟了过来,估计是霄麓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不知惊动了什么人,这里毕竟也勉强算是凌御的地盘,凌云能来得同凌御一样快,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凌云几乎成了一道白影,至少旁人从没见凌云跑得那么快过,不,也许是见过的,凌御记得当年他想拦住霄岸的时候就这样快,可是没有用,霄岸被愤怒和女人冲昏了头脑,所以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一股脑都做了,两人的梁子就是那时候彻底结下来,凌御从知道自己道心已毁,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凌云也有痛不欲生的时候。

    他真希望凌云这次跑的这样快,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是凌云只是跑了两步,便停在了石室门口。

    他回头看了霄麓一眼,神情里居然带着一点笑影。凌御看见凌云这神情脑子里就嗡嗡作响,凌云什么德行他是了解的,要是自己徒弟死了,那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你没走近些看一看,是么?”

    霄麓可不知道凌云这神情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那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呢,战战兢兢地答道:“弟子先前没想闯进来,但是听里面始终没有回音,便斗胆把石门打开了,还进去确认了一回,师弟他确实是没了气息,要不然也不敢去惊动师伯。”

    凌云走了出来,也没给凌御进去探查的机会,一伸手就把石门给关上了。

    凌御叫他这一举动气得够呛。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不答他,老神在在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甚至还找到了先前被取下来那块石头。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裴忱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非要把里面的石台给拆下堵那孔隙。

    他对着那块石头微微笑了一下,旁人看不见他的笑容,但下一刻凌云直起身子来,把那块石头也原样塞了回去。

    虽知道不可能,凌御却依旧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嘲讽凌云的机会。

    他嗤笑道:“就算你愿意把你徒弟埋在里面,这石室却不能就此腾做此用——那未免太浪费了些。”

    凌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谁说我徒弟死了的?很快山上能再添个看得过去的强者,用一用这地方又如何?便是说到掌门师兄前头去,我也是占着理的。”

    凌御心下一沉,果然是凌云的徒弟交了华盖运,天底下那么多人受了伤之后都一蹶不振,凭什么这厮偏偏能反倒破境?

    他却知道凌云在这地方,自己不论是打着什么主意也必得收一收了,凌云不会眼见着他出手,甚至从今儿起这地方还会被凌云给看护起来。

    凌御看了霄麓一眼。霄麓不明所以,他先前去探裴忱的鼻息的时候,触手的确是一片冰凉,也不知这人怎么忽然就活过来了。

    人怎么就没死呢?他分明很笃定自己没看错的。

    霄麓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师父此时对他是有些怨气的,就是不知有没有先前那么严重,霄火是得了好大的没脸,之后直接被打发去做些刑殿的苦差事,却不知道他会如何。

    凌御皮笑肉不笑道:“那要恭喜师兄了。”

    “是该恭喜。”凌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门下这还是第一个进炼神境的人,我想也该多尽心些。”

    他门下第一个进炼神境的其实是霄岸,凌云却不在凌御面前提起这人来,可凌御看见凌云这神情又偏偏能把那人想起,一时间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况且凌云还不知为何在炼神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分明是在嘲讽他是这辈子都成就不了那境界了。

    凌云看着凌御的神情,也很清楚他在想写什么。这两个人几乎斗了小半辈子,虽说凌云时常不把凌御放在眼里,可要说了解还是十分了解的。

    凌御拂袖而去,霄麓也忙跟了上去。剩下凌云一个人站在原地,他伸手在石门上抚了抚,心想自己这弟子破境似乎也破的不同寻常,也不知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带着比平时更开怀的笑,至于直到给裴忱门外设下结界来一路走回去,迎面见到霄风后霄风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凌云并没承认,但免了霄风前日欠下来的抄经,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霄风目瞪口呆地看着凌云,等凌云的身影已经在殿门口消失了半晌后,才怔怔扭头问霄远道:“你说师父这是真心情不错,还是一不留神吃错了什么药?”

    霄远冲霄风翻了个白眼,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