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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物换星移

    荆素商的神情显见是比之前更不好看了些。按说做了这么些年的楼主,她也很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任谁知道自家最要紧的地方不仅叫人闯进去了还反过来把自己拒之门外,最要命的是还是一群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的疯子闯了进去,那心情都好不起来。

    知卿看着荆素商的脸色,上前一步道:“楼主,这件事未必是真的。九幽自洛尘寰之后已经不剩下什么人,那付长安连九幽都得不来,如何能与咱们先相抗——”

    荆素商按了按额角,打断了知卿的话。“不必宽慰我。”

    她再抬起眼看裴忱的时候,神情已然恢复了正常。

    “究竟是不是,总要先想办法进去再说。”她看着裴忱的目光带着几分期冀的意味。“虽说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总归是......你与镜冢也算有缘,前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裴忱自然不会推辞,他只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带一个人一同去。”

    “那姑娘身上是有些不寻常的气息。”荆素商也跟着犹豫了一下,镜冢如今虽然已经衰颓,但在大多数长老眼里还是个神圣的地方,镜冢异动已经叫镜花楼上下人心惶惶,再带些外人去还不知旁人会怎么想,但荆素商也知道裴忱叫上方小七肯定不是去看热闹的,那姑娘身上有种让她都为之心悸的气势,似乎真与镜冢如今的样貌有些相像。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吩咐知卿道:“叫烟儿给那姑娘换一身弟子的衣裳穿着,不要惊动旁人,咱们即刻就进镜冢。”

    荆素商竟是要和裴忱一起去,知卿吃了一惊要劝,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荆素商给堵了回去。

    “我是邀人相助那一个,怎么好自己反而躲在后头?况且要是能进去,我也想亲自会一会这些个强盗。”荆素商冷笑道。“那些人躲在镜冢里我奈何不得,难道见了面我还能束手无策么?要是他们真那么厉害,如今我们也不至于还不知九幽是什么人接掌权柄。”

    裴忱其实隐约猜到如今九幽在谁手里,顾忘川去夺九幽还是他撺掇的,如今要真是他夺下来的,那外人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顾忘川想必是花了大力气去抹煞自己的曾经,若是此刻再跳出来说自己今是九幽之主,那想必是天下人都不能接受,说不准他花大力气稳定下来的局面顷刻间就要化为乌有。

    因此他也并未对荆素商说这个,镜花楼对千山是个什么态度他其实并不清楚,但正道众人总对之充满了厌恶,要是说出来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因为有荆素商和知卿在旁,去镜冢的路上并没人来阻拦。镜花楼的弟子也有见过裴忱一两面的,但能记着他的却是少之又少,毕竟裴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有一两个之前见识过他和荆素商一同毁剑的还有些印象,但看着荆素商的脸色也不敢上前。

    他们都知道楼里说不得是要有大事发生,究竟是什么事都说不清楚,但毕竟是人心惶惶淡淡,荆素商叫这人同往显然是为了解决镜冢里的异状,谁也不会在这时候上前去触霉头。

    一行人行色匆匆,并没注意到有人在后头盯着他们,眼底微有异色。

    守镜冢的原先都是长老,平素不现于人前,只有关键的时候才出来见人。但是这一回面上便已经能有人把守,就是怕有的弟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前来探查。这守门的人里也有裴忱的熟人。

    裴忱只一看就笑了起来:“容姑娘,烈山兄,好久不见。”

    容晓一开口还是那么直来直去的,虽然有荆素商在一边站着,也没耽误她说话。烈山亦听着直咳嗽,可也拦不住她。

    “你终于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得等这里头炸开了才能腾出功夫呢。”

    裴忱苦笑道:“的确是耽搁得有些久了,先前已经同仙子赔过不是。”

    容晓看了荆素商一眼,总算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说你,信送出去之后楼主就没睡过安稳觉。”

    裴忱又连连道歉,荆素商其实也听得见,但是她知道自己此刻表露出来只能是大家尴尬,等两人说过话之后,才公事公办道:“我们再试一试能不能进去,若是能,没准便能解了围困。”

    上一回进镜冢大门的时候,裴忱只是个看客,这次却要冲在最前头了。

    他站在大门前,感觉果然同上一回大不相同了。那一回镜冢中还有神后将离在沉睡,虽然也有那鸠占鹊巢的存在,但只能让人觉出一种变幻莫测而又十分堂皇的感觉,阴冷之气倒是不可避免,但也不过一丝。

    而今却只让人觉得气氛过于狞厉。

    且上次镜冢的大门是自己为他打开的,这一回却闭得跟蚌壳似的。裴忱把手按在门上,只感觉到有很凌厉的气劲反弹回来,的确是有些魔主之力的意味,但是却太弱,且与他之前在压制魔主残魂之时所感觉到的不大相同。

    裴忱不过是做个发力的样子,真正还得靠征天。

    征天的神色却也有些凝重,旁人看不见征天,故而心情沉重的也只有裴忱一个人,他在心底问道:“怎么?”

    “是祂,但不是祂的残魂。这地方不可能有祂的残魂——那小子真是有些古怪。”征天的声音很是凝重。

    “能打开么?”

    “借那丫头的剑,可以。”征天答得痛快,旋即却又停顿一瞬,才道:“只是我担心会有些危险。”

    “这一路上的艰险还少么?”裴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头问方小七道;“师姐,你剑可还在身上?”

    方小七知道能叫裴忱问起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东西,她通身上下也就一把离血剑不是凡品,当下便拿了出来。

    离血剑凶厉,一出来身旁几人都退开两步。方小七从到了炼神境才知道这东西究竟有多么的可怕,之前拿着而未被反噬只能说是自己命大,如今她也不敢说能全将此物如臂指使,故而也不觉得旁人的反应过激。

    倒是荆素商看了一眼离血剑,道:“怪不得你当初替天魔族说话,原来你师姐是这么个来头。”

    方小七惊异地看了荆素商一眼,而后又去看裴忱,显然是要问裴忱什么时候把她的事给荆素商说了。然而此事说起来话长,裴忱只好先混弄过去,道:“师姐用剑,便能把这门给毁了。”

    说到这,他才想到镜冢终究是镜花楼的东西,或许荆素商不愿意看见这东西被毁掉,荆素商却道:“早晚也是要被毁的,如今我们破门而入,也可给那些不请自来的恶客一个教训。”

    方小七应了一声,摩拳擦掌地要把离血剑祭起来,却见门忽然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黑色的兜帽沉沉垂着看不见脸。

    “教主的意思,是你们死在里面之后这门还需被关起来,故而还是别拆门为好。”

    他声音一出来,荆素商和知卿的神情却全变了。

    知卿咬牙切齿道:“玉壶冰,你竟敢来此?”

    裴忱也听出那是碧霄的声音,这里站着四个人全跟他有仇,要是玉生烟来了倒是能做个局外人,但是裴忱知道荆素商抱着什么心思不叫玉生烟来的,她是真怕这些人都折在里头。

    方小七也愣了一下,冷笑道:“原来兜兜转转的,是来到这地方当一条狗了,你主子明知道外头这么些人却还要派你来,看来你的地位也不怎么样。”

    裴忱倒是没说话,他就走上前去几步把碧霄给撞开了,当年碧霄算是长老,自己怎么样都要给他些面子,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碧霄的兜帽太长看不清脸色,想来也是十分精彩。

    荆素商起初没有动,还是知卿在后头低低地唤了他两声,她才像是如梦方醒一样。

    她往前走的时候能感觉到碧霄的眼神还落在自己的身上,以前两人情浓时只觉得那眼神是如何如何的缱绻动人,如今却觉得像是什么撕扯不开的黏腻东西落在身上,甩不掉,只叫人心头烦闷。

    只是荆素商还是很难把剑拔出来。

    过去的事情总是没法定论,她如今只能盼望着自己能去对那个所谓的教主把这剑捅出去,那是个什么东西?镜花楼的基业,就算是毁在她手里也胜过叫旁人占了去。

    墓道似乎同上次没什么分别,只是四周已经不知道被谁放了一行蜡烛,那烛光忽忽悠悠的,叫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知卿对碧霄可没那么客气,直接把一把剑搁在了碧霄颈上。

    碧霄竟也没反抗,任由他架着往前走。

    裴忱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镜冢里的布置,然而来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不曾忘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记忆是如此的深刻,或许就是因为当初在这里吃了太多的苦头。

    路终于走到尽头,那是一开始裴忱遇见许多镜子的地方。

    但如今镜子已经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