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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漠之境

    <深秋。漠北>

    在深秋的荒漠,朔风四起,卷起漫天尘沙。荒芜无际的沙漠,如火般的骄阳炙烤着大地,映照着毫无生机的暗褐色的景象。肆虐的风沙弥漫了整个空气,日光艰难地穿过阻碍,却也只能反射暗淡的光线。方圆百里,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没有一抹绿色。远处的沙尘依旧,似乎没有尽头,连片绿洲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更不要提起小桥流水人家,那些只存在于回忆里的浸染了江南烟雨的繁华帝都。

    沙漠广袤无垠,热浪腾腾。骤然风起,飞沙走石,看不清前方的路。风止时,万籁俱寂。炽热又让人几近昏厥。可是,就在这样的地方,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在漠中摇晃,用信念支撑着自己,尽管早已迷失了方向。

    经过两天两夜的跋涉,眼前仍然是同样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信念开始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动摇。他知道,一旦丧失信念,就将死在这里。虽然倒在这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现在还不是可以彻底放弃的时候。他明白,现在还不能放手,他还要去做很多事,所以他必须活着。

    渴望见到一汪泉水,一株青绿,哪怕只是海市蜃楼也好。

    残酷和美好,不过这一片黄沙相隔。向南穿越这片沙漠,就到他的东凉了。就算和之前的一切没有往来,那也比现在苟延残喘般羞耻地活着好。

    可他的踪迹又怎会避得了北秦的眼线?身后方风沙渐起,他已猜到半分。两日的逃离,终究没有成功。

    马蹄后扬,扬起尘埃。刚刚用生命挣脱困苦换来的自由,再一次地消失了。他不止一次地向南回眸,眺望那个方向。但那终究是一个幻想。

    归途,成了他灵魂最深的惦念。

    北秦,一个日益壮大的国家,位于内陆。这次好武的北秦帝拓颜亲率十五万大军在西南边与呼耶国作战,把他也一同带了来,驻扎在沙漠边缘。只是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竟逃跑了多次。这让拓颜甚是不爽。但每次,一见到他,拓颜又不忍责骂,只是好生相劝。

    这一次,负责前去抓捕的人是北秦三王爷的直属副帅,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在茫茫沙漠中找到了他。

    他被带入次营帐,北秦三王爷拓孛帖早已等候多时了。

    “在沙漠中呆两天,面容竟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居然没有被风沙刮裂,还是这般的俊俏啊。”拓孛帖拨弄着手中的文玩核桃,如是说,“可惜你现在还在本王手里,可以任由本王处置;若是大汗,怕是又会放过你吧?”

    没有反应,那人依然扭着头不看他。

    拓孛帖冷笑着看着他:“你也不过如此嘛,接连逃跑三次,却还是在这里,本王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可是大汗,偏偏就那么喜欢你。”

    那人面色冷峻,始终未发一言。三年的异乡生活并没有使他白皙的脸沾染些许岁月的痕迹,或许是北秦给予的优渥生活使然,白净的脸庞只因这两日的奔逃而显得有些疲惫。可那伤痕,是结结实实地烙在了心上。

    这个倔强的青年,傲慢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对方的嘴脸。

    拓孛帖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语调阴阳怪气,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憎恶:“看来,是大汗对你太好了。这般的爱护你,你居然不领情啊!”

    面对着那人的倔强,看到那人站在前面,想到兄长可汗对那人的宠幸,拓孛帖怒火中烧。

    “你怎么还站着?给本王跪下!”

    旁边的随从急乎乎地上来,两个抓住了南宫冕的手,两个抵住了他的腿,使他不得不向前倾。

    可是那么倔的南宫冕,宁死都不向北秦低头的南宫冕,就是不让膝盖弯曲。

    南宫冕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就下来了。

    在沙漠不吃不喝两天,身体已经受不了了。拓孛帖以为这次可以向南宫冕示威,让他屈服,可是没料到,他竟还有这么大的毅力。

    胶着中,可汗的随从进来了。

    “三王爷,可汗听说南宫先生回来了,要见南宫先生。”

    拓孛帖狠狠地瞪了台下人一眼,终是无奈于兄长的权威。于是,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人带他走了。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拓孛帖突然冲他说道:“东凉那边,我北秦派出的是秋老将军,我倒要看看,东凉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南宫冕的脚步登时停住了,晃了晃身。因是背对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南宫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理会拓孛帖的挑衅。

    走出营帐的南宫冕,闭了闭眼。

    拓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有些不悦。他抚摸着南宫冕的下颔,细细端详着这张清冷白嫩而又毫无表情的脸。三年光阴转逝,白衣苍狗,可这个人,依然有这惊鸿的双眸和宛若游龙的姿容。

    军务待整,拓颜只是看了看他,也不多说什么,便南宫冕回去休息。再多派了些人手,命人好生看管,不许他再逃脱。

    稍稍宽慰了几句,便令他好生歇息,准备班师。

    从头至尾,那个俊秀的男子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直到转过身离开。

    “瑾同……”拓颜突然无比惆怅地喊出了他给他起的爱称。

    南宫冕没有回头,没有理会,径直出了营帐。

    “这好歹也是个人才,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站在拓颜一旁的北秦第一将军安合隋叹道。

    拓颜鄙夷地看了一眼安合隋,安将军立即闭了口。

    望着南宫冕远去的模糊的背影,拓颜喃喃道:“这是一把利剑,只是……可惜了,我们还不会用啊。”

    嘟喃几句,也只留下无限惆怅。

    到了夜里,整顿军队归来的北秦六王爷拓答瓦一听说南宫冕回来了,就二话不说拎了一坛酒跑过来了。见到南宫冕还好端端的样子,也没被可汗惩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沉下来了。

    “还好吗?”拓答瓦也只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回到东凉是好友的梦想。

    没有回话。南宫冕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红了眼眶,马上把头低下,不想让这个三年来在异国他乡遇见的唯一一个理解自己的朋友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愣是没有滴下来。

    拥火而坐,拓答瓦硬是为南宫冕斟了满满一杯大漠里最醇浓的葡萄夜酒。这是大漠里最隆重的待客方式了。南宫冕知道。

    两人不发一言,气氛却不淡,他们都有许多话,但压在心口,不言,不让它涌上来。

    清酒一杯又一杯,只为消愁。朋友之谊,本就无需多言,不过一个眼神,一宿相伴,纵然无声寂静,也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狂风初歇,酒已半酣,两人脸上皆泛起潮红。

    拓答瓦凝视着这个曾经名满天下、才貌皆曾令无数当道者倾羡又垂涎的男子,想来他也是其父最爱惜的孩子,被捧在手心过,享受过众星捧月的待遇,有着高贵的血统,曾经拥有无比的荣耀,曾经是那么的夺目,而如今却沦为一介质奴,过着连平常百姓都不如的日子,心里受着那么大的屈辱。登时拓答瓦心下充满悲凉,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正悲伤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溜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