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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夜色如水

    握着加急送来的文书,看着那张惨白至极的素帖,南宫冕的心,也是绞裂似的炸痛。

    从白昼到深夜,南宫冕一直坐在寝殿庭院里的白梨花树下,看着四处光秃秃的丫杈。春节将至,又是一年新的开始,可是今年,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怕是又要在坎坷中度过了。

    但每一年的伊始,不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吗?

    去年的正月,南宫冕得知了兄长过逝的消息,别了深山里的那间小屋,别了小屋里的那两个人,来到建邺,接过全天下最沉重的担子。这一年里,春夏甚是有些风波,从继位到春汛到北境哗变,一直到了秋冬,定下了南宫亦憬和项影生的婚事,一切才安然进入了正轨。也是到了前两日,年初推行的医药新政才真正从试点开始往全国推广。同样的,有关山坳村舍间修筑马道的政策等,也是现在才逐渐落实下来。

    那前年的春节呢,应该是这些年来放下所有的一次过年吧。没有喧嚣,没有亲人,只是如同往日般的平平淡淡。

    ……

    很多回忆,已经被时光渐渐抹杀了,他最想记住的那个人,也早已被他忘却了模样。

    毫无办法。

    陪在她身边最后的那些岁月,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之后,他目送着她离开,然后又不知怎样地度过了无数个黑暗寂寞的夜。那几年最后的回忆,停留在东郊行宫的大火。

    至于自己怎么就去往行宫了?行宫里除了九歌,还有什么人?这些,南宫冕一概都记不得了。

    这是留在建邺的、无法回去的事情。建邺已经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地方了。

    在山野间的自由自在,依然是他现在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

    虽然身边有唯一的亲人相伴,虽然这里有他爱的人的气息,但是他依然是孤家寡人。他被这里囚禁了。这样没有自由、被束缚的感觉,令他的心,被腐化,被吞噬。越发干枯了。

    寒风微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吹乱了眼角的鬓发。远方天边的天狼星在深蓝背景的衬托下发出极其闪耀的光芒。

    夜色似水,尽管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寒意,但这般清冷寂静的夜,却是南宫冕最喜欢的。

    天际的那一头,又是无穷无尽的世界。

    南宫冕想着,不免想痴了。

    “臣妾见过陛下。”随着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打破了他的思绪,一件貂绒大氅已经披在了肩上,白色的貂毛蹭着他下颌的肌肤。这时,他才觉得寒风侵入了骨髓。

    裹紧了衣襟,南宫冕稍稍往一旁挪了挪位,没有疑惑她为何来此处,只是拍拍身边石头上的空位置,很自然地对皇后温氏道:“坐吧。”

    这对南宫冕而言本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温氏却面露难色,觉得坐在石头上总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可当场拒绝又怕拂了南宫冕的兴致,当下只得躬身行礼,支支吾吾道:“臣妾……臣妾……”

    “怎么了?”南宫冕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外……外头风大,陛下还是进去吧。”

    风大?这晴朗之日,哪来的大风啊?最多不过是有偶尔刮来的微风而已。温皇后身后的宫女想着,抿着嘴儿暗笑起来。

    “没事没事,”南宫冕才想到身旁的人是自己并不亲近的人,于是站起来,赶忙扶起温皇后,“外头冷,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臣妾遵旨。”说罢,便小心地跟在南宫冕后面,进了寝殿。

    这承天殿主要分为前殿和后厅。前殿是历代帝王日常批阅文书的地方,所以宽敞亮堂,四周锦柱环绕,藻井的雕画也别具一格;而后殿则是寝殿,是供休息、就寝所用。前殿和后厅之间隔着巨大的镶珠门障,上面描画的是龙凤戏珠的场景。门障和后厅间是庭院,这里栽满了花草树木,可是冬季之下的景致,就只能是那样的凋零了,连半月前还傲然绽放的雏菊,也不见了踪迹。

    坐在卧榻上的南宫冕放下手中早已被揉皱的纸张,抬头看了看皇后,才发觉温氏其实也是个绝代的美人胚子。一双乌黑丹凤眼,一对淡雅柳叶眉,面白如雪,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梨涡便会悄悄露出来;红唇包不住象牙色的齿。不笑时肃穆端庄,一笑便风情万种。

    继位一年多来,从来没有正经看过皇后一眼,南宫冕也觉得略有些愧疚。毕竟是人家父母辛苦养大的女儿,这会子被送进宫里来,爹娘也是万分不舍的吧?

    胡思乱想之中,便有不自觉地盯着温氏看。惹得她一脸的绯红,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陛下……”

    “这寝殿可是你派人打理过了?这香气真是好闻。”

    “是臣妾刚刚点了安眠香,给陛下安神用的。”

    “这样啊。”南宫冕微笑着道,“因为有诸多事务,这么久了,朕总是没有关照你们。一年多在宫里,可还是住得惯不?”南宫冕欠身拉过温氏倚着自己坐下。

    “都还好。就是这宫墙之下,太过清冷了些。”

    南宫冕冷笑一声。清冷?若是像前朝那般的“热热闹闹”的,那恐怕又是要生出无数的事端了吧?

    “陛下……是臣妾说错了。”温皇后见南宫冕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便赶忙行礼道,“臣妾今日斗胆来找陛下,只是想替陛下分忧。这一年来,陛下都未曾下旨广选秀女,臣妾也未听说陛下宠幸过哪个。这宫里头的妃嫔一个也没有,素日里,陛下也都一心扑在政务上,臣妾只是想恳请陛下纳妃扩充东西六宫……”

    温皇后本还想再说下去,却见南宫冕的脸色愈发难看,立马把头低下去。心中暗暗纳闷,都说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够过了这美人关,可是到了面前这人这里,好像却完全不一样。温皇后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主动,总是内敛着,这次好容易鼓起勇气,主动请南宫冕纳妃,原本以为是可得他圣心,谁料他这心情变得,比翻书还快。

    见她面色难堪,南宫冕也动了恻隐之心,心下暗自骂着自己道:是你先冷落人家的,人家如今这般主动靠近,你却又伤了人家的心情。

    于是连忙换了语气:“这倒不用了。我非那样的人。此生若能得一人心,也是足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温氏被南宫冕这一番话说动了心,不免内心狂跳一阵,脸颊愈发红润,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愈发娇羞。

    香气四溢。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涌上心头。南宫冕一把把温氏推倒在被褥上。他低下头去。他忘了她,忘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