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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年宴

    皇陵甚大,要寻一幽静之处并不难。

    林间小道深处,便是一方石台。

    正欲命人端茶水过来,却被南宫冕阻止了。

    “小叙一番罢了,不必太过客气。”南宫冕笑道,“想和你单独聊聊,不过是想问几件事。”

    “那陛下尽管问吧,臣若是知晓,定然如实相告。”

    “我问你,你可知,这齐公公是如何进了这皇陵?”

    “齐公公当时便和臣讲过,他原先在南苑侍奉过陛下,所以,陛下后来不在南苑了,他就请愿来了这儿,为娘娘守陵。”

    “原是这样,难怪,这一年来都没见过,我还以为……”南宫冕喃喃道。

    “怎么,陛下可有事?”安临关切问道。

    “噢,没什么,事是没什么事,就问问。那他可告知你,他是何处人?”

    “那倒不知。要不,臣帮陛下去查查?”

    “不用。”南宫冕笑了笑,“齐公公岁数大了,也是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还在忙碌。随我的元渚也是,一把年纪了,却每日都四更天起。他们是如此,那必定还有更多人是如此。这样想着,着实于心不忍啊。你好生打听一番,若是寻不得归处,那就在宫城里住下吧。”

    “陛下心善宽厚,东凉定会昌盛。”安临拱手道。

    “说笑了。不过是我父母早逝,无法尽孝,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触太深,那只能及人之老来弥补。”南宫冕苦笑着,站起身来。

    一听这话,同样身世的安临也有几分触动,于是道:“陛下放心,臣定会找到齐公公的家人的!”

    “不用了,鳏寡孤独的,也不只是他一人。这皇陵里,尽是这样的忠臣吧。”

    “也是……”

    “还有,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这儿吧。这儿不适合你,你还是回歧山吧。”

    “陛……陛下……”安临登时惊恐万状,跪下磕头道,“不知陛下是何意,可是安临做得不对?”

    南宫冕嘴角上扬:“当然不对。”

    “请陛下明鉴。安临……想来是安临的确未能照看好皇陵……可是……能不能不要让安临辞官?”

    “是啊,你连一个这小小皇陵都没能看好,这个皇陵主薄的官,你自然是不能胜任了。”

    “陛下,陛下……可是当日我发誓要完成项老先生遗愿,效力东凉。若是连这看护皇陵的小官都当不成,臣……臣又有何脸面去面对埋葬在歧山的恩师啊!”安临说得这般恳切,倒方令人动容。

    “好了好了,你且起身吧。”南宫冕扶起他,却见他双眸微红,心下也不便再逗弄他、试探他了,于是柔和了语气,扬起一抹淘气的微笑,“你在这儿,却是大材小用了啊。”

    看着对方从忧虑到仓皇的神情中带着数不尽的欣喜,南宫冕笑道:“让你去歧山,是想让你去祭奠一下项老先生。军况紧急,朝廷急需人才,我想把你往边境调。只不过,我担心,你在皇陵的这些年,旧日所学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不敢,不敢。旧日所学,牢记于心。”安临面露喜色,明白南宫冕的一番苦意。

    南宫冕赞许地点点头:“那你早日启程,早日归来。归来时,朕,便授你为参将,跟随影生吧,做他的副将。”

    “啊?!”

    “嗯?有疑惑吗?”南宫冕皱眉问道。

    “您……您是让我……跟着……跟着……谁?”

    南宫冕扑哧一笑,道:“那敢问这朝堂之中,名曰‘影生’的,又有几人呢?”

    “啊!”若说先前的言语不过是遂了安临的愿,那让他做项影生的副将,那简直是天赐鸿运了,一时间高兴得忘了一切,跳了起来。

    “哦?”南宫冕故意挑了挑眉,发出沉重的声音。

    “啊……陛下……陛下息怒……我……我……我失礼了……”安临连忙收敛起来,躬身赔罪。

    “无妨,让你在这儿委屈了这么多年,是我的失职。你仰慕项氏,我知道,一时高兴失态也是正常的。不过日后在项将军身边,可不能这样按捺不住性子啊!”

    “真是……多谢陛下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南宫冕拍拍他的肩,笑着阔步离开了。

    ……………………………………

    酉时已至。南宫冕方归。

    “陛下怎么去了那样久?让臣妾可是好等啊!”在承天殿苦候的温皇后见南宫冕骑马而至,不禁急急抱怨道。

    “不过酉时初刻罢了,无妨。”说罢,南宫冕飞步走向寝殿,极其迅速地更衣,在元渚的帮助下换上了礼仪庆典时所着的朝服。

    “这是老奴最后一次替陛下更衣了吧。”元渚伤感道。

    “元渚公公不必如此伤怀。若是您想来看我,尽管来好了。”南宫冕笑着道。

    “那真是多谢陛下恩泽了。”

    “客气了。时辰不早了,走吧。”

    南宫冕走出承天殿,携着温氏,乘上驾與。

    此时长安殿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各位王公大臣相继入列。

    除夕年宴便由此开始。

    歌姬舞袖,乐师弹琴,美酒佳酿,觥觞交错。

    宗亲臣子们相交欢,互相寒暄。

    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究竟是中兴盛世,还是粉饰太平?

    就算是富庶之国,那么用数万将士的骨血堆砌而来的强大,真的值得欢庆吗?

    目睹过沙场如修罗地狱的景象,就算看到了眼前的完满,知道,这一切也不过是被烛光掩盖的悲伤。

    距离下一次的战争,已经不远了。

    号角声就将吹响。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浮梦,是毁灭前的享乐,临死前的挣扎。

    应酬着臣子亲室,脑海中浮现的,是过去的痛楚和即将来临的战乱。

    想着这些,心乱如麻。

    尽管自己是王,可自己也是孑然一身。

    那些藏在心底的苦闷,又有谁能知?

    眼前衣袖翩翩,欢笑声不绝于耳。

    心下怆然不已。

    两时辰的宴席也将要散去。此时,南宫冕颁布了一道旨。既以仁爱建国,那就应当做到仁爱。于是,赏赐宫中及皇陵中在册的老者,并可以入住宫城西边的慈安宫。皇族率先作表,自是一片称好声。南宫冕却只是微笑着,不应答。

    曲终人散。南宫冕披了大衣便直出长安殿,只吩咐了一句:“不必跟来了。”